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其走远,紫抒担忧着扶住身边人的膀臂,“师兄,你怎么样了?”

    两人飞身落地,傅青梵轻道,“无事…”

    “师兄方才已经受伤了,无需在掩饰下去…我又不是外人,”

    先前他施法点燃血蛊之时,紫抒明明瞧见了一只血蛊,依着他的手,快速窜进了袖沿内,怕是现下早已渗入皮肤,万不得已恐生事端,所以紫抒才会如此激走血魔妲。

    想到此处,她连忙低头挽开傅青梵的衣袖,顺势瞧见了他的手腕处多了丝极细的红痕,延伸了一小段距离渐渐隐入臂端,

    她處眉惊呼,“师兄…这血蛊像是入浸了你的体内,怎么办?”

    傅青梵将她的手轻放了下来,“方才我已封住了左臂的血脉,无需担忧。”

    紫抒望着他,“可是…你有没有法子将它引出体外?窀”

    傅青梵瞧着她一脸担忧的模样,伸出右手抚了抚她有些凌乱的头发,轻道,“先回客栈,”

    “嗯,”紫抒只好点头。

    两人转身见众人还在此地,见皇帝未曾下令离去,均未感妄动,皇帝的怀中空无一物,佘姬本为妖身,死去半刻便会自主化为灰烬。

    紫抒瞧见他的神色尤为落寞沉寂,于是对其出声道,“死者已矣,皇上节哀。”

    皇帝闻声,头也未抬的道,“两位若有事,可先行离去,郑…就不招呼二位了,”他声音虚无缥缈,无力且疲累。

    两人返回了城中客栈,傅青梵吩咐紫抒出去替他置些药材,便一直处于室内闭目盘膝调养身息,以至逼出左臂的血蛊。

    紫抒踏出客栈走在街上,买好他说吩咐的药材,便匆匆忙忙的想要赶回客栈,未想路上碰到一个实为让她惊乍的人,说是惊乍,然内里隐隐的愤怒之意却是更为多些,

    一个蓝杉的男子映在她的瞳孔中,紫抒时常幻想过,若是再次见到洛云,他会是个怎么样的场景,确然未曾设想过会在帝京无意撞见他,他的面容依旧平静随和,刚毅的面容,眉目间似溢有一股浓浓的哀伤,

    顿想,他是该哀伤,哀伤一剑捅死了原本那般深情爱着自己的女子,

    跟着洛云也瞧见了紫抒,默默停住脚步,俯首向她施了一礼,

    她顿时没好气的道,“洛大人,好久未见,不晓得这般对我客气施礼,是要作甚?”

    他身侧跟着的小厮见不得紫抒语气过分嚣张,似要上前理论,却被洛云抬手制止,

    “昔日,姑娘多次劝阻洛某,岂料却是洛某过于愚钝,从而…从而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洛某深感愧疚。”

    紫抒怒示他,“你是该愧疚,但却不是对我,而是浅月!”

    他一怔,就连身形都有些微微震荡,好似她说了些不该提起的往事,一旁跟的小厮担忧着上前扶住他,“公子你没事吧。”

    洛云对其摆手,“无事,你退下,”

    他重新抬眼瞧着紫抒,憔悴之色显露无遗,“姑娘说的一点也没错,我很愧疚,愧疚的恨不得想要杀死自己,可是有天夜晚,我竟再次看见了月娘,她现身出现在我的病床前,告知我她并未有死去,只不过去了一个地方,叫我不要再继续消沉下去,勿要忘了儿时的承诺,好好为官造福百姓,由此我才重新振作起来。”

    紫抒心里惊疑不定,“你怎么就肯定那不是你病重时所出现的幻象?”

    岂料洛云并没有急着反驳,而是从袖沿口缓缓取出一物,那是一朵百合花,正涣着晶莹洁白的光泽,

    “月娘消失之际,我在她原先立着的脚下,发现了一朵百合,事至今日,此花依然盛开,未曾凋谢,洛某不得不信…”

    洛云言语很是坚定,紫抒打眼重新瞧向他,这两年中怕是他仅仅靠着这朵百合,才燃起重新活下去的希望,

    此百合与凡间的本有不同,之所以能够开至今日不败,原因乃是它本为一朵仙花,故才有如此现象,

    想到这里,她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师兄说的都是真的,浅月并没有死,更甚的是极有可能劫后重生,做成了仙子。

    洛云见她面容舒缓,眼中透着一股喜悦,遂问,“紫抒姑娘,这花是不是存着好的意味?”

    紫抒对他点头,“如此看来,浅月却未死去,反而极有可能是应劫,成了仙,”

    洛云瞬间像是喜极而涕,唇角颤抖着微张,抬头望天,满目尽显沧桑,他眼中的泪顺着刚毅的面容,一道道滑下,

    “呵…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我会带着我们幼时的承诺…好好的造福百姓,直到老去…”

    最后他的口中轻喃,“月娘…”似有千言万语,奈何最终还是止于唇边…久久不再出声。

    紫抒随之越过他向客栈走去,她默默摇了摇头,浅月既会再次出现与之相见,怕是已不再怪他,如此她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洛云,归根究底,也不过是一个失去挚爱的可怜之人罢了…&/

    若是每人真正能够做到无情无欲,无噌无念,殊不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来来往往众多人群,无不向他侧目,似疑惑诸般刚毅伟岸的男子,竟会有如此潸然落泪的场面,忽而有人像是认出了他的身份,“那不是洛丞相吗?”

    “怎会,丞相看着也不会如此啊,"

    “我敢肯定那就是当朝的丞相,”

    随后过往众人一致下拜,叩首同呼,“拜见丞相大人…”

    洛云置若罔闻,他身后的小厮见此抬手撤去了人群,“都下去吧,勿扰丞相,让他自己…静一静…”

    众人会意,晓得眼下的洛云状况有些异常,流连忘返之后,皆然散去。

    紫抒推开门,端着熬好的汤药走进室内,傅青梵仍旧盘膝落在床榻边,闭着眼睛,

    她将汤药搁置在桌,轻轻移步上前,蹲下身子,慢慢趴伏在床榻边,神色担忧的仰望着他,

    傅青梵似有所感,渐渐睁了双眼,对视她,“怎么了?”

    她摇头,“血蛊…被逼出来了吗?”

    傅青梵伸手将她拉坐在旁,“已无碍了—”

    “真的?”她欣喜着猛然立直身子,岂料头顶无意撞到了床畔上方的帐帘架子,咛了咛眉角也未曾出声,唇边的笑声尚在,于此造成了一种又喜又囧的表情出来,

    傅青梵见着她一副傻笑求证的模样,嘴角扬起了弧度,“真的—”

    随后将她重新拉坐下,指尖按在她的头顶,在其方才被撞的地方细细轻揉,

    紫抒注视眼前的人,霎时眼角酸涩…她其实无比鄙视着自己爱哭的个性,尤其在他面前,可就是因为他傅青梵,即使想要忍住都是难事,

    “这么不小心,都起包了,”他轻言,

    “无事,”她对着他摇了摇头,伸手趁势扒开了近旁人的衣袖,眼睫低垂道,“让我瞧瞧—”

    先前手腕处的红痕果然消失了,她这才真正放下了心中的隐隐不安,后起身端起搁置在桌面的汤药,轻轻搅了搅,又吹了吹,送与他面前,

    傅青梵伸手本欲接过,岂料她忽而将汤药转了个弯避过了他的手,一屁股重新落坐在床沿,干脆道,“我来喂你,”

    说完,自个的小心脏紧跟着颤了一颤,她这是要有多大勇气才能说出口的话啊…若不是碍于他在旁,真想伸手拍抚自个的心口,主要是这里跳的忒厉害了,怕是影响到了身边人,由此她的脸,可丢的大伐了,

    默默从心里鄙夷了自己一下,又不是用嘴喂,激动个什么劲!

    “无需,自己来就好,”傅青梵伸手修长的指尖轻轻扣住另边碗口,

    紫抒的手非但未曾松开,更是加固了力道,将药碗抢了回来,抬头眼睛认真注视着他,“你就让我喂吧!”她语句坚定,遂想想有些后怕,便小心又加了三字,“好不好…”

    傅青梵看着她,一脸无奈,虽未出声应承,倒也不再打算接药碗了,

    紫抒作势搅了搅实则已凉的差不多的汤药默默定了定心静,遂舀起一勺子的汤药,不偏不倚的抬臂轻置与傅青梵唇边,接着他微微张嘴喝去了汤药,两人未曾在多说一句话,当然傅青梵一向是言语珍贵,不愿多说,然而紫抒却是无比珍视着此刻,不愿扰去这一室难得旖旎柔情的气氛,

    直到一碗汤药见了底儿,她才略松了口气,“师兄,你说我们能否一直这般下去?”

    紫抒低垂着眉眼莫名说道,以至于片刻让身侧人有些疑惑她所指何意,

    “方才寻至药铺买药时,竟无意撞见了昔日荣城之中的洛云,他现下就在蒂京。”

    “然后呢”傅青梵轻问,

    “洛云说…他在浅月死后…又再次见到了她,”

    傅青梵收回停驻在她身上的目光,沉思片刻道“若是洛云悔恨自己当初做下的事情,从而失去活下去的信念,那么她之所以出现也是在意料之中的,毕竟人离去了,情仍在…”

    “可就是因为情还在,现实却生生阻了他们,这样岂不是会更痛苦,”

    “错了,真正阻开他们的是彼此的劫难,这一劫,他们彼此未曾跨过,从而共同坚守下去,当初浅月痴,洛云绝,此下也不过是反之意境罢了,缘尽缘终,呈现这样的局面,可以说是造化弄人…天意不可违也—”

    她的手扣紧了空着的药碗,“难道师兄也如此的信天命?”

    淡泊的眸子,重新瞥了紫抒一眼,似看穿了她内里的一股子执拗劲,“历来敢拼天命的不少,成功的虽不多,亦不再少数,当初想要的天命是改了,可始料未及的,却又会陷入新一轮的命劫当中…

    所以最后时刻方才发觉…有些事情即使做了也只是徒劳,一番欣喜过后,陷入的可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悲痛!

    就如浅月同洛云而言,现下的局面也无不可,至少君卿已陌路,各自不相扰,此时浅月已为仙身,然而洛云仍旧只是凡人,他们的寿命本就不同等,人在百年过后且还能留些什么—

    一把骨灰,一抹孤魄矣,此后却会让另一人陷入漫长的煎熬等待当中,如此持续下去,怕是痛苦最多些,倒不如尝试着收回心思意念的好—

    早些放给他一条生路,也放自己一条出路—”

    紫抒落寞的叹息着,为浅月洛云,也为自己…

    “如此说来…”

    她注视他,“多年以后,你我该又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其实她向傅青梵说的这些算是多余了,正如他之前所说的,天命不可违也,

    不久的之后,她就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这一句话的真谛—

    “珍惜眼下,莫自哀…”傅青梵只是这样的回了她,安慰了她虚无缥缈的神魂,却在她内心深处莫名种下了难以拔出的隐患—

    紫抒一直琢磨不透傅青梵的心,即使使劲浑身解数的想要去琢磨,也终究是没那能力…

    她起身走到桌边将空落的汤碗放于盘中,端起渐渐走了出去,

    ‘君卿已陌路,各自不相扰’殊不知他俩有无那样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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