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九月去到御书房,其实是为了见皇帝。

    早上她接了圣旨到皇宫来的时候,小皇帝正好有事去了别处,所以她才四处游荡,遇到了湘妃和云檀香,这会儿自然要去看看,皇帝到了没有,找她是什么事儿。

    不一会儿之后,江九月九到了御书房,出乎意外的是,小皇帝还是没来,倒是楚浩然恭候在御书房的偏殿之中。

    上官家出事之后,楚浩然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协理朝政还要管原本上官丞相管理的事务,来为摄政王分担。

    “九月?”楚浩然看着走进来的少女,有些意外的放下了手中的朱笔,身后其余的奴才们统统跪地行了礼。

    “祖父好。”江九月给楚浩然行了一礼,目不斜视的笑道:“皇上宣我进宫,只是不知道为何有事没来,叫我来这里等上一等。”

    “嗯,坐吧。”楚浩然须发都已经花白,相貌堂堂,一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随口问道:“昨晚睡的可好?”看着如此知礼的外孙女,一时之间感慨万千,有神的双目之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叹息,不等江九月回答,又轻声道:“这些年来,可苦了你们母女了。”

    在这一刻,楚浩然心里还是很心疼楚盈袖的。

    固然他对于相敬如宾的楚夫人敬谢不敏,但这些孩子都是自己的血脉,而且,当年是他对梨卿有意,所以蒙蔽了心思,对楚盈仙百般娇宠,却对楚夫人生的楚盈袖的关心十分浅薄,更多的时候,也不过是顺便为之。

    江九月默了默,觉得气氛有些低沉,便笑道:“没事,娘说过的很开心,后来我要来京城,她说不想来,所以自己出去游玩了,不过她应该马上就会到京城来,到时候祖父看到她,想怎么说她都可以!”

    她的眼神晶亮的像是在闪闪发光,唇角的梨涡更是可爱而纯真,比洛梅的调皮多了一份沉静,却又切到好处,不会显得老成,楚浩然莞尔,彻底放下了笔,“那菩提本无树,是你是华王妃教你的?”

    江九月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楚浩然嘴角的笑意微微展开,笑道:“你姨母一直就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你倒是和你姨母很投缘,有的时候,甚至有那么几分相像。”

    江九月想着果然楚浩然其实对于华王妃还是十分关心的,她的母亲楚盈袖所能得到的,也许只是某一个瞬间一闪而过的愧疚和无力吧?她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舌尖上一句话就不受控制的吐了出来:“云廷渲说,我和我母亲更像。”

    这话一说出来,江九月九暗叫不好,因为她看到楚浩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怪异,只是思绪一转之间,下意识的又说了一句话:“如果不是母亲坚韧,这时间年来,我也不能长的这么好,会这么多的东西。”

    这一刻她心中衍生出了一丝悲凉,她清楚的感觉到,楚浩然之所以当初会站在华王妃一边支持自己是华王妃的女儿,无非是因为他疼爱楚盈仙,到了今天即便知道她其实是楚盈袖的女儿,依旧改变不了他对楚盈仙的疼宠,仿佛在他的心里,只有华王妃才是他的女儿,江九月为母亲不平。

    可是她却又深刻的知道,这样的不公平,在这种世族大家之中很正常,并未自己方才的冒失懊恼。

    “是老夫对不起她。”半晌之后,楚浩然悠悠的突出了这么一句话,心中的愧疚油然而生,竟然不好意思再去看江九月一眼,拿起手边的奏折,忙碌了起来。

    江九月默了默,也不说话了,静静的喝着茶,只等小皇帝到来,她本身就是性子淡漠的人,也不会坐不住,偏殿之中有些杂书,红缨便都拿过来给她看。

    半个时辰之后,没等来小皇帝,江九月倒是等来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官煜身着官服,由大太监领着进来,看到江九月和楚浩然在此处,也不见意外,只是对两人行了礼,然后坐在了楚浩然对面一个空着的位置上。

    红缨低头,小声道:“那原本是上官宰相的地方,看来如今官大人要飞黄腾达了。”

    “嗯。”江九月点点头,说什么只愿意做偏远地方的小吏,只怕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的暗线,那就是说,官煜这条线是云廷渲早就安排下的了,既然如此,那他对楚盈蓉有几分真几分假?

    江九月猛然皱了皱眉,觉得自己现在关心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多了,不过一个瞬间,便都转化成对于云廷渲的感叹,这个人,真的可以说得上是手眼通天了,到底有多少事情,是他想不到的呢?

    江九月又等了半个时辰,都快用晚膳了,小皇帝才终于姗姗来迟,亮晶晶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红,似乎是哭过了,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微微抬起,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身旁的太监总管轻言轻语的安慰着:“皇上不要伤心,摄政王一定会做最好的处理,不会让皇上为难的……”

    小皇帝面色流露这忧伤,淡淡的言道:“王叔是不会叫朕为难,因为朕不会为难,母后对朕很好,可惜她存了不该存的念头,上官大人也是,犯了错就该受惩罚,这件事情以后不要再说了。”

    太监总管打了个寒噤,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小年纪的皇帝,像是一下子长大了一样,言辞淡淡之中透露出来的那种威严,俨然就是一个缩小版的摄政王!

    小皇帝撩起袍子一角,抬步进了偏殿,自然免不得一阵行礼跪地的声音,官煜救驾有功,又即将顶替上官丞相的位置,楚浩然三朝元老,德高望重,自然都是免去跪礼,江九月却是从穿了到今天还没跟谁下过跪,一时之间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皇帝已经叫平身了。

    “月姐姐,是不是看到朕不是王叔,很失望?”

    江九月猛然回过神来,嘴角抽了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小孩子取笑,顿时有些无语,“臣女不敢,只是等皇上等的时间久了,都有些饿了。”

    小皇帝憋着嘴道:“哦,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回去吃饭吧。”

    什么?!

    江九月愣住了。

    敢情从早上叫她进宫等到下午就是为了给她这句话吗?

    小皇帝边走边道:“楚夫人昨日给宫中上表,要遣几位嬷嬷去到楚府,朕已经安排了,你回去看看吧,学习一些该学习的东西,嗯……对了,这几天,朕请王叔去帮朕处理一点事情,你见不到他,等他回来之后,朕就让他去看你。”

    江九月的脸已经黑了,可是这小正太已经不是以前萌萌的小孩子,真的有点皇帝样子,虽然她有云廷渲做后盾,总也不能太嚣张说我不要吧?!

    可是,别的事情可以算了,有一件事情她还是没忍住的问了出来,“皇上,不知摄政王是去忙什么事情?”

    小皇帝老成的皱了皱眉,叹道:“汛王叔不见了,天牢里面的那个傅什么的公子也不见了,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事情了,不过有王叔在,料想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江九月怔了一下:“傅随波不见了吗?”

    “嗯,你不是饿了吗?退下吧,楚大人要帮朕料理完这些东西才能走的,你不要等他了。”

    江九月无从选择的退了下去,走了两步的时候,忽然想起上官府那件事情,不知道上官瑞是否也被牵连在内?她想掉头去天牢之中再看一看,却又停住了脚步,天下之大,需要帮助的人何其万千,凡事自有因果,自己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呢?

    逼宫造反,是吵架灭族的大罪,皇权更迭势必要流血牺牲,只是,可惜了上官瑞和上官卓那样绝妙的人物。

    ……

    出了宫门之后,楚家的马车等在哪里,江九月上了马车,红缨则是骑马前行,刚走了几步,江九月忽然掀起车窗帘子,“我们先去摄政王府看看吧。”

    红缨未见迟疑,“是!”

    一话落,马车脱离既定道路,直直往摄政王府而去,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地方,江九月没有起身,只对红缨道:“你去问问看,铁洪铁涛在不在?”

    “是。”

    红缨跳下马来,进了摄政王府之中。

    江九月坐在马车上,懒散的靠在软榻上,悠悠的打了个小哈欠,其实在任何事情上,她对云廷渲都是信任异常的,只是这次,也不知道汛王和傅随波到底是什么关系,万一他们狗急跳墙的话,云廷渲说不定会有危险,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亲自跟云廷渲确认不可。

    不得不说,才一天一夜没见,她就觉得自己的魂儿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样,想的心里直冒泡泡,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呀……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想着自己这次真的是完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也不过如此……

    忽然,一阵对话传入了马车。

    “哎呦,真是吓死人了,你是没看见那有多惨。”

    “就是说,怎么青天白日的,忽然冒出一群穿黑衣服手提大刀的人来呢?!”

    “还好我们下午的时候没从哪条街上走,不然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马车外的绿柳想了想,慢慢走上前去,笑着问道:“大婶,你们说的那条街,是哪条街呀?”

    “玄武街呀,还有哪条?现在那条街整个都被人封锁了呢!现在京兆尹大人带了人去查了真是太惨了……”

    绿柳脸色白了白,有些害怕:“大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呀,我回家经常都要经过那条街的,你说的我好害怕……”

    大婶颤抖了一下,才怜惜的看了小巧的绿柳一眼,语重心长的告诫:“刚才李大人家的马车经过玄武街上,不知道从哪里忽然跳出好多蒙着黑面巾的人,一下子把马车外面的车夫和侍从都杀了,砍人头像切西瓜一样,然后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东西,忽然嘭了一声,马车都成了碎片啊……”大婶说完,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不行,我得赶紧回家了,真是太可怕了。”

    绿柳望了走远的大婶一眼,回到马车跟前,“小姐,看样子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江九月已然听到了外面的谈话,清澈的眼眸眯了起来,黑白分明,幽深而漆黑的看不见底,玄武街是回到楚府的必经之路,如果当时他们走的是那条路,现在遭难的,也就不是旁人了。

    这么恨她,恨不得她变成碎片的人,谁呢?

    就在这时候,红缨从府内步出,对江九月道:“铁洪铁涛都不在府内,银环姐说他们昨晚就和主子一起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马车内一阵沉默。

    绿柳小声问道:“小姐,要不要传信给摄政王,请他派人来保护……”

    “不必。”江九月淡淡道,嘴角的梨涡涌现出一抹冷笑的弧度,莫怪云廷渲要把自己放在楚家,楚家虽说不是龙潭虎穴,但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先回楚家。”

    红缨绿柳对看一眼,各自上马驾车,不一会儿,就到了楚府门前。

    楚夫人的马车停在门口,看着样子似乎正要出去,看到江九月领着两个丫鬟下车进门明显,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月儿,你回来了。”

    “祖母。”江九月笑着走上前去,接过嬷嬷的手,扶上楚夫人的手臂,笑道:“现在天气冷了,这么晚了不好出门,祖母有什么事情明日再去得了。”

    嬷嬷看着懂事的江九月,高兴道:“夫人是看小小姐时日久了还没回来,所以想去宫中看看,顺便接小姐回来。”

    “多事!”楚夫人皱眉喝了一声,嬷嬷连忙告罪,心里却不为自己莽撞的说出这些话来后悔,夫人就是太骄傲了,有些什么都要放在心里,你不说,别人又怎么知道?

    江九月心中一动,脸上的笑容也越发自然而温暖:“去了摄政王府拿了些东西,所以过来的迟了。”

    楚夫人嗯了一声,便转身往自己所住的福安院,“我已让人在福安院中准备了饭菜,我们一起去吃些吧。”

    江九月点点头:“也好。”

    两人一起到了福安院中,今日楚流云出去访友了,楚盈娇平时就有自己的小厨房,楚盈蓉么,则是没那个身份和楚夫人同桌而食,所以饭桌上只有江九月和楚夫人两人,饭菜做的很精致,量却不多,四荤四素,两道汤,刚好是两个人的分量。

    江九月吃饭向来习惯了自己动手,楚夫人则有嬷嬷先布菜她自己后用饭。

    楚夫人出生高贵,礼数规矩都是拔尖儿的,把“食不言寝不语”发挥到了极致,席间江九月总也不好自言自语,所以不曾开口说话,但是这一顿饭却吃的异常和谐,甚至有些暖暖的气息围绕在两人身边儿上。

    吃过饭后,江九月又陪着楚夫人坐了会儿,才打算回红袖楼去。

    楚夫人告诉她,红袖楼是她的母亲楚盈袖以前住过的地方,后来江九月知道,这么多年来,虽然母亲不在了,但是楚夫人还是会派人每天打扫,像是一只有人居住一样,怪不得她去到那小楼之中的时候,窗明几净,还以为是招待客人的厢房呢,只是厢房之中又怎么会放那么多的宝贝,当时着实疑惑了一下。

    江九月出了门,在前面走着,红缨绿柳跟在身后。

    “小姐,奴婢去查了查,那群黑衣人来去无踪,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只怕最近这段日子我们有的忙了。”红缨道。

    江九月点点头,“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的确是不好防备,不过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约莫他也不会再轻举妄动。”

    红缨绿柳不由都点了点头,他们打草惊蛇在前,自然不可能再轻易出手,况且一击不成之后,摄政王必定洒下恢恢天网,就等他们自投罗网呢。

    “对了小姐,奴婢这里有一封信给小姐。”红缨从腰间抽出一只做工精细的小小锦囊来,交给江九月,“这是摄政王昨晚离开之前收到的信,请小姐过目。”

    江九月看了红缨一眼,接过来,打开一看,锦囊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绢布,绢布上用漂亮的簪花小楷写着八个大字:不日回京,九月勿念。

    江九月的脸上,便忽然露出了一个璀璨而真实的笑容,这笔迹,是母亲的!

    几个月不见,别说,她还真的是想母亲了,不知道母亲看到了楚夫人之后,会怎么样呢?

    忽然,一个翠绿色的身影,从红袖楼中气势汹汹的跑了出来,一路小跑着直接撞到了江九月和红缨的身上。

    红缨下意识的反手一掌推开来人。

    “哎呦!”

    洛梅儿一声痛呼,跌倒在青石板的小路上,憋着嘴瞪着红缨。

    红缨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会是洛梅郡主,连忙跪下请罪:“属下该死,没看清楚,不知郡主伤的如何?”

    洛梅儿哼了一声,又很用力的瞪了江九月一样,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跑了,这时,红袖楼中的一名丫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解释道:“洛梅郡主等小姐好久了……”

    江九月意味深长的看了洛梅儿离开的小路一眼,这个小丫头,为什么要在撞他们的瞬间偷拿红缨身上的令牌呢?要知道,她如今可算得上贼祖宗,这点把戏,怎么能骗得了她?!

    ------题外话------

    很想双开,因为这个文的进度是改稿,但是又怕支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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