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诩接连失子,而且唯一的皇子不仅胎死腹中,更是那副模样,饶是威严如他,也不免失了态。

    舜华的肩膀被奕诩抓得有些痛,不由皱起眉头。她听奕诩这样问,就知道奕诩应该真的查出了什么,他方才会有这样的心思,以至于自顾婕妤生产后,便不曾踏足过九华殿,除了认为其不详,恐怕亦有长公主一事的缘故。之前他护着她,不单单是因为他喜爱她,更是因为她腹中的皇嗣,如今皇嗣没了,且她那样心思歹毒,想必奕诩也是不愿多见了。

    想通了这些,她缓了缓,忍着疼痛柔声道:“陛下,妾身并没有觉得畅快,就算当真是顾婕妤害死了予沐,如今她也失了孩子,且无论如何,予沐也不可能再回到妾身身边,妾身与她都是失了孩子的妇人,同是伤心人,何谈畅快一说?或许陛下会觉得妾身恶毒,但妾身私心只觉得,或许这便是上天对她害死予沐的报应。只是可怜了无辜的皇子,妾身虽然实在无法同情顾婕妤,但心底里,还是为皇子的离开而惆怅。还望陛下节哀,早日走出伤痛。”

    这一番话掏心挖肺,实在情真意切,叫奕诩听得唏嘘,顾婕妤这一胎或许当真是上天的惩罚吧,否则皇子又怎么会是那副模样?

    他的手慢慢松开,转为揽住舜华,脸上神色疲惫已极,声音沙哑低沉,带着说不出的隐隐伤痛,“华儿,朕真的不愿再看到这些了。”

    舜华闻言亦是止不住的心酸,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宫中残酷阴暗的这一面,除非铁石心肠,毫无感情之人,否则任谁也不愿多看,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斗争,搭上的却是无辜稚子的性命。可惜从入宫的那一天起,便注定要在这红墙绿瓦的禁锢下艰难求存,想要在后宫中争得一席之地,哪有这么容易,若是心肠不够狠,又怎么站得住脚跟?

    舜华静了静心神,轻言细语的劝慰道:“陛下您不要再伤怀了,如今宫中姐妹众多,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再有喜讯了。”

    “喜讯?”奕诩苦涩一笑,冷峻的面容上满是自嘲意味,摇头道,“朕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了。”

    舜华神色一动,柔声劝道:“陛下切勿这样说,妾身相信上天会眷顾您,眷顾大炎的。”

    奕诩心下稍稍得到安慰,长叹口气,“但愿如此。”

    舜华命繁枝叶备了一盏安神茶,亲自呈上给奕诩,“妾身瞧着陛下近日似乎没有歇息好,这安神茶补血益气,养心安神,还望陛下喝了之后,安枕无忧,再无烦恼。”

    听她说得十分熨帖,奕诩总算露出一丝笑意。喝过安神茶后,奕诩又伸手揽住舜华,感受到她的温柔与善解人意,他不由低头轻轻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朕希望华儿你能再为朕生位皇子或者公主。”

    舜华微微垂下眼帘,掩过眸中神色,轻声道:“妾身也希望能有这样的福分。”

    当夜,奕诩留宿含章殿。随后的数日,奕诩皆传舜华侍寝。

    顾婕妤失子之后彻底失势,同样失子不久的裴娙娥反而再次复宠,这样的局势逆转委实让宫中众人看不清究竟是何缘故了。

    未央宫,永延殿内。

    赵夫人侧卧在美人榻上,微眯着眼,听完近身侍婢紫荆的话,微微一笑,清纯而又娇美,“裴舜华向来都十分有手腕,她能复宠,本宫一点也不意外。只是顾清影这次居然栽了这么大个跟头,倒是本宫没想到的,且因为她的缘故,如今皇后再次复权,真真是连累了本宫。不过也罢,省得朝中那些人日日念叨。”

    她嘴角勾起一道极美的弧线,看向自己曾被方士断言过此生必定荣极的掌纹,名不正言不顺的,纵然掌权,始终是要受人诋毁,但迟早有一天,她会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位置,看看那帮子老臣还能再说什么?

    紫荆一壁给赵夫人捶腿,一壁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是觉得顾婕妤此事有蹊跷吗?”

    赵夫人神情慵懒地侧身躺着,缓声道:“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照陛下以及稳婆和齐太医的表现看来,顾清影这一胎,必定不止死胎这么简单。且顾清影生产之后,陛下便对其不闻不问,实在有些说不过去。陛下向来是疼惜顾清影的,怜她虽然出身不高,但才华出众,更兼性姿敏慧,清雅脱俗,十分难得。”赵夫人说着眉眼一弯,勾起唇角,似是觉得可笑,顿了顿方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仅没有加以安抚,反而褫夺了她的封号,斥其不详?”

    紫荆亦点头道:“这当中必有隐情。”

    赵夫人阖上双目,淡淡道:“裴舜华失子,顾清影也失子,且顾清影失子后裴舜华反而复宠,这当中一定有什么本宫所不知道的联系。”

    紫荆皱眉思索片刻,不由问道:“夫人的意思是,顾婕妤失子与裴娙娥有关?但依奴婢看来,裴娙娥与顾婕妤似乎并未有过交集。”

    赵夫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只徐徐道:“或许是,也或许不是,真相究竟如何,本宫并不关心,她们互相争斗得越厉害越好,也就省得本宫出手了。有些东西不能光用眼睛去看,还要用脑子去想,裴舜华与顾清影表面看来确实没有交集,但这宫中的明争暗斗谁又完全看得清?毕竟将矛盾放在台面上来的始终是少数,而大多数人都是选择的暗地里下手。”

    紫荆点点头,“夫人说得是。”

    赵夫人眯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睛,懒声问道:“本宫的东西都送到了吗?”

    “都送到了,只是……”紫荆面露疑惑道,“如今顾婕妤已然失势,夫人您却仍送去这么好的野山参,岂不可惜。”

    赵夫人温柔一笑,露出浅浅的梨涡,婉声道:“她今日失势,不代表就真的不会再次东山再起,裴舜华不就再次复宠了?即便真的再无翻身之日,本宫又不缺那两件东西,左右不过做个人情,且又博得了名声,何乐而不为?”

    紫荆露出谄媚的笑容,称赞道:“还是夫人顾虑周全。”

    赵夫人略一思忖,轻声笑道:“对了,你将本宫新得的那件沉香手串送去含章殿,同是宫中姐妹,本宫不能厚此薄彼。”

    “诺。”

    皇后虽然解了禁,但奕诩去椒房殿的次数却屈指可数,虽然之前他对皇后的宠爱便已经日益淡薄,但像这样明显的冷落却是头一遭,看样子皇后之前所做的种种事,都仍让奕耿耿于怀。

    不过徐贞却似乎对奕诩的冷淡不以为意,人前人后,皆淡然处之。自从被奕诩禁足长达半年多,她便完全变了,与从前的她判若两人。

    她是天之骄女,自小便荣宠至极,她的母亲景昌大长公主是先帝的嫡亲姐姐,她又是景昌大长公主唯一的女儿,身份尊贵,极受疼爱,性子自然养得十分骄矜。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奕诩后,奕诩待她也是十分宠爱与礼遇,从未为难过她。

    她的前半生过得太顺遂如意了,对她而言,这并不是件好事,因为这造就了她的骄纵任性,也造就了她的无知与善妒。当奕诩的身边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女人,且他对其他的女人投注越来越多的热情,对她的宠爱日益淡薄时,她的反应十分强烈,不断地打压其他的妃嫔,甚至下手谋害皇嗣,以致被奕诩愈发厌弃,被逼交出凤印,禁足椒房殿。

    而如今,被禁足椒房殿数月,终于再次复权的徐贞,却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她了。

    舜华在端午宴上见到她时,都不免心惊,皇后的眼神已经完全改变了,她看向这些在座的妃嫔,包括那些新人们,都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可是,在这平静如水的眼神下,却偶尔闪过一抹深切的哀痛与刻骨的仇恨,却只那么一瞬,稍纵即逝,不禁让人疑心是自己看花了眼。

    但舜华明白那绝不是自己眼花,她向来会察言观色,皇后如今确实与从前大不相同,甚至与之前暗中指使曾美人假孕暗害自己时的故意收敛蛰伏也不同。舜华轻轻垂眸,心中不由思量,皇后究竟是为何会有如此深的哀痛与恨意,仅仅是因为奕诩的禁足?

    端午宴后,舜华便再没有见过皇后,这段时间以来,奕诩虽然来含章殿的次数不少,但整个未央宫中,最得宠的仍属姝容华叶妩,当真是盛宠不衰。她本就生得极美,且风情万种,又兼是伶人出身,论起邀宠手段来,花样自然繁多,奕诩对其委实无法抵抗,甚至还想晋封她为娙娥,但却被仍在病中的皇太后阻止了。

    日子便在平静当中缓缓度过,而平静海面下,隐藏着的,往往是更大的波涛。

    作者有话要说:为何当初我会觉得自己是注定要成为作者的女人!!这绝对是个错觉!!

    就我这每小时500字的渣速度,简直哭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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