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柔声劝慰道:“娘娘您莫要再为此事伤情了,您是这未央宫中惟一的正主,那些女人和娘娘是云泥之别,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徐贞将手中酒卮向地上砸去,“哐”的一声叫人胆战心惊:“那为何陛下还要一个又一个女人迎进宫中!连太后都让本宫体谅,还说什么开枝散叶才是要紧之事!自己的夫君夜夜与其他女人同眠,叫本宫如何体谅?”她想了想,歪倒在美人榻上,用手拍向腹部,“对!皇嗣!本宫的肚子为何就如此不争气,与陛下同床共枕八年有余了,为何还没有怀上龙裔!”

    苏绿萝连忙上前阻拦:“娘娘不可啊,当心伤了身子。”

    徐贞愣了一下,手上一软,苦笑出声:“阿萝,你说本宫是不是不会生?”

    苏绿萝惊出一身冷汗,疾声道:“娘娘您醉了,这些话千万不可乱说啊。”

    徐贞强撑着要直起身来,手扶在榻沿上,涂有鲜红丹寇的指甲紧紧抠着雕纹:“本宫没醉!那你说为何这么多年了本宫还从未有过孩子?”

    白兰动作轻柔的将徐贞紧紧抠住榻沿的手指舒展开来,道:“娘娘的福气在后头呢,兴许今年就能给陛下添上一个皇子,到时陛下一定很欢喜。”

    徐贞以手扶额,不胜酒力,似是有些酒后头疼,说话亦有些含糊:“若是本宫生下嫡长子,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是本宫一直未能怀上龙胎,而陛下的新宠越来越多,万一哪个嫔妃先生下了皇长子,本宫又该如何自处!”

    苏绿萝捧上一盏由野葛花、葛根以及桑叶、金银花等多种植株熬制而成的特效解酒茶,开解道:“娘娘您出身高贵,福泽深厚,又是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您的孩子血统贵重,是陛下的嫡子,哪是那些个妃嫔的庶子可以相比的?”

    徐贞接过荷叶纹的碧玉茶盏,抿了一口解酒茶,神情哀恸:“八年前,本宫年方十四,与当时也才十六岁的陛下成为结发夫妻。少年夫妻,说不尽的恩爱缱绻,本宫此时回想起来,那一幕幕犹是昨天。可一转眼本宫已经二十二了,已不再是青春少艾,眼看着后宫中进来的女子一个比一个年轻,陛下的目光在那些女人身上流连,本宫的心就像被浸在那数九寒天的泉水中,冷得彻骨。”

    苏绿萝扶住徐贞:“娘娘您国色天香,艳冠后宫,其他女子再年轻也不及娘娘您的风姿!”

    “再美又如何?只要没有孩子,陛下就会去其他女人那里!去宠爱其他女人!阿萝,阿兰,本宫真的好心痛!母亲她竟然让本宫举荐几个依附于我的妃嫔去争宠,去为陛下诞育皇嗣!去巩固本宫的地位!可是母亲她不懂女儿的心,本宫又怎能忍心将自己的夫君拱手于人!”

    白兰见徐贞如此痴情于奕诩,也不免眼眶发红,带着哭音道:“娘娘您别难过,陛下他总有一天会懂得您的一片真心。”

    苏绿萝亦含泪道:“娘娘您对陛下的心意,奴婢们都看在眼里,娘娘一定很快便会得偿所愿,为陛下诞下一个可爱的皇子。”

    徐贞双眼迷蒙,口中不断地轻声唤着:“陛下……”

    苏绿萝和白兰两人见皇后已然彻底醉了,便小心翼翼的伺候她回卧榻上歇下,又去打了热水为其擦手敷面。

    此时的徐贞醉倒在榻上,桃腮满霞,一双明艳美目轻轻阖上,泪盈于睫,仍在微微颤动,口中仍不住呢喃,但已听不分明了。苏绿萝和白兰见此情景都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她们的娘娘实在是太痴了,恐怕这未央宫中再找不出任何一个女子,像皇后娘娘这样倾心爱慕陛下了,可惜陛下却不为所动,反而对娘娘的恩宠与日俱减,这委实叫人唏嘘。

    这几日未央宫内的风向大转,人人都上杆子追捧风头正劲的新晋娙娥,但这位受热捧的顾娙娥却总是称身子不适,避过众人的殷勤。虽然如此,但众人仍旧乐得去九华殿受冷待,就连永延殿的赵夫人亦是频频向其示好。而先前热闹非常的云意阁前便自然冷落了不少。

    近日来,舜华晨起便胸口沉闷,人也恹恹的,吃东西总觉得胃里泛酸,想呕又呕不出来,就连月信亦迟了半月有余,她心中隐隐有些怀疑却又不敢确定。之前在掖庭兰苑内为演出那番苦肉计伤了脾胃,因着身子虚弱,一直没能缓过来,这几个月以来,她的月信时有不准,也请过太医诊治,可惜太医只说她这是身子孱弱,血脉不畅所致,开了一些调理的方子,舜华喝了药亦收效甚微。

    晌午方过,舜华特意备了一些养胃健脾的八珍糕,专程送去宣室殿给奕诩品尝。行至宣室殿前,却被侯在殿外侍驾的秦忱拦了下来:“美人请留步,陛下正在殿内与顾娙娥用膳,吩咐了不可打扰,还请美人在殿外稍候片刻。”

    舜华含笑致意,与随侍的繁枝及明鸢退至一旁,静静侯着。约莫半个时辰,一抹倩影自面前的宣室殿内娉婷而出,正是那陪奕诩用完午膳刚从殿内出来的顾娙娥。

    舜华上前屈身行礼道:“妾身参见顾娙娥,顾娙娥吉祥。”

    顾娙娥瞥了舜华一眼,神色冷淡的“恩”了一声,便不再理会,扶着内监的手上了步撵。她今日着一身月牙白素色莲花纹曲裾深衣,一头青丝斜斜绾成堕马髻,插一支通透简约的碧玉发簪,越发衬得人如天上仙子一般清致高雅,不染纤尘。

    舜华心下暗道,顾清影性子高傲,不善言笑,却能博得陛下的欢心,果然有她的厉害之处。

    眼看着顾娙娥的步撵渐行渐远,一名内侍省新送来的随侍舜华的宫人不由得咂舌道:“这顾娙娥好大的架势啊。”

    舜华并不在意,只了然道:“她圣眷优渥,心性亦高,自然是这样,不足为奇。”她说着看了一眼方才说话的,名为明鸢的宫人,话锋一转,语气赫然加重,“这种不分尊卑,以下犯上的混账话绝不可再让我听见!”

    明鸢一个激灵,忙道:“奴婢知错,再也不敢了。”

    舜华不再多言,回身请秦忱入内向奕诩通报。

    得了允许,舜华这才步入宣室殿内,见他已坐在案前翻阅奏章,缓身上前行礼道:“妾身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奕诩抬头道:“你来了。”语气平缓,没有一丝意外,他将手中奏章放下,“朕正准备宣见裴卫士令,正巧你们姐弟也好见上一面。”

    舜华嫣然一笑,柔声道:“妾身谢陛下/体恤。”她说着从繁枝手上接过雕有团花纹样的梨木餐盒,呈上给奕诩,“妾身听闻宫中八珍糕由白术、茯苓、薏米、莲子等八珍制成,有养胃健脾之效,便特意嘱少府内备了一些,陛下近日来忙于朝政,还需注意龙体。”

    奕诩嘴角蓦地牵起一抹笑意:“你向来是最体贴的,不枉朕这么记挂你。”

    舜华微一咬唇,嗔道:“陛下就爱笑话妾身,还说记挂呢,半月余也不曾来看一眼妾身。”她叹了口气,佯装失落道,“陛下有顾娙娥在旁红袖添香,恐怕早已将妾身抛到九霄云外了。”

    奕诩剑眉轻挑,唇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看来朕太惯着你了,都学会和朕拈酸吃醋了。”

    舜华敛容道:“妾身不敢。”

    奕诩夹起一块八珍糕,放进嘴里,只含了半真半假的笑意看着舜华,并不接话,片刻后道:“朕瞧着你瘦了些,气色也不太好,是否身子不适?可有请太医瞧过了?”

    “回陛下的话,前些日子刚请傅太医瞧过,傅太医说妾身这是之前那次伤了脾胃,也是没法子的事,给开了调理的方子,让妾身注意吃食好好将养着。”

    “喝过药可好些了?”

    舜华秀眉微蹙:“不知是否因为那药实在太苦,妾身近来总不爱吃东西,胃里泛酸,自然瘦了气色也差了,只怕陛下要嫌弃妾身颜色颓败了。”

    奕诩抿了抿薄唇,好整以暇道:“怎么?还跟朕较起劲来了。”

    舜华微微垂首,低眉顺眼:“妾身不敢,妾身只是担心自己不够好。”

    奕诩看来心情不错,也乐得由着舜华给他使小性子,笑着道:“就算你气色稍差,在朕眼中那也是极美的,朕怎么会嫌弃你?”

    闻言舜华桃腮上漫开一片浅浅的红晕,美得叫人移不开眼。就在此时,殿外侍驾的汪弘进殿禀报:“启禀陛下,裴卫士令殿外求见。”

    奕诩面上神色忽然一凝,方才与舜华调笑的轻浮神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威严的君王之风,声音蓦然沉了下来:“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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