在木头把门摔的老响之后,我二话不说便直冲集市上,并且用着晃眼的碎银子将落日崖这一带最有名望的白胡子大夫晃了回来。

    在我不厌其烦的敲了几百遍门后,木头终于黑着一张脸开门了,待看清我身后站着的大夫,他的脸色更为难看了,只稍稍睨了我一眼,便默不作声的躺会了*上。

    还好,他没有赌气将我和大夫轰出去。

    在大夫为他把脉就诊时,他一直闭目眼神,倒是很配合。

    不一会大夫便起身出了木屋,我赶紧屁颠屁颠的追了上去。

    “大夫,木头他怎么样了?需要开点什么药吃?”我巴巴的望着大夫,大夫却是一脸无奈。

    “不需要开药了,以后你对他好些,他要吃什么你就做什么,他要去哪你就跟着去,没事别跟他置气......”大夫噼里啪啦蹦出一大堆话,我却犹如被雷劈了一般动弹不得。

    “大夫爷爷!”我的声音如平地一声惊雷,震的老大夫的胡子猛的一抖,人也差点没站稳,好在,我一直牢牢的抓着他的衣袖。

    “大夫爷爷,你的意思是,木头活不长了?他还剩多少日子?”我可怜的木头,如此俊美清秀的少年,如此大好的年华,命运怎就这般坎坷?

    我鼻腔一酸,顿时流下两行清泪。

    老大夫见我这模样,起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恍然大悟般鄙夷的望着我。

    “姑娘,你倒是听老夫将话说完再哭呀。”他甩开我的手,那眼神分明像是在看个傻子。“老夫是说,他身子好着呢,没病。”

    “没病......没病?没病他怎会天马行空胡言乱语外加幻想一片?”我擦着眼泪,心想这老大夫名声莫不是假的?我遇到了庸医?

    “姑娘,他身体没病,心里倒是有病,我行医数十载,会医人,却不懂医心。依我看来,姑娘你才是他的良药。”

    ......大夫爷爷啊,你下次说话的时候能不能一次说完,害得我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眼泪。

    送走了大夫,我默默的注视着木屋良久,心里纠结着,斗争着。

    木头害了心病,而我便是根源。但是说到底,只是因为他身边缺了个女人,缺了个和他两情相悦的女人。木头这人打小便沉默寡言,脸皮子又薄,所以也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才有些话,也正因为如此,他身边算得上交情好的女子,也只有我。之前陆云姬可能也算做一个,只不过如今回想,陆云姬对木头的那份情是真是假,又令我迷茫。我知道她没有害我的命,为的是木头。

    我猜想,木头一直这么固执的恋着我,恐怕是因为接触的女子太少太少,所以便将对我的这份亲情错认成了是男女之情。

    这么一想,突然觉着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所以,为了能使木头变回往日那温温润润的好少年,我得做些什么才行。我一个人患着相思病就算了,可不能让木头懵懵懂懂的也跟着犯相思了。

    主意打定,我立马精神振奋了起来,先前的疲惫一扫而光,为了木头的幸福,我少睡一会也是应该的!

    我要给木头一个惊喜,我要让他重新见识这个世界,万千芳华,一个不能错过。

    趁木头还在木屋里休息,我赶紧回了自己的屋里,准备好纸笔一切工具,开始造福木头了。

    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一切完工,出发。

    落日崖下,离我们的木屋不远的地方,便是一座小镇。

    我扛着自己精心制作的招牌,乐呵呵的去了小镇中央。

    找好一个显眼的地方,我摆出了招牌,上书:替兄征婚。

    四个大字底下,是一排排小字,上面极尽详细的写了木头的生辰八字,爱好,性格,脾气。

    我傻傻的在原地站了将近半个时辰,却鲜少有人问津,似乎是缺少了点吆喝。我这人脸皮子薄,一直在踌躇着要不要张口,犹豫之际,又忆起木头那忧伤深邃的眼神,不知打哪来了勇气,扯开嗓子便吆喝开了。

    “瞧一瞧看一看,今有家兄一枚,相貌英俊脾气好,年岁十九好年华,人品端正好品德,就差一位小娘子嘞小娘子!”

    果然这一吆喝立马便围过来一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一副见着了稀奇事的模样。

    “我说姑娘,你家兄长找媳妇有啥要求没?”一位老婆婆颤巍巍的握着拐杖,混沌的双眼望着我。

    “婆婆,您是给您家孙女找夫婿的吧,我家兄长找媳妇也没多大要求,相貌端正即可,但主要性子要好,温柔贤惠能持家。”

    听了我的话,老婆婆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而后试探性的问道:“那姑娘,你瞅瞅我......”

    “......”我惊愕的等了一会,老婆婆竟然不说话了,要不要这么劲爆!婆婆,虽然看您的样子也大致知道您年轻的时候相貌端正了,可是您这年纪,娶回去给木头当奶奶吗?虽然我没说对于年龄的要求,但木头也没潦倒到来者不拒的地步吧......

    我正想委婉的拒绝老婆婆那颗不服老的心,没想到她终于吐出了后半句话。“你瞅瞅我家孙女儿行不?”说话间便拉过了一个十五六岁圆圆润润的姑娘。

    我长吁一口气,暗地里抹了把汗,婆婆,不带您这一句话这么停顿的。

    我望着眼前娇俏的姑娘,她身着红色薄袄,映的笑脸也红红的,加之那浑圆天成的身子,乍一看还以为是颗大红枣。

    我觉着,木头可能不会喜欢如此丰满的姑娘吧,于是我便赔笑委婉拒绝了。我家木头兄弟的终生大事可不能马虎,我得极度认真的给他挑选个满意的娘子来,不然怎么对得起他对我的付出与呵护。

    在大红枣的带动下,不断有姑娘前来询问木头的情况,其中有瞎眼的,有瘸腿的,有脑残的.......额......似乎没一个四肢发达五官端正的......

    我苦恼,我急躁,我揪头发,怎么给木头找个小娘子就这么难?

    正当我面对着面前的大姐姐小妹妹们无从下手的时候,一个听似调侃的声音自我身后响起。

    “给你家兄长找媳妇?你怎么就不给自己找夫君呢?”

    我正心忧,没有细想便脱口而出,“我有夫君了,不需要找了。”

    “哦?那你的夫君呢?”

    “他在.......”咦?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不!是非常耳熟。

    当意识到身后站着的可能是那个谁时,我的世界一片轰然,之后便安静的不得了,所有的嘈杂声瞬间便消失无踪。

    慢慢的,慢慢的转过身去,我告诉自己,这不是梦,应该不是梦。

    在我的身后,项凛风面若春风的站在那里,一身白衣被随着微风轻摆,他用白玉簪束着发,并非一丝不苟,几缕凌乱的发丝翩然飞舞。他笑着,虽眼中透着疲惫,看起来依然是那么精神那么明朗。

    这一刻,天地顿然失色,我的眼中只有一个项凛风。

    “你.......你怎么来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不已,简简单单几个字说出来却各有调调,着实有些滑稽,可是这个时候我笑不出来,眼眶中有温润的液体在打转。

    “那个,家兄就住在崖下的木屋中,有兴趣的可以上门去瞧瞧哈!”我悄悄抹了把泪,冲着围观的人群吼了一嗓子,便急切的拉着项凛风离开了。

    有风过耳,吹的面颊暖暖的,项凛风的手掌依然厚实安心,叫我舍不得放开。

    我拉着他,一路小跑着,直至跑到了没人的地方,这才停了下来。但是我不敢转身,只能背对着他。

    “沐白,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吗?为何不转过身来?”他的声音柔柔的如春水般在我的心田荡漾开来。

    我抽抽鼻子,捂着脸颊,低声的说道:“我......我脸上有疤,很丑......”即使当初他亲眼看到了我自毁面容后血淋淋的面孔,时隔半年之久,我却没了勇气再以这副面容面对他了。

    没有听到项凛风的回答,却只有轻轻的脚步声踏着青草而来,蓦然他将我的身子扳过去,如深潭般的眸子那样认真的盯着我的脸。

    我羞赧,用上双手覆住脸颊,他轻笑,轻轻将我的手拉下。

    “没有疤,我的沐白,依然这样美好。”

    只一句话便让我的内心天塌地陷。终于,我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即使我知道,这样子很没形象。

    多日以来的思念,自责,终于在这个男人面前无处遁形。

    “我辜负了你,我给你戴了绿帽子,我违背了承诺离开了你......你怎么不骂我?你还当我是你的沐白吗?”

    项凛风心疼的眉头一皱,继而将我狠狠的拥在怀中,他抚着我的长发,轻轻的说道:“你是我的沐白,你是我唯一的沐白,不管你是否辜负了我,背叛了我,不管你在别人眼中怎样,你都是我此生不可替代的,唯一的存在。沐白,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我捏着项凛风的衣襟,听着他这番话,心中更是一阵痛楚。如果他是来骂我的,我肯定不会还口,他骂我我还会好受些,可他却不忍。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我是真的不想伤害你......”我是因为爱才离开你的,项凛风,如今的你是明白的吧。

    我在项凛风的怀中语无伦次的道着歉,似乎说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够,我不知道除了道歉之外该说些什么了,只觉得好像欠他的太多,说一辈子对不起都不足以还完。

    “沐白,别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他耐着性子安慰我,我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天表达自己的歉意。

    蓦然,项凛风霸道的挑起我的下巴,而后便以纠缠难解的一吻,堵住了我那张聒噪不已的唇。

    良久之后,我双颊烫红不已,他这才不依不舍的将我放开。

    “怎样?终于不叽叽喳喳了吧。”他仍旧是他,如我初见那般,嘴角衔着一丝打趣的笑意,正一脸玩味的盯着我看。

    “咳咳......”被强吻后我终于淡定了一些,虽然也尴尬了起来。

    “你来皇宫了,为何不待我醒来便离开了?”他悠然的替我将耳边散落的发丝撩上去,语气中却是毫不掩藏的怒意不满。

    “我......我......你怎么知道我去过皇宫?”难道是钟策说的?我明明让他别说的。

    项凛风眉头一挑,唇边立即便扬起一抹坏笑。

    “谁会半夜三更跑到我的寝宫趴在我身上哭?害得我醒来的时候胸前还是濡湿一片,是鼻涕还是眼泪我都不想去探究了。”忽而他语调一变,语气温柔了起来,“我在想,这世上愿意真心为我流泪的女人,除了你,再无他人了。”

    再无他人了。项凛风是明白的,他明白我对他的心意,所以他不怪我,所以他便日夜兼程的来找我了。

    本来已经止住了哭泣,却因为这个念头,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涌上了眼眶。

    “别哭了。你哭......我心疼。”他温柔的替我拭去泪水,那动作极其小心翼翼,就好像在对待稀世珍宝般。

    “你当真不怪我?”我抬起头望着他,不住的抽着鼻子。

    “过往的事我不想再追究,我只想问一句,你可愿意再随我回宫?”

    项凛风的目光炯炯,藏着最真挚的等待,与最动人的凝视。我一时语塞,只得呆愣的望着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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