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进了洗手间。

    照镜子时她被自己脸上那明显的黑眼圈吓了一跳,忙不迭用热毛巾洗敷,见无甚效果,她从洗手台抽屉里找出丁薇遗忘在这里的一盒遮瑕膏和一盒胭脂,仔细地将眼角周围涂抹了一遍,整个人的神采顿时就出来了,她冲着镜子里的那个人笑了笑,到卧室去换了衣服:黑色长裤,粉紫毛衫,墨绿的短外套。

    夏樱边喝豆浆边看着侄女,“昨天刚买的那外套怎么不穿了?那件挺好看的。”

    迟暮坐下拿了一块煎饼送进口中,“那衣服里子有点问题,昨天买的时候也没注意看。”

    “啊?那怎么办?稔”

    “属于质量问题,不要紧,我中午拿过去重换一件就是了。”

    “嗯,”夏樱突然想起什么来,“闻道今天早上来不来接你?俨”

    迟暮给自己倒了一杯豆浆,“应该不会来吧,他最近很忙的,没事,我自己到小区门口乘公交,可以直接到南大,很方便的。”

    夏樱点点头,“也好,闻道是个重事业的孩子,又是那种专业,实验做起来一定是没日没夜的,你要多体谅他一点。”

    迟暮嗯了一声。

    外面天气不太好,路上晨雾和烟尘交融,天空简直是昏暗的。

    小区门口,迟暮一手拿着手提袋一手捂着鼻子夹着一堆人群中等公交,一辆黑色的奥迪唰的一声在站台前停下来,车窗摇下,里面露出周臻中那张神清气爽的笑脸,“迟暮,上车吧!”

    迟暮放下那只捂着鼻子的手,眼睛的余光注意到不远处有辆公交车正徐徐驶来,身边的人都在眼睁睁地瞪着她,再不上车估计要惹众怒了,于是她快速拉开后车门上了车,周臻中马上呼呼将车开动起来。

    正是高峰时期,周臻中的车速快不了,见身后迟迟没有动静,他有些羞涩似的开口道:“知道吗?今天是我第一天到浦发银行上班。”

    “哦?”迟暮有些意外同时也为他高兴,“恭喜你!”

    “先签了一年的合同,年薪十八万,不算多。”

    “还可以啊,比起我这老师,已经是天上人间了。”

    “迟暮,其实你也可以选择去银行或者别的一些大机构的,薪水肯定不会比我低。”

    “以后再说吧,我暂时还没考虑好。”

    就算一年五十万的薪水,她一辈子也赚不回她的逸园了。

    周臻中笑道:“也好,其实女孩子做教师挺合适的,至少勾心斗角比社会上要稍微少一点。”

    迟暮有意转移了话题,“你怎么还开朋友的车呢?他自己不要用吗?”

    周臻中说:“第一天上班,我希望能给新同事一个好印象。”

    迟暮这才注意到周臻中今天穿的外套是一件全新的铅灰色西装。

    她没有再说话。

    周臻中也不再开口。

    谁也没提昨晚的事情。

    车在南大门口停下了,迟暮拿着手提袋下了车。

    周臻中说道:“下午你几点下课?我来接你。”

    迟暮笑道:“不必了,我下午没课,你第一天上班,一定要好好表现。”

    “放心吧,我是不会让你失望的,”周臻中说着朝她挥挥手,将车开走了。

    迟暮望着他的车影渐渐消失,摇摇头发出一声苦笑。

    ——————

    上午的课结束后,迟暮一个人长久地坐在学院后身树林旁的一张长椅上,那只手提袋安静地搁置在她身边,她那孤单沉思的样子吸引了路过的几个学生:

    “那是谁?真是漂亮!”

    “她你都不知道?新来的经济系老师。”

    “真的假的?看着这么年轻?”

    “本来就年轻,刚从剑桥毕业,其实比我们大不了多少。”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嘿嘿,不是你……”

    “谁让你昨天旷课了?猪头!”

    “你有没有胆量陪我一起去向新老师打个招呼?”

    “这有什么……不,等等!那个男人不是物理系的钱闻道吗?难道她昨天说的什么男朋友竟是钱闻道?”

    ……

    “一个人在想什么呢?”钱闻道在迟暮身旁坐下来。

    “钱大哥?”迟暮有些迷惘似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须知经济系跟物理系的两幢楼距离相隔还是蛮远的,要不是刻意,钱闻道绝不会跑这里来。

    “路过这里,就想来看看你,有人说在这里见到你。”钱闻道说道:“为什么要一个人坐这里?是不是有学生惹你不高兴了?”

    迟暮笑,“没有,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被一个学生惹不高兴了?”

    钱闻道注意到那笑容里面难以掩饰的忧郁,心中突然有什么被扯动了,“迟暮,如果有什么心思,你可以跟我说。”

    迟暮摇摇头,“我挺好的,谢谢钱大哥。”

    “你既然还愿意叫我一声大哥,我以后就是你的哥哥了,”钱闻道缓缓捡起脚边的一片落叶,“昨天我在实验室待了一夜……左小姐送我的时候跟我说,一个男人如果喜欢一个女孩就不要跟她做朋友,而是直接做恋人,她笑我不够勇敢……但我始终觉得,如果你不愿意,我就算再勇敢那也是强求,是不是?我这个人做事从来就不愿意勉强人,尤其是对你。”

    迟暮低下头,“对不起。”

    钱闻道的声音很温和,“不要这样说,你并没有对不起我,迟暮,本来我们就说好做朋友的,我们现在还是朋友,不是吗?”

    做回朋友总胜过求而不得之后的形如陌路,至少,作为朋友现在还可以坐在她身边,能凝视着她,能闻道她的气息,现在,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迟暮莫名松了口气,抬头道:“你还愿意接受我这个朋友?”

    “当然,”钱问道注意到她眼里的波光粼粼,笑道:“中午我请你吃饭?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菜你还没吃过吧?要不要体验一下?”

    “好啊,”迟暮站起身,拍拍衣袖上的落叶。

    钱闻道也站起身,似是有意无意的,“不会因此打搅了你和左总之间的什么约定吧?”

    “不会,”迟暮拎着手提袋,若无其事地笑:“我们走吧。”

    钱闻道望着她的眼睛,没再说什么。

    ——————

    午饭后,迟暮到金陵一家著名的珠宝行,将从家里带出来的母亲的七样首饰一股脑儿掏出来,陈列在柜台上。

    老板伙计几乎挤了整个柜。

    经过几个小时的鉴定,结果是:票据上的七十八万元换来了实打实的五十二万,迟暮也没做过多纠缠,就签字画押拿了四十八万元的支票和4万元现金直接走人。

    四十八万元,她在英国留学四年的费用。

    出了珠宝行,她直接打的到了左氏集团原楼附近,进了一家咖啡厅。

    咖啡厅里一名长发男子正在弹奏着一曲《悲伤的天使》,叮叮咚咚的琴声让听的人心都碎了,迟暮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要了一杯蓝山,托着腮呆呆地盯着玻璃窗外不远处巨兽样的左氏大楼,良久才掏出手机,拨通了沈秋言的电话。

    沈秋言在电话里稍微迟疑了一下,说马上就出来见她。

    等沈秋言的时候迟暮还在想着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正确,本来她可以将支票和衣服这些一并直接交给家茵的,但是……她实在不想让家茵为难,她甚至考虑以后是不是要渐渐疏远了家茵,毕竟那个人是她的亲哥哥。以后要是她还和家茵像从前一般亲密,难保不被人怀疑为她还在继续痴心妄想。她甚至感觉她之所以会和家茵这么要好,潜意识就是因为家茵是那个人的妹妹,她从前,真的一直在痴心妄想的!

    十分钟后,沈秋言着一身干练的藏蓝色套装过来了,“迟暮,找我有什么事?”

    迟暮给她叫了杯咖啡,亲自递到她手上,“有些东西想托你帮我交给你们左总,”她边说边将手提袋,支票,还有刚才打电话的那只手机都推送到沈秋言面前,“这是我欠左总的,麻烦秋言姐帮我还给他。”

    “你这是做什么?!”沈秋言扫了一眼支票就受到惊骇似的望着她,难道是那次自己和她的聊天竟有了效果?她突然有些害怕起来,一把将咖啡杯搁下,当场起身道:“迟暮,真的很抱歉,这种事我实在做不了,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

    “秋言姐!”

    沈秋言逃跑一样的走了。

    迟暮按着额头,轻轻呼出一口气。

    看样子,还得最后再利用人家的手机一次。

    迟暮拿起手机,拨了左家勋的号码,很快就通了,她定定神,尽量用一种平和的口气,“是左总吗?我是夏迟暮,请问您现在有空吗?”

    “没有。”左家勋回答得干脆之极,似乎一直在等着她这句话似的。

    “那……请问您什么时候可以有空?”

    左家勋的声音似乎隔着千山万水传过来,“迟暮,我记得我说过,走了后就别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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