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永延殿出来后,舜华便借着散心为由,去了一趟醉芳亭游园。

    此处是宫中唯一种植有建兰的地方,兰花数品,唯有建兰在秋季开花,俗称秋兰。因建兰产地离长安甚远,未央宫中移植的数量也十分有限,仅在醉芳亭旁有不大的一片。舜华走近了凑上去,果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淡淡幽香,不由得莞尔一笑。方才顾清影经过她身边时,她闻到的便是此香味了。

    既然已经证实了顾清影身上的清香是建兰的味道,舜华心中有事,有些心不在焉地逛了逛,便早早回了含章殿。

    用完晚膳,舜华进了内室,向跟随在身后的宫人内监示意道:“本宫有些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诺。”

    舜华似是随意道:“墨染你留下,给本宫篦篦发。”

    墨染恭敬道:“诺。”便上前拿起牛骨竹篦子,一下一下缓缓地给舜华篦发。

    “你还记得长公主的模样吗?”

    墨染不知舜华为何又提起长宁长公主,想到长公主的模样,她只叹了口气,安慰道:“娙娥莫再忧伤了,害死长公主的真凶已经被陛下赐死了,想来长公主泉下有知,也希望您能好好的,不要再为她伤怀了。”

    舜华阖上双目,眼前满是予沐离世前的模样,小小的她,却要承受那样强烈的痛苦。她憋得通红的小脸,紧握成拳不断挥动挣扎的小手,每一幕回忆都让她难以承受。

    她睁开双眼,自铜镜里看向身后的墨染,“若是害死长公主的另有其人呢?”

    墨染手一顿,震惊地抬头,“娙娥您的意思是,长公主并不是曾美人害死的?”

    舜华微微颔首,不知何时眼中便蓄满了泪,继续道:“若是这个害死长公主的凶手不仅没有受到惩罚,反而春风得意,你说我应该报复她吗?”

    墨染神色一变,问道:“娙娥您是不是已经知道谁是真凶了?为何不给陛下讲,陛下那么疼爱长公主,一定会出来主持公道的,那个凶手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舜华冷笑一声,“陛下……陛下已经知道了。”

    墨染面露疑惑之色,“那为何陛下还没有处置那个凶手!”

    舜华的声音一沉,隐隐透出压抑的哀痛,“因为那个真凶……也有了陛下的孩子。”

    “娙娥您是说……九华殿那位?”墨染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

    舜华垂下眼帘,强忍许久的眼泪终于自眼眶中滚落。

    墨染满脸的愤懑,激动道:“怎么会这样,她也不怕夭了自己孩子的寿!就算如此,陛下也不能不给娙娥您和长公主一个公道啊,公主离开得有多痛苦,陛下也是知道的,陛下竟然能无动于衷!所以奴婢一直都说,世间上的男子都靠不住!”

    舜华再次抬起眼眸,眼中已经没有了眼泪,剩下的全是深深的恨意:“想要等陛下给本宫以及长公主讨回公道已经不可能了!不过没关系,血债血偿,本宫一定会讨回来的!”

    墨染此时也是一脸恨意,问道:“娙娥您准备怎么做?”

    舜华眼眸微眯,里面全是刻骨恨意,一字一句咬牙道:“她害死了本宫的孩子,本宫也要让她尝一尝这丧子之痛,而且本宫要让她更加痛上百倍千倍!”

    语罢她示意墨染靠近,附在她耳边悄声细细交代了许多。

    墨染神色凝重地不断点头。

    待天色黑尽了之后,含章殿内走出了一名着青色宫人服制的毫不起眼的宫人,她与一般的宫人并无二样,只是手里挎了一个采摘花朵的竹篮。

    一般来说,采摘鲜花的时间以早上为最佳,但也有不少的花朵是夜里才绽放的,如昙花、夜来香、睡莲等等,因此晚上才来采摘花朵的宫人也是有的。

    墨染走到醉芳亭,装作采摘花朵,走到那一片建兰旁。她自怀里摸出一个白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个材质普通的白瓷瓶。她轻轻地将瓷瓶口的塞子拔掉,从里面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在手心里,然后用手缓缓地抚过这一片建兰,似是在挑选花朵,每一朵开得最好的都没有放过,直到将整个瓷瓶倒光。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一直持续到建兰花期结束。

    近日,朝中出了一件大事。

    燕王奕谨在燕国内遭人暗算,伤得极重,而那名刺客武艺高强,虽也受了伤,但仍在众名护卫的围追之下,顺利逃走了。此事朝中议论纷纷,就连后宫中都传得沸沸扬扬。

    舜华自得知了此事,便十分担心,也不知宁殊伤得重不重?

    她以为宁殊只是前去刺探消息的,没想到竟是暗中行刺,奕诩也实在是下了狠手,一定要拔除燕王此人。

    数日后,燕王奕谨不治身亡,朝中震动,奕诩特意派人送了许多金银珠宝,且将其丧事办得十分隆重,极尽哀荣。因其有三子,奕诩将燕国一分为三,三子皆封藩王,以示朝廷对其的安抚。这一系列动作,看似恩赐,实则大大削弱了藩王的势力,令燕国四分五散,再无威胁。

    奕诩这一手,燕王一派敢怒不敢言,就算明知是奕诩做的,可如今燕王已死,且圣旨已下,早已回天无力。

    宁殊也悄无声息的回了宫,回宫不久,奕诩便以其做事敬慎为由,再次提拔他为卫尉,统率卫士守卫宫禁,从三品,位列九卿之一。

    这一加封非同小可,九卿的地位本就只在三公之下,卫尉则在前朝后宫皆举足轻重。宁殊是舜华的弟弟,他地位的提升也间接对舜华在后宫中的地位有所影响。

    舜华本只是信阳侯府的歌伎出身,无家世可以依凭。如今宁殊位列九卿之一,舜华便不再是从前那般毫无依凭,她的背后有了宁殊这个支柱。

    宁殊自被封为卫尉,便越发忙了起来,再加上奕诩甚少过来含章殿,他想要到含章殿内走上一着便不如从前那般容易了。

    这日,他总算寻了个空当去含章殿内看望舜华。

    屏退了伺候的宫人后,舜华关切地问道:“之前的伤痊愈了吗?”

    宁殊在燕国刺杀燕王时,被燕王身边的护卫刺穿了左肩,虽不致命,但也伤得很重。此事自他回来后,舜华便知道了。

    他低声道:“已无碍了。”

    舜华悄声问道:“你如今已是九卿之一,那个人可有给你什么交代。”

    宁殊抬起头来,以口型道:“他让我进一步取得陛下的信任。”

    明白那个人希望宁殊掌握更大的实权,舜华只叹了口气,“你自己凡事小心谨慎。”

    一晃便是数月,舜华这段时间里,都甚少出门,不理宫中世事。

    自宁殊回来后,奕诩倒还是会偶尔想起舜华,也来过几次含章殿,仍未曾提起过有关碧云的下落,舜华知道他肯定暗中派人去查探过,但至于是什么结果,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两人因为碧云一事始终是有了隔阂。

    没过多久,便是年末了,征元五年的冬天比往常更冷,大雪下了数日无歇,瑞雪兆丰年,人人都认为这是吉兆。

    这段时间以来,赵夫人风光无限,执掌六宫,如同副后一般,宫人人人巴结谄媚。毓婕妤自有孕后也很少出门,虽因有孕而是宫中最得势的妃嫔,但她却异常的低调,并不与其他妃嫔走动,陛下日日前去九华殿陪其用膳说话,也曾数次宿在殿中。姝美人再获晋封,由美人晋为容华,为一宫之主。皇太后则对这位姝容华极为不满,认为其举止不端,媚上祸主。

    而舜华自长公主离世后,便不如从前得陛下喜爱了,品秩自然也没有晋升。新得宠的冯才人则由才人连晋两级为婉仪,是如今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余良人和月良人也均再得晋封,由良人晋为才人。宫中局势便大致如此了。

    奕诩仍未解了皇后的禁足,就连除夕夜宴,都未让皇后出席,只让赵夫人主持大局。朝中自然有许多不满的声音,认为宠妃掌权,颠倒尊卑,是为不妥,奕诩皆不为所动。

    入了春,据说九华殿内的毓婕妤身子便有些不适,也或许是因为月份越来越大的缘故,身上无力,夜里也总是睡不安枕,时常惊梦。

    奕诩自然是担心不已,命太医开了安胎之药,喝了几副也并未见效,太医诊断数次,脉象虽微有不安,但也不严重,只说这是临盆前的自然现象。奕诩十分心疼毓婕妤,赏赐了无数珍奇异宝,因其惊梦,奕诩更是常常宿在九华殿内,陪伴左右。惹得宫中人人羡慕。

    舜华对这一切都不以为意,只安安静静地过着养花弄草,抚琴读诗的清闲日子。

    四月中旬的某一日,舜华正在含章殿内侍弄花草,墨染突然急急忙忙地进来,疾声向舜华禀报道:“禀娙娥,九华殿内的毓婕妤临盆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有事没码成字,现在才码完,各位小天使久等了~~

    等会加紧再码一章,明天准时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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