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个个数码飞速在屏幕划过,连成了一串串奇异的各种图案,田籍平静认真的脸下,有着一种复杂难辨的心情。

    看着这一个个简单得犹如幼稚园初学字符的程序,田籍想起了当初第一次接触程序码时的情形……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刚满十岁的孩童。

    当他第一次沾沾自喜地将自己第一个自创的程序植入那个人的电脑时……田籍心下一阵恍惚,兴许,这就是所谓的孽缘的碰撞吧?!

    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他和那个人的孽缘已经经历了一朝代的坎坷似的,从兴到衰,这样的感情,这样的两个人,怎能不叫田籍恍惚惆怅?!

    田籍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本来的相遇就是错误,这才造就了错误的感情,错误的婚姻……田籍犹还记得离婚那日的情形。

    那间婚姻事务所,滑稽的正是他们结婚时去的事务所,同样是那个律师,当年签署了他们的结婚协议,孰料,离婚协议也能好死不死地由同一个律师签署。

    如同结婚协议签署成功的情形一般,那律师在田籍两人签署了离婚协议后,再次拿出了一瓶82的拉菲,用同一种款的水晶杯为三人一人倒了小半杯,一一送到两人手里。

    律师说:“呵,真是缘分啊!”

    那人接过酒杯,垂着眼睑,闷不吭声地一口饮尽,放下酒杯,用“还有事”率先告退。

    倒是田籍,从当初根本不懂酒,到如今熟知任何一款名贵酒类……还真心端起了酒杯,和那律师海侃了一下午,喝光了那名律师珍藏的那瓶82拉菲,醉醺醺地踩着凌波微步回了那个最后一次留恋的家。

    田籍不想过问那个人后来的事,因此他懦弱地逃到了他熟悉的禹城,用“离婚补偿”买了一套房,从此坚守那套小房子,做起了死宅,直到禹城事发。

    不过,倒是那位律师,田籍事后还真见过三五次,次次那律师都埋怨田籍喝掉了他充门面的好酒,同时却又时不时地拿出“新寻到”的好酒与田籍分享。

    田籍说律师欠虐。

    律师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更何况还是这么能品酒的。”

    田籍不置与否,却也因为这为数不多的“品酒”,那一次律师酊酊大醉,田籍这才知道……他与律师还真是“知己”。

    不,应该文艺地说,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才对。

    原来,那律师年轻的时候也如同田籍一般跋扈不羁,也曾有过一段婚姻,只可惜,正如田籍所谓的“孽缘”,都没有走到头。

    律师说:“小四眼,咱们都不容易啊!”

    田籍抿着酒,微微颔首。

    律师说:“尼玛,虽说同性婚姻被认可,可是……可是……尼玛,啥时候普罗大众的同性恋也能搞出下一代啊?”

    田籍手微微一颤,险些摔了手里的杯子。

    律师还说:“传宗接代就那么重要?都什么时代了!”

    田籍垂下眼睑,他也不知道。

    律师笑着说:“呵。”

    田籍也仰脸勾唇一笑:呵。

    只是,为毛灯光那么璀璨,闪得人的眼睛发胀发涩啊!

    那次“品酒”会后一个月,田籍那只已经发霉的手机居然响了。

    这只手机里,只有两个号码。

    一个号码是田籍的执念下,保存下来的那个人的号码。

    另一个,就是律师的号码。

    号码是律师的。

    田籍撇嘴,全当律师又馋酒了,漫不经心地接了电话。

    只是,电话那头的声音不是律师的,而是……警察打来的。

    警察先是询问田籍与律师的关系……哦,对了,律师有一个十分娘气儿的名字,叫叶微涵,听律师说,当初他娘生他时,就是秋天,夜还没有落下寒露的时刻。

    警察告知田籍,叶微涵死了,谋杀。

    不过不是叶微涵被谋杀,而是叶微涵谋杀了他的前夫,那个妻子刚刚为他诞下一对龙凤胎儿女的新生父亲。

    前夫死了,叶微涵去投案自首了……叶微涵自己懂法,因此也知道自己此举的后果。

    在做完笔录后,叶微涵预先立下了遗嘱——我死了,尸体是属于我自己的,我愿意用自己健康的尸体为国家做贡献——一句话,叶微涵把自己的尸体提早捐赠了。

    羁留的当晚,叶微涵就死在了拘留室。

    作为警察口中,似乎叶微涵此生唯一仅留的好友的田籍,领回了叶微涵的遗物,一条挂着两枚婚戒的项链。

    翻飞的手指在解开第三十九道程序时,田籍的眼底浮现出一丝不可置信的诧异,手指,微微一顿,空出一只手,微微拂向颈项间。

    那里。

    有一条这些年来田籍不曾离身的项链,项链上窜着两枚男式婚戒,正是当年叶微涵留给他的,唯一的遗物。

    如同田籍是叶微涵唯一的朋友一般,自打田籍与那个人离婚,彻底离开那个人的交际圈后,叶微涵也是田籍唯一的朋友。

    当年,在得知田籍和那个人是因为小小程序惹下的孽缘后,叶微涵又惊又喜地一阵咋呼,直道要田籍教他做程序。

    奈何叶微涵是律法天才,可是却是数码蠢材。

    不得已,最后田籍不忍心看着叶微涵的沮丧,这才把许许多自己当年初入门径经手过的初级程序码交给了叶微涵。

    不多不少,整整三千六百个程序。

    这些程序没有一个是田籍自己创造的,但是,却都是当初田籍出入数码世界一一解破过的,因此有着不可言语的意义,记忆犹新。

    在田籍的世界,不,应该是说田籍所处的局限的,hades那个黑客联盟世界里,一旦自编程序被解析破除,那么这就是没有用的程序,便如同垃圾一般丢弃在垃圾桶,不会再被人使用。

    当初田籍还一一记得,是因为它们都是他的“成绩”,有着别的意义,这才教给了叶微涵。

    只是。

    为什么这些程序,这些一道道幼稚的程序,那么熟悉地出现在这里?!

    要知道,田籍是除了已故的叶微涵,早已经刻意遗忘了这些东西的啊!

    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越来越快速地破除那一道道简单的程序,田籍的心中积聚的惊惧与喜悦就越是浓厚。

    若不是……

    当初最后看了一眼叶微涵的尸体,并在自己的视线下看着医务人员搬离,田籍几乎就以为叶微涵并没有死。

    只可惜,田籍是真正地确定了叶微涵的死亡,怎么可能死掉的人,还能死而复生呢?!

    田籍黯然地垂下了头,更加专注地破除那些熟悉而令他缅怀的程序……多熟悉啊,多……令人怀念啊!

    ——老叶,你可安好?!

    一滴轻盈地眼泪滴落在键盘上。

    被蒋显接住了。

    蒋显微微蹙眉地瞄了田籍一眼,少了瓶底眼镜的田籍,却熟练地操作着键盘,几乎,他的手,已经代替了眼睛。

    而他的眼睛。

    此刻正满眶清泪,目光茫然而令人心碎。

    他是怎么了?蒋显不喜欢这样的田籍,相比较,他还是比较喜欢自己熟悉的那个“二货”四眼儿。

    这样的田籍,让他很不舒服,蒋显心里升腾起一股怒火,死死燎燃着他的心,他的理智。

    似乎,不将蒋显引以为傲的冷心冷情与冷静焚烧殆尽不罢休一般。

    蒋显突如其然地伸手紧紧把毫无知觉的田籍搂在怀里,且明目张胆地亲吻田籍头发的举动,让一车人侧目,各人神色不一。

    方成搂着欧阳天天跳开,欧阳天天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抬头轻轻咬了咬方成的下巴,带着满满地笑意,再次把视线移回了田籍单手操作,异常熟练的键盘上,不动声色,且眸中情绪复杂地仔细记录了下来。

    宗汀眯了眯眼,盯着蒋显的背影,冷哼一声,把视线挪向车窗外黑色的海水……他有些怀念那个没脑子的弟弟了。

    蔡灿和鄢平瞠圆双目,张大的嘴动了动,两人同时吞了一口唾沫,注意到彼此紧紧贴靠在一起的身体,嗖地一下,同时挪开半米距离,一脸嫌弃:尼玛,别再靠近我,关系再好,老子也不想跟你上床那啥啥啥。

    罗振玉却黯然地垂下了头,深觉:有些东西,真的难道要失去了才会领悟吗?!

    对于各人不一的心思,林昭倒是十分坦然淡定,紧了紧怀里的左小轩,暗暗勾起嘴角:一帮龌龊的家伙,是男人抱一起就啥啥啥了?还是我家小轩好,脑子简单,多干净啊!(这货坚定地认为自己和左小轩是奶爸与奶娃的关系,即便是带着一模一样的戒指,同样不认为自己正行着“龌龊”的事。)

    左小轩靠在林昭怀里,那小眼神叫一个羡慕啊:呜呜,原来他们这么好啊……

    张宗宇瞥了一眼再次被杨黎捏着的孟珦的衣角,不动声色地再次带着孟珦挪了方向,到了林昭的另一边,正盯着身后车窗外景色的杨黎,居然毫无察觉。

    杨黎盯着车后的那一片尸浪,寻找着那个让她觉得熟悉的黑影。

    距离探测车一百米处的尸浪中,三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中,一个黑色的脑袋从黑色的海水中冒了出来。

    那是一个猫脑袋。

    猫首上那双翠绿的双眼,带着一丝怀念,一丝温暖,看着越走越远的探测车。

    不。

    更准确地说,它盯着的,是探测车操纵台前,被蒋显抱在怀里,却依旧还不忘手指翻飞在键盘的田籍。

    看着田籍伸手紧紧抓住颈项……它知道,那是一条项链。

    果然,银光一闪,那个项链从田籍的衣领里露了出来,还有两枚婚戒。

    无奈地摇了摇猫脑袋,眯了眯翠绿的猫眼,它留恋地看了田籍最后一眼,噗通一声,钻入黑色海水里。

    就在这时。

    探测车里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声音。

    “叮咚——”

    “哈哈哈,老子的程序厉害吧厉害吧厉害吧?头疼了吧?!”

    随着那声清脆的“叮咚”声响起,而后那一串猖狂的话,一车人顿时黑了脸,不约而同把不怀好意地目光投向操纵台前的田籍,想到:靠,原来是你小子使坏?!

    不然。

    在看清“罪魁祸首”后,众人再次愣了。

    因为……

    此刻的田籍手里正抓着一条项链,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软倒在蒋显怀里:“尼玛,叶微涵,是你吗?是你吗?八年了,八年了,老子不要你的破项链,你……老子想喝你的好酒了,老子馋酒了!!你知不知道!!!叶微涵,你个死酒鬼王八蛋,给老子滚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尼玛,天气预报神马滴,太坑爹了!

    哼哼哼。

    不过下了几滴雨,凉快多了,多亏这几滴雨,茶没给蒸熟了。

    哎,就是现在担心的问题还是很愁人。

    洪水来了,愁人!

    洪水过了,更愁人!

    茶才出去打了一小趟,回到家里已经一腿泥。

    so。

    以后,请你们称呼茶为“泥腿子”吧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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