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端懿长公主

    那日李玉芝误闯内室见了崔绣心一面之后,便一直辗转反侧,一时想着直接托了媒人去崔府提亲,一时又深觉自身根基单薄恐难配豪门贵女,因此耽搁下来,只觉日子越发难捱,不自觉都瘦了一圈。

    恰逢圣上举办三年一次的琼林宴,李玉芝只得强打精神换上官袍前去赴宴。这琼林宴最先是只有新登科的进士才能参加,后来变成了百官的三年一次的大聚会。到了当今圣上,琼林宴分为了东宴和西宴。这东宴自然是皇帝和百官以及新登科的进士,而西宴则是皇后宴请三品以上官员的夫人及未出嫁的嫡出千金。东宴西宴距离不远,以锦屏相隔,各不相干倒是自得其乐。

    坐在下首第二位的李玉芝从一开始就心不在焉,他呆呆地望着西苑发呆,今日她定然也到了罢?下首第三位的王朝宗轻轻碰了碰李玉芝的胳膊,“李兄,怎么一直在走神?莫不是有心事?”

    李玉芝苦涩的牵牵嘴角,心头暗想倘若他有王朝宗那般的家世,他定然毫不犹豫求娶她。王朝宗以为李玉芝是在为今后的前程担心,“李兄,你才华横溢,一定能得到重用的。”王朝宗顿了顿又道,“况且,我父亲提到你也是赞不绝口。”

    李玉芝点点头,满脸恭肃,“老师的知遇之恩,实在无以为报。”

    王甫生作为文官之首率领全体新科进士朝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礼,第一排站了一甲三人,后面整齐地站了二甲的八十八位进士。待落座之后,王甫生朝众位新科进士举杯道,“吾等为官,应以百姓为上,以社稷为上,以私利为下,以私权为下,做出一番业绩,如此众位才能不愧对列位身上这身官服,不愧对圣上的隆恩。”

    众进士皆举杯称是。

    而西宴之上,亦是热闹非凡。今上的皇后以才德著称,又因今日乃琼林宴之上,便以“宴”字为抬头,作诗一句,列位千金依次轮流而下。众位世族家的姑娘就算称不上才华横溢,但诌一句诗却也是不在话下。皇后细细听着,皆点头称好。轮到谢家嫡女谢玉澜时,皇后脸上的笑容明显扩大,点头笑道,“甚好。”众人皆艳羡地望着谢家的谢玉澜,纷纷赞道,“果然是谢家女,真真是不一样。”谢玉澜倒也没甚特别的表示,只站起身来福了福,“谢皇后娘娘赞赏。”一派世家千金的沉稳做派,一举一动无不优雅精致。

    轮到怡心时,崔怡心说了两句诗,皇后照例说了一个好字,接下来就轮到了崔怡心身边的绣心。绣心的注意力却全不在吟诗作对上头,她对宴席上的菊花酒爱不释手,菊花酒清冽上口,还带着菊花的清香,咽下去之后,唇齿间仿佛还残留着菊花的清香,绣心不知不觉已经吃了三杯。

    “绣心?绣心?”坐在绣心身边的江氏暗暗拉了拉崔绣心的衣裳,压低声音道,“皇后唤你呢。”

    崔绣心这才心慌地抬起头,朝皇后一拜,“皇后娘娘。”

    皇后瞧着这崔家的三姑娘长得颇为喜气,便增添了几分好感微笑道,“会作诗么?”

    绣心摇了摇头老实道,“不会。”

    席间传开低低的嗤笑声。

    “既不会作诗,那用些别的才艺来抵偿也是可以的,不知你会些什么?”皇后温言问道。

    绣心沉默半晌,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一会儿才满脸通红地答道,“臣女会打拳。”崔绣心因自小身体不好,江氏便请了武馆的女师傅过来教她一些拳脚功夫,不为别的,只盼着她身体能好些。学了几年,倒也有些效果,过了十二岁,便不常病了。

    皇后愣了愣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几声,“既会打拳,便耍一套来瞧瞧罢了。”言罢,一席人都笑了,就连坐在下首地以为的端懿长公主,王家的太夫人瞧着绣心都忍俊不禁。

    崔绣心只得硬着头皮耍了一段长拳,崔绣心原本给人软绵绵的感觉,谁知这一套拳耍下来倒给人虎虎生风的感觉,看得出来颇有两下子。

    皇后见绣心一套拳耍下来满头大汗,满脸通红,便吩咐老嬷嬷给她递了杯清茶,又是颇给面子地赞了一声,“好极。”待得绣心坐下,崔怡心压低声音对她道,“三妹,你今儿个可真是大大出彩了。”原本崔怡心是正话反说,崔绣心却反而点点头道,“二姐的诗也很好。”气得崔怡心干脆闭口不言,心内想,回去总有的她受的。

    绣心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就着菊花酒慢慢吃着桌上的零嘴儿,不知不觉又饮下了三杯。谁知这菊花酒口味虽不刺激,后劲却绵长,绣心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上了粉色,像桃花一般的色泽衬得她越发水灵,让一直盯着她看的端懿长公主禁不住暗暗点头。

    宴席过了大半,绣心拉了拉旁边穿着绿衫的宫女的裙子,“姐姐,请问去哪里出恭?”绣心其实并不怎么想去出恭,只是想去外头吹吹风,醒醒酒罢了,她的头实在有些晕了。

    那宫女笑道,“姑娘请随我来。”

    绣心便随着那宫女走出了宴席,绕了一圈之后,那绿衫宫女朝前面指了个方向道,“姑娘往前绕过假山再往右行百米便是了。”

    “多谢。”绣心谢过那宫女,绕过假山之后,却并不往右前行,而是随性地往假山里钻了进去,寻到一处空洞临水的好去处,便坐了下来,弯腰撩了水往脸上浇。沁凉的水浇在微微发烧的脸上让绣心脸上的热意渐渐地退了。绣心举目看去,只见清澈碧绿的水环绕着假山,又有一缕清泉从假山之上缓缓流下,仿佛永不枯竭一般。绣心不得不赞叹皇宫真是个好地方,就连这假山都建得与自己府中大不一样。

    正感叹着,却猛然听见有脚步声靠近,绣心躲闪不及,只能往前钻,躲在一块巨石后面。却听得前面却是一男一女在说话。男的声音急切,压低声音道,“玉澜,你怎能如此狠心,咱们从小在一处的情谊就不算什么了么?”女的声音轻柔宛如珠玉落盘,“孙郎,不是我狠心,实在是父母之命难违,我又能如何?我听说,我听说再过段时间,王家就要来提亲了,孙郎,我们,我们还是算了罢。”男的痛苦道,“不,不,怎能如此,玉澜,我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你嫁给旁人去。”

    这几句话下来,绣心便明白了,这男的怕是孙家的某位爷,这女的应该是谢家贵女谢玉澜。这两人居然私下里有私情?崔绣心一面心头暗暗震惊,一面又感概果真是世风日下么。

    眼看着,男的伸手去抹了抹女子的眼泪,双手一带,已将人搂入怀中。绣心从未见过这般不顾廉耻之事(那是她没见过世面),当即吓得双眼紧紧闭上,倒抽了一口冷气。

    “谁?!谁在后面?”因着绣心这一口冷气,孙家的二爷皱紧了眉,举步往里头走来。崔绣心受了惊吓,竟然吓得呆在了原地。这时一只宽厚干燥的大手从她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巴,有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拂过,“快跟我走。”

    那男子握住了她的手,弯着腰跑了一阵,跑出了假山之后,又跑了一段距离,男子才松开她的手。

    崔绣心捂着胸口顺了顺气,却瞧见面前这位衣着华贵的也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自家府上后花园遇上的那个登徒子。崔绣心想起方才他用手触碰过自己的脸颊,而且还牵了自己的手,一张小脸登时涨得通红,“你,你,你居然……”“碰”字在喉咙口辗转了几遍愣是吐不出来,崔绣心只得换了个说法,“为何你会在假山里头?”一看这人行为诡异就不是什么好人!

    谁知那人却眨眨眼道,“你去得我去不得?”

    崔绣心气得小胸脯一起一伏地,“你,你强词夺理。”

    那人正了正身上一丝不皱的长袍,道,“姑娘,你的裙子脏了。”

    崔绣心低头一看,果然,自己粉色的裙摆下边竟然沾上了点点泥土,崔绣心一边责怪自己不小心一边又暗暗担心待会儿无法交代。这可如何是好?假若现在去寻个地方洗净了,待会儿*的更是奇怪,可若是要找另外一条去换……这是在宫里,有哪里来的裙子可换?

    男子见她急得额头都要冒出汗来,如玉一般的脸庞上露出一丝笑意,“姑娘不如跟我来,我去替姑娘另寻一条裙子如何?”

    “你?”崔绣心怀疑地看着他,心想这男子既是自家府上的宾客,又能出现在宫中,恐怕亦是哪家府上的爷,应该不至于对自己不利,便点头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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