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家宴

    兰香见绣心脸色实在难看,担忧地问了一句,“姑娘你没事罢?”

    绣心勉强笑了笑,“无事。”这样更好,彼此相安无事。

    兰香陪着叹了口气,“姑娘你莫把那些事放在心上只怕还好过些。”

    绣心转身往回走,“我何尝放在心上过。”

    次日便是七月十五,王家每月月中都要在月华楼举办家宴,席间诸人饮酒谈天,赏月作诗也是别有一番意趣。端懿一向很重视每月一次的家宴,这一次绣心将将嫁进来,端懿特特请了外头的一等伶人进府。伶人亦称为伎,与外头的妓有很大的区别。伎又分为官伎和家伎。伎一共分为三等,一等的伶人有些甚至能进宫做乐伎和舞伎,甚至能封为女官。当初褚蓝鸢便是一等官伎,许多达官贵人王孙公子要见玉人一面还得看她的心情。

    虽说近来绣心心情郁郁,但美酒佳肴在前,绣心亦暂时忘了那些。酱乳猪蹄,清蒸鲈鱼,水晶虾饺……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绣心一边啃着猪蹄一边感叹,嫁入王家也就这点好了。

    前头台子上有几个面容极美的姑娘,中央那位穿着紫色纱衣,梳着灵蛇髻的正在弹琵琶,素白的手抚在琴弦上,端的是赏心悦目。左边穿着粉色衣裳的正在弹着古筝,右边的穿着一身白色纱裙的正在吹笛。

    绣心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声,转过身来悄声同兰香道,“你说这些伶人们,各各色艺双绝,可比我强多了,只是可惜出身不好,即使再名声在外,也免不了给人家当妾室……”

    绣心话音未落,便听得耳边响起熟悉的微微沙哑的男中音,“孙儿来迟了。”

    绣心抓着猪蹄的手一僵,一个不留神,那猪蹄便咕溜溜地从绣心的手中滚了下去,直落到王甫生的脚边,将他那宝蓝色的长袍弄上了一大块污渍。

    底下响起了轻轻的嗤笑声。绣心一窘,一张脸微微涨红,双手纠结地握在一处。

    王甫生倒是泰然自若,就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躬身继续道,“今日家宴,大家聚在一处原本就是为了取个乐子,看伶人们表演固然好,只是咱们王家乃诗书礼乐之家,在此月圆之时,不如各自拿出看家本领出来,如此这般才有趣呢。”

    端懿拍手称好,“妙,妙极了!甫生你这个提议可真是不错,咱们家自上到下,哪个没有几手绝活,安阳,你的古琴不是弹得很好么?坊间还有诗作呢,你今儿个可莫要推辞才是呢。”

    安阳笑道,“老祖宗,外头那些说法实在言过其实了,我哪里就有那样好。再者,我亦多年不碰琴了,老早生疏了,恐怕连琴弦都不知怎么拨弄了呢。不过,我家慕嫣倒是学了十年的琴,如今在琴艺上虽不能说是精通,但拿出来供大家一乐总是有的。”王慕嫣是安阳的嫡女,性子平和,安静,照老话说,那就是个闷嘴儿的葫芦。

    安阳先抑后扬地说了那么一大通话,绣心也没留心去听,只因为王甫生径直坐在了她身边。他的气息离她这样近,绣心禁不住浑身僵硬,仿佛在砧板上待宰的鱼。王甫生面上不觉,心内却也不平静。

    自暴风雨之夜过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堂堂正正地对着她。她的背挺得直直的,显然是怕了他。他心内泛起一种深切的悲哀,自己作的孽,这苦果也只能自己尝了。祖母曾说,要他去求她原谅。他不是不想,他只是害怕见到她那如冰锥子似的目光。

    不知是因紧张还是如何,王慕嫣弹错了好几个音,手法也并不熟练。绣心虽在音理上不甚精通,但欣赏的能力还是有的,这王慕嫣弹得还不如方才那个粉衣的伶人好。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那些伶人自五岁开始学艺,艺之一字于她们而言是维持生计和地位的保障,而对世家千金而言,琴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罢了。

    虽则大家心里都有底,但王慕嫣一曲过后,大家仍然赞了几声。

    王甫生亦附和着赞了一声,转过头看了一眼绣心,她似乎真的瘦了,不过脸上却有了些血色。他有些心疼起来,他记得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生得珠圆玉润,脸上的肉圆嘟嘟的,脸颊泛着少女的桃色,虽则不十分美,但着实令人怦然心动。如今她瘦下来,照时下流行的审美观倒是美上了几分,只是他却希望他的绣心能再胖些。

    接着,钱氏的女儿王慕涵拿出横笛吹了一首《寒江月》,这横笛吹得也不甚出彩,还没有当初王甫生在燕州时对着江水吹的那一曲《望江月》。当初王甫生夸口说自己的笛声在京城不认第一也该是第二,那时候她还不信,这样一对比,王甫生实在比王慕涵吹得好太多了。

    绣心正自出神,冷不防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绣心?绣心呐?”

    “啊?”绣心忙抬起头,就见端懿对着自己笑得一脸慈祥,“我记得你在琼林宴上表演了一套拳呢……呵呵。”端懿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那小拳打得虎虎生风的,今日也给大家打一遍如何?”

    绣心没曾想端懿还记得自己在琼林宴上的囧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正要开口推辞,就听得身边的男人开口了,“祖母,绣心脸皮薄,就莫再打趣她了。”绣心一怔,侧首过去,正对上王甫生黑沉的眼眸。她心底一个咯噔,连忙转移了视线。

    端懿笑道,“好了好了,就你护短,感情我老太婆倒成了恶人了。”

    接着,王朝宗倒是献了一回艺,弹了一段古琴,博得了满堂彩。周姨娘虽没什么才艺,给大家将了个笑话儿,乐得满座的人东倒西歪。最后轮到禇蓝鸢的时候,她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越过众人走至中央,给众人福了福道,“妾身无才,给大家唱一曲,权且当个乐子便是了。”

    禇蓝鸢当初便是名动天下的歌姬,有许多大才子替她作诗写词。就连绣心这样于诗词上头不精通的都听过好几首。果然,她一出声便如空谷黄莺,又如泉间流水,又如珠玉落盘,她的歌声让人一下子便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一曲唱完,就连端懿和老夫人都拍掌叫好。禇蓝鸢心内暗暗得意,将视线投向王甫生,却发现他不仅一眼都没瞧自己,反而却将视线落在了身边的崔绣心身上,说不尽的缠绵情意。禇蓝鸢咬了咬下唇,心内暗暗恼恨,那个崔绣心到底有哪里好的,既无才又无貌,不过就是托生到了个好人家,倘若自己出身好些,也不至于要做个姨娘。

    一轮下来,大家说说笑笑,时间也晚了,王老夫人道,“咱们兴师动众地请了乐人府的伶人来,却把她们晾着着实是浪费了。听说乐人府的红绸舞不比当年谢家女震惊天下的惊鸿舞逊色,咱们今儿个便请她们跳上一回,饱饱眼福罢。”

    安阳附和道,“我方才还正想说呢,倒让母亲抢了先了。”

    乐声起,七个身穿红衣的女子蹁跹而舞,绕在手臂上的红绸上下翻飞,飘若惊鸿。那些舞女身形如燕,姿态美好。特别是正中央的那个女子,一席大红的衣裳,梳着双云髻,眉心点着一朵红梅,那眼神,那身段,那舞姿,美得妖艳,美得夺人心魄。

    绣心看得都痴了。王甫生顺着绣心的视线抬头一瞧,亦怔住了。中央的那个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玉琴。

    此时,玉琴单脚立起,连续转了几十个圈,身上大红的裙摆绽放,衣带翩翩。王甫生微微皱了皱眉,心内暗道,“她怎么来了?”

    接着,玉琴轻飘飘地走下阶梯,往下走来。她手臂上挽着红绸,她又走得极其轻快,那红绸迎风而展,恰恰便拂到了王甫生的脸上。

    玉琴侧头冲着王甫生极快地眨了眨眼,媚眼如丝,说不尽的暧昧情意。玉琴的这一动作其他人兴许没注意,但坐在王甫生身边的绣心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心内登时便明白了,感情这个美得天仙似的姑娘是王甫生在外头的相好。不知为什么,绣心觉着自己胸口像堵上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惴惴的,闷闷的。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锦帕,仿佛这样就能找到一个着力点,不至于让她这样无助。

    玉琴的身姿轻转,不一会儿便转回了台子。同其它六个舞女一起摆出了个优美的造型。玉琴所到之处,真所谓是香风阵阵。王孝宗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中浮动的淡淡香味,耐不住心动神摇,心内想,自己这二叔还真是艳福不浅,屋里的女人一个赛一个美貌,就连在外头的粉头都是这等倾国倾城的姿色……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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