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抒回了院落,见傅青梵的房门敞着,踏步走了进去,自个从桌面提壶倒了杯茶猛灌下腹,大口喘了气,凝视了眼坐在案旁掌卷看书的傅青梵俨,

    “师兄方才何以不等我,害我以为你有事情,故遁空疾驰了大半个荣膺,才赶回此处,看把师妹给累的—”

    坐在案边的青衣身姿,稍稍缓了缓身形,眉目淡然,双眸仍旧凝视手中之物,束起的黑发于肩处散落,侧面几许发丝轻搭轮廓两边,遇之窗外微风,丝丝颤动,指尖轻掀了一页书卷,“往后待在荣膺,性子可适量收敛一些,”

    紫抒欲重新倒茶的手抖索,“啊?师兄莫非真是听信了花木小鬼的话了?”

    “欲同别人胡闹,且看其愿意否,”

    “闹着闹着自然就愿了,对于此方面我是很有信心比师兄参研的多些-”她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其实有时候这也是一种与人亲近的方式,”

    遂坐在桌边指尖无意识扣紧杯沿,神色陷入沉思,

    “比如碰到特别难以亲近的人,而自个却又诸般想要离的他近些,于是乎,多半胡搅蛮缠的跟着腻着,长久以来说不定他就习惯了,习惯习惯着,忽而将来有天到了不得不分开的地步,兴许那人还会觉着身边少了些什么也说不定呢,”

    紫抒极轻的笑了一声,“总之遇上这样的人,也不能无故让场面冷了不是—”

    傅青梵思索她的这一番话,莫非意指他总有让场面冷下来的时候—

    他渐渐放下手中书卷,转眼看着趴伏在桌面的紫抒,“这番言论也不无道理,以后在荣膺只需行事小心点便可以了,你的法术虽好,行事却难免会犯些迷糊,让有心之人转了空子,师兄也不能保证时刻在你身边指点的—稔”

    紫抒的下巴耽在手背上作势点了点“嗯,师兄我记下了,可是…”她欲言又止的偏头注视他,

    “什么?”

    “可是为何你不能时刻在我身边?”

    傅青梵随之转过脸,抬手拾起落在窗边的一片叶子,细细观摩,“世间即便是夫妻依然存有片刻不再身侧的时日,何况你我二人—”

    “那我们能不能…能不能进一步发展成夫妻,这样你便可以多些时日陪在我身边了—”

    “为何会到人间来?”他忽然问道

    她慢慢起身,疑惑不解“问这个作甚?”

    “先回答师兄,”他的言语轻之又轻,

    紫抒渐渐笑了起来,“如果我说之所以入了人间,皆是因为你,信否?”

    他摸挲叶片的指尖随之一顿,“果然—”

    “当初下凡的目的虽有些不可言说的隐情,但是我绝无半点害你之心,”

    她瞧着傅青梵指尖处弥留了一片泛黄叶子,神色随之遗漏了几许微不可觉的哀伤,“与你相处有些年月了,我知你外表看着清冷,让人顿生难以亲近的意愿,可你的心却是任何人都比不过的良善,在你的眼中,但凡世间万物苍生,你都要去看护守之,即便是现下你手中离枝飞落的叶片,亦会心存怜惜,”

    傅青梵指尖轻动,叶子脱离了手飞出窗外,静静飘荡在空中,旋转飞舞,如同演奏它生命中最后的旋律,美好也凄凉,而后便和其余枝叶一般翩然落了地面,再无动静,

    “很早以前既向你提及过,师兄的心里装不得男女之情,对于我来说,实在算是有些多余了—”

    她低垂了眸,泪珠悬满整个眼睫,稍稍一颤,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滑落,

    “我仅仅只是介于芸芸众生里的一个,怎能分去你对苍生的惦念之情,地确是我过于痴傻了-”

    紫抒踏步走了出去,抬头望天,眼泪渐渐干渴,是谁说只要望着天泪水就能莫名止住了,也许那并非真的止住,只是无形将泪水改了方向流进心底罢了,

    太乙真君真是高看她了,这此的任务她根本无法完成,从始至终狠狠跌落情劫的终究是她—

    也罢!既已这般,她便由着私心同他在呆一段时日,而后…就该回去了—

    晚间,窗外月色当空,茂密的枝叶透过月色光影被细碎洒落在院落地面上,本该静悄悄的无异声响,忽然树荫晃动,一个黑影身手敏捷,翻转而至,遂想临近一间房屋,让迎窗躺于床面的紫抒观在眼中,她轻展身姿,飞身跃出窗外,眸光收索其贴近的正是傅青梵房门,她微眯了眼睛,飞身疾驰而去,一手紧抓他的肩膀,冷静出声,“夜半三更偷窥他人事,胆子够肥的!”

    那人转身神色惊讶,似没想到这么快会被人发觉,

    黑纱蒙面,紫抒瞧见一双水灵的眸子,月光中隐隐透着皎洁,似有几分熟捻,

    他快速闪过身形欲逃离,紫抒飞身拦住他的去路,两人先是你追我赶,后与空中相互纠缠交手,半刻已过,院门忽拥进大量人群,带首的正是止意,他站着观之一会儿,身后的道士欲飞身而上,却被他徒手拦下,伸手甩了一个物甚过去,遂唤“紫抒快闪开!”,&她闻之,连连敏捷错开身形,那个黑影不幸被他用网罩困于其中,眼见人群逼近,他泄气竟干脆瘫坐在地上,伸手摘下面纱,两只眼睛埋怨的盯着止意,“我不玩了,快放开我吧!”

    “止樱—”止意轻唤了一声,

    紫抒恍然,原来上回在浅月客栈内设法抢了饭菜的小乞丐,就是止樱,众人惊呼皆叹,

    止意转眼看向紫抒,这才发觉她仅着内杉,连忙移开目光,对身后弟子道,“已过夜半,无事你们暂且先回吧—”

    一众道长应了声,随后相继退出院落,

    他抬手向紫抒作吉,“止樱胡闹,夜晚扰了紫抒姑娘,止意同你道歉—”

    她笑着摆手,“止意道长客气了,夜半十分,尽显无聊时,恰好巧遇令师妹兴致高昂,与她玩闹一番,无需致歉—”

    止樱眼观两人将她放在网中不管,遂出口道,“师兄,你太不厚道了,我这才离山几日啊,你就联合着旁人欺负我,”说着没好气的伸手拽了拽网罩,“可恶,竟然还用你专门捉妖的法器缩骨锁魂网来对付我,呜呜,我气死你了—”

    止意上前挥开网罩,转眼便收在手中,缩骨锁魂网在他掌中渐渐化为拳头般大小,随后置于腰间,他弯腰欲将坐地的止樱拉起,她偏偏耍起性子,死活不肯起来,

    “止樱,不要再胡闹了,”

    “偏不,谁让你方才欺负我的?”

    止意皱眉,“回山就回山了,怎么扮作这个样子?”

    方才还不愿意起身的人,转瞬便蹦跳起来,轻手拍了拍屁股的灰尘,“我这不是担心你们这些老古板,小古板们,在山上长久待着太过寂寥,故生了逗逗你们的心思,好让你们也跟我一起活跃活跃吗,”

    她将眼光转向了立在一旁仅着白衣内杉,素发未绾的女子身上,抬手打了声招呼,“嗨!上次见面你还夸我轻功好的,想不到你的竟也不弱啊,”

    紫抒抬手笑着恭维,“彼此彼此乎—”

    止樱走近她身侧,瞄了眼她的穿着“想不到你真的会来闫霞山中,”遂伸手指了指院落里的一间亮着灯的房屋,“那里住的是谁呀,至于让你穿的如此单薄就跑出来将我狠追吗?”

    紫抒正欲开口说话,忽然传来吱呀一声,身后房门应声而开,三人皆转了目光,傅青梵至房内走出,夜风冷冽飘过,青色衣决翩然而起,他将院内所立三人一一过目,后目光停顿在紫抒身上,眉间起了丝不易察觉的轻皱,夜风清凉下,他的口气亦有些冷意,“紫抒,随我进来一趟,”

    她点头,“嗯—”

    止樱的瞳孔渐渐晃大,“他是谁呀?”

    紫抒掠过其身边时轻言了句,“我师兄-”

    “哦!有师兄挺好的,我也有位万事皆想替我扛的师兄—”

    一旁的止意随之轻叹口气,她倒还好意思说出口去,“师妹,我们也回去吧,”

    止樱转身跳到他身边,一副鬼灵精模样,“师兄,你说明日我的惩罚该不会又是罚跪太祖殿半月吧?”

    止意摇头,“大概不会再让你跪了,”

    “啊?你是说我不会再受到惩戒了是吗?”

    “不可能的事,兴许会比往常都重些,”

    止樱苦了脸,“师兄,那我该怎么办呀?”

    “早知今日难逃惩戒,先前为何次次不停劝阻的逃窜下山,”止意踏步走出院落,她连忙紧跟,

    “唉,是因山中呆久了,真是有够无趣的,”

    “既这般,让你多受些惩罚,就不会再觉无趣了,”

    止樱立马伸手抱住他的一直胳膊摇了摇,“呜呜,下次再也不敢了,我知师兄终会帮我的”

    止意侧脸注视,眼中满含宠弱,“何时才能让我省些心思呢—”

    窗外夜风清冷,室内本就微弱的烛光跟着闪了几闪,紫抒跷腿坐在窗边案旁的凳几上,未曾挽起的发丝顺势散落在腰间,白衣内杉略显单薄,内里褒衣若影若现,随手掂起白日里傅青梵所看的书卷,整个一梵文,试着掀了几页,头脑发涨,她对这些实属不感冒,感冒了也是病感冒,失了常理的事儿,

    她知傅青梵就坐在不远的桌子边,由于白日两人谈论的话题让她太过伤悲,此时有点儿不敢与之正面,且又不想让其瞧出半分,故自个做了这般潇洒随意的动作,天知晓她现下心里有多慌的,唯有如此掩盖方能坦然与之独处,

    “就这么急性子去抓贼,”

    “啊?”她疑惑无意识转头看了眼傅青梵,察觉他的面色冷若冰霜,

    “看看你穿的成何体统-”

    他出口的话音不重,却声声敲击在紫抒的心里,遂低头看了看,白衫内里褒衣是有点儿清楚,三更半夜本就瞧人不甚清晰,又有何关系—

    “师兄莫非觉着是我给你丢人了?”

    “本是女儿家,与人面前终该避讳些—”

    她轻笑,“那有何关系,你不是希望紫抒同你一般终身悟道修仙,如此皮囊之物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傅青梵转眼看了她一瞬,“你还是在怪我白日之事?”

    紫抒慢慢垂下眼睫,摇了摇头,“师兄多虑了,我无任何资格去怪你,只是难免会有些难过,且你现下又这般说我,故心里莫名产生了不平之意,是我没有把持好,”

    “未深的执念,应当早些剔除,”

    她拧紧眉目,轻言,“你怎就肯定我对你的感情尚未深入,也许这份情在你看来,并不算作什么,更不能与你心之所系的万物苍生相比,可我却把它衡量的很高,很高—

    你有你的执着,我亦有我的执念,”

    “紫抒,你这又是何必?”

    她抬眼看着窗外的月色,“未遇到你之前,我就欠下一个人的恩情,欠了很久时日,以至于让我忘了那人的英容相貌,可是他的眼睛我却记得很清,我日思夜想这个人到底会在何处,我又该怎样去还他的情,想着想着心底便莫名起了微妙的变化,我曾以为是自己对他动了真情,可直到遇见你,我才渐渐明了何为牵肠挂肚的思念,何为甘之如饴的心动,而与他仅仅只是一份未曾还之的恩情,”

    傅青梵自顾思了一会,唇边轻吐三字,“严荣卿—”

    “师兄猜的确实不错,”

    “从你初次见他,总会有意无意的注视他的眼睛,”

    紫抒遂笑,“我会在你身边再呆一段时日,再则就去找他还了恩情,而后…便哪儿来的哪儿回之,

    这次是我入得人间最久的,也该回去瞧瞧了—”说罢,她起身,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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