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诩的目光在舜华的身上逗留了片刻,

    然后看向一旁的赵夫人,正色道:“夫人赵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于宫尽事,克尽敬慎,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是以朕予你暂代皇后治理六宫的权力,你可有异议?”

    赵夫人浅浅一笑,屈身恭顺道:“妾身多谢陛下,自当竭尽全力。”

    皇后没想到陛下居然这样做,今日她从高峰跌入谷底,还要看那自己的对手赵夫人小人得志的嘴脸,这对她而言当真是致命的打击!她的眼神如钢针淬毒般,狠狠地射向春风得意的赵夫人。赵夫人不以为意,神情淡然恭谨,不骄不躁,气度过人,委实表现极佳。

    在场的妃嫔都对赵夫人恭维祝贺,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皇后的失势与落寞。舜华揭露曾美人假孕一事,顺利地铲除了曾美人,也大挫了皇后的气势和权力,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但她始终觉得有些地方还没有弄清楚,例如猫儿房之事究竟是否曾美人所为?若是她,为何蕙心受尽酷刑也未交代,且曾美人也自始至终否认此事。若不是曾美人所为,那么又会是谁?舜华不禁抬眸看向殿上言笑晏晏的众妃嫔,她们之中,是否隐藏着那名心狠手辣而又聪明谨慎的真凶?

    奕诩在事后也解除了叶无涓的禁足之令,且恢复了其封号和品秩,只是不准其再弄什么民间杂耍。

    一时间,未央宫中风云色变,皇后失势,曾美人被赐死,原本最强大的势力方土崩瓦解。而本就十分受宠的赵夫人则掌了权,如日中天,一家独大,整个未央宫无人敢掖其锋芒。叶无涓再次复位,圣宠最为深厚,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再获晋封,由婉仪晋为美人。月长使亦颇得圣恩,由长使晋为良人。

    然而她们都不是如今后宫中最大的胜利者。

    舜华在含章殿独自用膳,繁枝在旁恭敬地布菜,墨染则叹了口气。

    “陛下都快半个月没有来过含章殿了,往日里还要陪着娙娥您用膳,如今却连面都不露了。”

    舜华放下手中商丝银箸,抬眸看向墨染,嗔道:“教了你这么多次,你这毛病就是改不了,什么时候真要用针给你把这利嘴皮子缝上才行!”

    墨染一脸愤懑,似乎极为舜华不平:“奴婢也是气不过啊,听说今日陛下又去了九华殿。”

    舜华眉头一蹙,心中陡然掠过一阵酸涩。长公主长宁早殇一月不到,宫中终于再次传出喜讯,九华殿内的顾娙娥被太医诊出已有近两个月身孕。奕诩大喜,立即晋了顾娙娥为婕妤,且赐封号为毓,取其孕育生养之意。奕诩委实太想要个孩子了,就连封号都离不开此。

    据说毓婕妤有孕后,奕诩不仅安排了数名太医为其诊脉安胎,又为其设立了单独的小厨房,殿内新增数名宫人内监伺候,更是加了数倍的卫士日夜在殿外巡逻,不仅如此,所有能够接触到毓婕妤的人,统统认真查过底细,以保万无一失。这样严阵以待,可见之前的曾美人假孕,舜华早产以及长公主夭折的事件,对其影响有多深。

    虽然奕诩也为予沐的离去伤悲,但他很快便会有其他的孩子,丧女之痛迟早会渐渐淡化,终究,念着予沐的,也就只她一人而已。

    舜华正了正心神,自予沐离开时的伤痛回忆中拔了出来,淡然道:“毓婕妤怀有身孕,陛下陪她用膳也是应当。”何况过来含章殿,看到的想起的全是有关予沐的回忆,他自然不想踏足。

    墨染还想说什么,见舜华脸色阴郁,便忍住了。

    刚用完膳,宁殊便过来了。

    舜华含了笑,命繁枝看茶,盈盈道:“你最近常来含章殿。”

    宁殊深邃如湖水般的褐色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光芒,淡然道:“陛下近来因为毓婕妤有孕一事甚少有机会过来,特意嘱了卑职,常来看望娙娥您。”

    “原来如此。”舜华微微颔首,并未有任何其他表示。

    “其实今日过来,卑职还有一事想与娙娥说。”

    舜华见他说得正经庄重,于是凝眸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宁殊似不经意般扫过在殿中伺候的众人,舜华立即会意,屏退了众人。

    待到墨染与繁枝以及其他的宫人内监皆退下后,舜华蹙眉问道:“究竟怎么了?”

    宁殊缓缓道:“陛下南行豫州之时,曾遭人行刺。虽当时看来似乎是暴民所为,但陛下一直派人暗中查探,终于在前些日子里,有了眉目。”他说完抬眸看向舜华,眼中似有深意。

    舜华神色一变,压低了声音道:“燕王怎么会这样按耐不住?”

    宁殊的唇角勾出一条极不明显的弧线,并不出声,用口型道:“你认为是燕王?”

    舜华赫然明白他的意思,楚王这一手算盘,实在是打得太精!

    这件事从表面上看来,是伪装成暴民的刺客,趁着奕诩南行赈灾,暗中行刺奕诩,由在奕诩身边护卫的武艺极高的宁殊等人一一制服,通过极为艰难的层层查探,抽丝剥茧,那些被抓的暴民竟然与燕王奕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经过此事,奕谨的狼子野心暴露无疑。他数次以奕诩登基数年仍无子嗣为由,联合朝中重臣逼着奕诩立储君,谁知被他认定为无法生育的奕诩,居然有了孩子,于是按耐不住,趁着皇嗣未出生,提前想要杀掉奕诩,轼君篡位。

    如此一来,奕诩必定再容不下燕王,定会想方设法拔掉燕王这枚深深扎根在他的皇土内的毒牙。两虎相争,那么背后真正的获益者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舜华心领神会,看向宁殊微微颔首。

    宁殊神情不变,用很轻的口吻,淡淡道:“陛下想要派我去燕国暗中刺探。”

    舜华心中蓦然牵起一抹担忧,温言问道:“什么时候走?”

    宁殊神色淡漠,似乎说的那个人并非自己,低声道:“明日辰时,以探亲为名,我会离宫数日。”

    “探亲?”舜华不由皱眉。

    “我养父风衍虽已过世,但还有亲人在蜀地。”

    见他们已有了万全的打算,舜华只道:“既是探亲,明日我便去北门送你吧。”她总有些不放心,虽然她与他姐弟情谊似乎并不深厚,但如今他已是她唯一的在世亲人,何况同在宫中,唇齿相依,在她心中,早已把他当同胞弟弟一般看待。

    宁殊未置可否,轻轻垂下眼帘,叫人看不清他眸中神色。

    翌日辰时,未央宫北门。

    细雨迷蒙,舜华着一身檀色缠枝莲纹曲裾深衣,墨染与繁枝在她身后打着竹骨绸伞为其避雨。只见宁殊只身一人,也没有用雨具,头发与青衣皆微湿,他走之前似乎回望了舜华一眼,并没有逗留,独自离宫。舜华轻轻叹气,心中挂忧不已,惟愿他此行平安。

    墨染与繁枝对视一眼,她们娙娥对裴侍中的这份关心牵挂当真是情深意切,连出宫省亲都要特意相送,可裴侍中的性子却委实太冷淡了些,对自己姐姐的这份心意,并未十分领情。

    今日恰逢宫人出宫的日子,北门内聚集了许多宫人。每逢秋季,未央宫中都会放一些年满二十五或是在宫中已经伺候了三年以上的宫人出宫配人。至于各宫放哪些宫人出宫,可基本全凭妃嫔自己作主。

    舜华见繁枝注视着那些出宫的宫人,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羡慕之情,不由含笑道:“你也想出宫吗?”

    繁枝立即低下头,恭敬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想好好伺候娙娥您。”

    舜华笑意愈深:“算起来你也在本宫身边伺候两年了,明年这个时候,本宫便报了内侍省,放你出宫配人。”

    繁枝闻言面上一红,圆圆的脸蛋当真如那苹果一般,红彤彤的甚是讨喜。

    墨染在旁打趣道:“繁枝姐姐害羞了。”

    繁枝不由抬头拿眼瞪她,疏忽又低下了头去,窘道:“奴婢不想出宫。”

    舜华好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迟早也都是要配人的,难不成真的在宫中陪本宫过一辈子么?”她看向一脸笑意的墨染,佯嗔道,“别笑话人家,你也是一样的。”

    墨染立即敛了笑意,郑重其事道:“奴婢不要出宫,反正奴婢在宫外也没有亲人,奴婢就在宫里一直伺候娙娥您,您对奴婢这么好,出去外面哪里有在娙娥您身边好。”

    舜华嗔道:“胡言乱语!难道你就一辈子不嫁人了?”

    墨染一脸无畏,“这世间上的男子大多薄情,奴婢在宫中见得多了,与其嫁给一个对自己不好的男人,下半辈子受委屈,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过来得自在轻松。”

    舜华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颇为无奈道:“你呀……”

    主仆几人正说着话欲往回走,舜华转头不经意间,忽然注意到一个正向宫外走去的身影,她立即停下脚步,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眼看那名宫人已经走出了宫门,渐行渐远,舜华转身快步向宫门前走去,向方才给那名宫人对名册、放行的中黄门问道:“刚才离宫的那名宫人是谁?”

    那名中黄门见面前问话之人正是裴娙娥,不由紧张,结结巴巴道:“刚、刚才吗?”

    “着藕色衣衫,绾双螺髻,看起来年纪尚轻的那一位。”

    那中黄门连忙哆哆嗦嗦地翻看手中的名册,半晌方拍一下脑袋,细细道:“回禀娙娥,她是九华殿的洒扫宫人,名为碧云,年龄虽然还未满二十五,但毓婕妤慈悲,早早放她出宫了。”

    舜华神色一凝,重复道:“九华殿,毓婕妤?”

    作者有话要说:铁通的维修客服速度实在太慢,报了两天故障还没上门处理!!

    今天这章又是爪机码出来的,手已残,眼已瞎……

    话说有亲猜到那名宫人是怎么回事了吗?!【作者君一脸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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