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

    十二月末的江宁,海风湿冷,冬雪并不眷顾这个靠海的城市。

    沿路挂满的彩灯,无不昭示着圣诞来临的热闹。

    一辆普通黑色奥迪,慢慢驶入市一高,停在最北边的礼堂大门外。和门口众多认得出牌子,叫不出型号的豪车相比,这样一辆暗淡无光的普通轿车实在是不够起眼。

    文渊坐在车里,耐心地跟容晚讲着这次平安夜舞会的重要性。

    市一高的平安夜舞会更像是m国的高校名流聚会,每年都会有不少在各行各业极有名望的校友前来参加。

    这种强者汇聚的场合,往往就是各种商机迸发的最佳地。

    容晚有些漫不经心地听着文渊念叨,手上则捧着手机,正跟刚从洛城回国的姚兰互发手机简讯。

    前天刚到京城的姚兰,这会儿正在为个人舞蹈巡回演出进行彩排。她坐在空旷的观众席,有些无奈地看着手机里油盐不进的容晚,微微叹了口气。

    坐在车里的容晚,刚拒绝了姚兰的邀请,就听到巅峰的提醒:“宿主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一个三个月时限的任务?哦,我也忘了一件事,这个事关前世执念的任务,如果完不成的话,会有……惩罚呢!”意识里的声音得意洋洋。

    容晚微皱着眉,想起几个月前她在洛城时,接到关于灵魂之舞的任务,心头微微一涩。

    其实,她是记得的,只是有些事情,放不下,又不想过多去回忆。

    “执念这种东西很可怕,你越是想越会让你迷失方向。”巅峰双手负在背后,语气格外忧愁,仿佛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一般。

    容晚默默听着,默默想着。

    她来这个世界将近九个月,很少回忆往昔的事情,那些光辉荣耀铺满红地毯的日子里,她迷茫过,迷失过,甚至一度看不清前路。

    那颗并不怎么容易起伏波动的心,似乎总是缺了些什么。

    到底缺的是什么?

    是那些曾经未完成的梦,还是那个让她不停追逐,又找不到方向的人。

    她自己也说不清。

    也许巅峰说得对,执念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至少曾经她因此放弃的人和事,令她遗憾至今。

    “宿主,认清本心,才能走得更远。”

    心口有些起伏,血液流动的声音带着奇妙的跳动,进入她的心脏。

    “我是不是该勇敢一点?”她轻轻反问,手上的动作已经先一步确定了她的想法。

    快速拨通姚兰的电话,听着对面温柔中带着疲惫的声音,容晚忽然不自觉弯了弯眉眼,轻声问:“姚老师,我,我能不能在那天跳一支自己的舞?”

    其实这个要求有些过分。

    容晚说完这句话,心中第一次觉得忐忑不安,她仿佛一个初生婴儿般对这种陌生的情绪,伸出手指,小心的触摸。

    电话那头的姚兰有些怔忪,这样小心翼翼的问话,竟然出自那个在她心目中倔强强势的女孩。

    但不知为何,她甚至没有一丝思考,便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好,当然好!”

    “姚老师……”容晚轻叹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对了,双人舞的事,你可不能赖了啊!”姚兰一边笑着说,一边挂掉电话,生怕容晚会突然拒绝她一般。

    车内,容晚静静盯着逐渐幽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发了一会儿怔,忽然抬起头,扬起一抹少见的单纯笑容,晃得文渊微微失神。

    ……

    礼堂内的宴会开始,台上正有人致辞,这是历年都会有的流程。

    参加宴会的人多半漫不经心的听着,偶尔跟身旁的朋友贴耳交谈几声,并没有人肆意高谈。

    在门口耽搁了一些时间的容晚,单手拿着金色手袋,步子不急不缓地走近宽阔的礼堂。

    黑色系带高跟鞋踩在光滑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礼堂内的宴客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大门,身穿黑色旗袍的女子,正从容地递过手上的雪白披肩,下颚微抬,神色冷艳。

    一身黑色立领双盘口旗袍,繁复的艳红色花纹自盘口而下,一路蔓延至右裙边。领扣外挂着一根圆润饱满的珍珠项链。

    容晚递过手里的披肩,微微有些诧异周围投来的眼神,目光随意一扫,才恍然发现自己似乎打扰了台上人的致辞。

    她朝着台上看着像是学校领导的人,微微颔首,步子慢而有节奏地朝一处只坐了一个人的沙发走去。

    脆响的脚步声,一下下敲进在场所有人心中。

    “她是谁?”突然有人惊醒。

    没有人回答。

    他们的目光依旧追随着那个身影,最后落定在靠近门口的一张米色三人沙发上。

    台上的致辞依旧,台下的人心蠢蠢欲动。

    也许是年纪的关系,容晚的长相一直是少女的甜美乖顺,尖细的下巴,微弯的柳眉占尽了江南女子的美。

    而今天的她,一身黑色旗袍,居然衬得发育不错的身材凹凸有致,本该稚嫩地脸庞染上烟熏妆后显得成熟妩媚,艳红的唇色更是能点燃周围温度般,夺目张扬。

    这种稚气与成熟交织的矛盾气质,神秘又致命。而她那与生俱来的高傲孤冷,更是将那一身旧上海滩的烟视媚行穿出高贵冷艳的气质。

    “真是看不出来,她竟然只有十四岁。”

    在场长相绝美的女人不是没有,可这样一个矛盾中有着让人无法无视的存在,只此一个。

    妖而不艳,媚而不俗,不过如此。

    整个身子斜靠着圆柱,一身休闲剪裁西装的少年,听到身边人的感慨,微微点头。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杜,杜学长,今天的开场舞可,可不可以……”甜甜的声音满是紧张,越说到后面越加听不到声音。

    正靠着圆柱子的男生侧头看了一眼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侧的女生,修养极好地笑了笑:“安学妹想跟我跳开场舞?”

    穿着一身淡粉色短礼服的安宝贝,两只手来回板着手指,目光忐忑中带着些期待,听到杜默的话,立即点头。

    “我替少爷去会会她,你就好好和这位小妹妹玩吧!”站在杜默身旁的黑西装男人,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带着些揶揄,随即抬步朝对面走去。

    杜默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知名的遗憾,这才认真看向站在自己眼前的女孩,最终没忍心拒绝。

    ……

    “美丽是小女孩,想喝点什么?”一个有些轻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正自给丁汀发简讯的容晚抬起头,看向正弯着腰,单手托着银色托盘的男人,眉头一挑,不声不响地看了他一眼,复又面色平静地低下头,继续之前的动作。

    那人没料到容晚会是这个反应,维持地恰到好处的嘴角弧度不自觉一弯,轻笑了一声站直身,看向隔着一个空位,坐在容晚身旁的男人,有些无奈道:“少爷,我的魅力似乎不够大。”

    男人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目不斜视地盯着正自忙着的小女人,开口:“牛奶吧。”

    那人低头看了一眼托盘里五颜六色的酒水,愣是没找到一种叫做牛奶的东西,满头黑线道:“有这种东西吗?”

    男人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一句话未说,背靠着沙发,目光依旧焦灼在容晚身上。

    若是普通人被人这么盯着,恐怕浑身鸡皮疙瘩都能起来,容晚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很有趣。”过了小半会儿,男人轻轻启唇,声音很轻,仿佛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容晚手上的动作一顿,低着头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侧过身看向坐在自己身旁,气场同样强大的男人。

    眉角飞扬,眸光带着淡淡的雾气,“按照正常桥段,接下来你该说,我对你很感兴趣。”她说着,往那个男人靠近了一下。

    男人低低地笑了两下,不容忽视的气势,在那令人目眩神迷的长相下,显得格外妖娆。

    “确实很感兴趣。”他也朝她靠近了一些。

    容晚红唇一撅,伸出白皙的手抓住对方的衣领,再次凑近:“可惜,我对你没兴趣。”说罢,随手丢掉衣领。

    男人任由她折腾自己的领子,碧绿的瞳眸带起一丝涟漪,语气极其自信道:“没试过怎么知道?”

    “怎么试?”容晚索性收起手机,坐直身体,目光有些挑衅。

    “跟我交往一个月如何?”男人凑近她的耳边,暧昧吐气。

    容晚上下打量他,仿佛在打量一件商品一般,沉默了片刻,才挑起暗褐色的眉,笑意微起,轻轻启唇,一字一顿:“神·经·病。”

    男人闻言,低低笑出声,碧绿色的瞳孔微微一闪,“怎么办,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容晚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打算离开。

    “不想知道有关你身体的秘密?”男人的声音不重,双手再次放回膝盖上,身子朝前,拢在身后的金发,不怎么听话地从背后跑出来。

    容晚刚跨出的脚步,霎时顿住,目光凌厉地看向他,面无表情地问:“你知道些什么?”

    男人双手一撑,站起身,然后微微弯腰,凑近容晚的侧脸,小声说:“不考虑一下我之前的提议?”

    这个男人很高,眼窝凹陷,鼻梁高挺,典型欧罗巴人种独有的长相,配上一头金色顺滑的长发,令人不禁想到中世纪的优雅贵族。

    这是一个令人欲罢不能的男人!

    容晚转过头,微微踮起脚,目光正对着他的绿眸,仿佛着魔一般伸出小手,缓缓抚上他白皙得令女人都嫉妒的脸颊。

    周围注意着两人的宴客,频频吸气,眼前这幕画面唯美得令人窒息。

    只是,正当他们臆想着女孩微微前倾的动作之后,会有怎样的美景,却见她的小手轻轻拍了两下那白玉般光洁的脸颊,口中吐出一个字。

    “滚。”

    软糯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嫌弃,始终听不出任何语气。

    一字话音落下,容晚再没给他一丝眼色,径自朝离着舞台近的位置走去。

    正屏息围观的众人,顿时哗然。

    男人直起身,目光追着那小小的身影,面上不见任何怒气,反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真是个既胆小又聪明的家伙!

    那头,容晚刚走到舞台附近,便看见一身女仆装的丁汀,眉头不自觉挑了挑,走上前,戏谑道:“这身衣服不错。”

    丁汀朝她丢了个白眼,然后左右看了下周围,伸手拽着人,径自往侧边的休息室跑去。

    两人刚进里面,就发现不少拿着乐器,穿着舞衣,正在独自练习的人。

    容晚被丁汀带到角落,然后听她有些焦急道:“你怎么跟那个人,那个人……”

    “怎么?”

    “他可是杜默的表哥,我听说人家是g*政世家的嫡长子,你这么下人家面子,会不会……”丁汀依旧不放心道。

    “他身份高贵和我有关系?”容晚的眸中闪过一丝桀骜。

    丁汀有些无语,论身份上的关系,容晚好像确实和那个人没关系,可是,可是自己不是说的这个关系啊!

    为什么总有种被带沟里去的感觉?

    丁汀沉吟片刻,终于发现容晚和自己的不在一个点上,急忙解释:“那种大人物我们得罪不起啊!”

    容晚微微一笑,只说:“放心吧。”。

    丁汀见她不在意的样子,刚想继续说点什么,突然想起自己找她的目的,甩了甩有些混乱的脑袋,“上次我骗会长说你的节目暂时保密,刚刚他说开演之前要具体确定下来。你想好表演什么了没?”

    容晚寻思了一会儿,问:“钢琴演奏吧。”

    “钢琴演奏?”丁汀有些不确定地重复问了一遍,见容晚明确地点头,她轻呼出一口气,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庆幸道:“幸好你第一个出场,不怕被后面那个钢琴演奏的抢风头。”

    容晚盯着她庆幸无比的表情,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问:“第一个?”

    丁汀猛地点头,一双不大的眼睛闪亮无比,表情更是得意,“我的手气是不是很好?”

    容晚听见这句话,又默默看了她一会儿,才勉强开口:“确实很好。”

    难得被金口难开的容晚称赞,丁汀扬着灿烂的笑容,一副我简直太厉害了的表情。

    望着那令人不忍直视的表情,容晚有些牙酸的转过头,粗略扫过休息室里的表演者。

    这些人她都叫不上名字,但或多或少都在记忆力里出现过,应该都是市一高的学生。

    “你要不要换一下演出服?”丁汀跟着容晚望了那群认真排练的人,心里稍稍有些危机感。

    “不用。”

    不意外地听到容晚干脆利落的声音,丁汀也就没心没肺地收起那不怎么强烈的危机感,站在旁边跟容晚一起看戏。

    正当两个没心没肺的少女,缩在休息室角落游神,一个穿着英式西装,领花繁复的棕发男人,托着一个银盘走到两人面前,微微鞠躬,态度绅士道:“容小姐,这是少爷吩咐沐焰为您准备的牛奶。”

    容晚看向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侍者模样的男人,不自觉眯眼。

    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着一副寡淡中带着些柔和的英俊长相,明明长着华夏人的脸,却有着一双鸽灰色的瞳仁。这样长相的男人,大多平易近人,可她却感觉到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煞气。

    一个气息如此可怕的人,甘愿在她面前躬身弯腰,自贬身份,实在是令人心生惧意。

    更不要说,他口中那位优雅漂亮如华美雕像的少爷,那浑身散发的可怖气息,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但她可以确定,连她都忍不住逃离的,绝对是极其危险的人。

    若只是平常的对持,她不可能这么快就退却。她之前所表现的,不过只是常年演戏形成的习惯。一旦遇上比自己强,甚至自己无法预知的事情,她的心里和许多正常人一样,同样会慌张无助,可面上却相反得愈加镇定。

    “容小姐?”名叫沐焰的男人目露疑惑,再次有些意外地看向明显走神的容晚,轻轻唤了一声。

    真难想象,居然有人能在第一次若无其事地拒绝自己后,第二次还能在自己殷勤服务时走神,实在是有些没面子!

    容晚回过神,伸手接过牛奶杯,小巧的鼻子凑近杯口嗅了两下,嫌弃:“我不喜欢甜牛奶。”

    再次被拒绝,沐焰嘴角一垮,目光有些受伤地看向容晚,“真是个令人伤心的故事。”

    “抱歉。”容晚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

    已经站直身,目光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一举一动记在心里的沐焰,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那么容小姐喜欢喝什么?”

    容晚刚想回答,旁边的丁汀突然朝她打了个手势,然后急忙抓过她的手,声音有些慌张:“快快,到你了,到你了。”

    两个人忽然跑开,留在原地的沐焰再次为自己难得的耐心叹气,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

    只是这个小丫头,真是难以琢磨啊!

    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本就不像十四岁的小女孩。可就是在这样的表情下,她才能将情绪隐藏地如此滴水不漏!

    和他家少爷的喜怒无常,简直天差地别!

    ------题外话------

    周末有点忙,躺平任小伙伴调戏!

    明天可能也会晚更,周一休息准备去看个猩球崛起,然后回家认真码字!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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