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晋洲从郊区赶回观澜花园的时候,月亮已经挂上了枝头。

    一下电梯,黑暗猝不及防地扑面而来。

    他心下一沉。

    到底,还是晚了吗?

    苏扬不是那种会因为突然做出的决定而贸然行事的人,他摁开灯,目光便被最显眼处的纸页吸引住了。

    “停止调查于正则的事情,相信我,有人会替刑警队的人把那些毒枭清理干净。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切就都结束了。”

    薄晋洲双眉紧蹙,掏出手机就拨了出去。

    “下午的时候你说,秦汉来了霖海?”

    秦汉是堃市刑警队的队长,之前熊岱查到的所有关于令均的信息都是经由他的手辗转而来。

    不知为何,薄晋洲从第一次听到那边传来的消息时,就一直觉得秦汉对他们有所保留。

    他能肯定他对令均的一切猜测是正确的,那么,只要秦汉来霖海,就意味着行动的开始。

    因此,从那个时候起,他就让熊岱多个心眼儿,随时关注秦汉的动向。

    挂了电话,他又拨了个电话,透过听筒,长长的嘟声一声接一声,最后,冰冷的女声开口:“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电话那边,苏扬盯着不停震动的手机,深深吸了一口气。

    偌大的白色双人床上,苏扬和彭璐一人占了一边,小薄荷在中间爬来爬去。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蓦地,敲门声响起。

    对面的房间内,孙阿姨把一切东西收拾妥当,刚在床边坐下,手机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接起电话,那头的薄晋洲声音沉沉的,微微发哑。

    孙阿姨轻轻叹了一口气,“薄先生,我虽然老眼昏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也能看出来,苏扬是有苦衷的。”

    要不是听筒中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孙阿姨几乎以为她是在自说自话了。

    半晌,薄晋洲低低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在最难堪的时候都不肯跟他离婚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怎么会那么轻易地离开他?

    那是苏扬啊!

    “孙阿姨,这几天麻烦您好好照顾苏扬,如果没什么别的事的话,尽量……尽量让她不要出房间。”

    孙阿姨应了一声,也没来得及多说什么,那边就挂了电话。

    她叹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裤,起身前往苏扬的房间。

    却不料,轻轻一敲,原本就没掩紧的门打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要不是床上有人躺过的褶皱和床边放着的婴儿床提醒着孙阿姨,这确实是苏扬的房间,那孙阿姨几乎以为她走错了房间。

    在走廊里转了转,她的注意力被某个房间中传出的女人压抑着的哭泣声吸引。

    “正则,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只是一个人,没多张一双眼睛一双手,熊岱和秦汉联系得那么隐秘,我没有觉察难道就那么该死吗?”

    一扇门之隔,于正则背对着许笑笑坐在床边。蓦地,他轻笑一声,缓缓地转过头来,“阿均被人盯上了这么重要的事你不知道我不怪你,可秦汉把线人埋在我身边8年你也不知道,你说,我该怎么拿你怎么办。”

    孙阿姨听不清那个低低的男声究竟说了些什么,她只隐约听见了什么8年,什么怎么办的,也没在意,在里面的人发现之前,回到自己的房间。

    苏扬和彭璐抱着小薄荷回房间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听见脚步声和边走边聊的声音,孙阿姨快步走到门前,看着苏扬皱了皱眉,“这么晚了怎么还出去?”

    “孙阿姨。”苏扬抱着扶着小薄荷的头换到肩膀的另一边,“令均带我们在园子里转了转,我想着您这几天太累了就没叫您。明天天气应该挺好的,到时候我再带您到处转转。”

    “我一个老人家的转不转有什么要紧。”她跟着苏扬去到对面的房间,直到把小薄荷安顿好,才凑到苏扬耳边说:“刚才薄晋洲打电话来着。”

    听到这个名字,苏扬条件反射一般地往四处扫了一眼,冲着彭璐和孙阿姨比了个“嘘”,说:“他说什么您都不要理,我已经跟他离婚了,我的事也跟他没关系。”

    说话间,她嫌恶般地看了眼手机。

    看了那么多电影,她已经认定nick就是通过手机对她和令均进行的监听。所以不管说什么,只要手机在视觉范围以内,她都很小心。

    说话间,孙阿姨已经学着苏扬白天在观澜花园时的样子在床头桌边拿起笔和纸,写道:“他说让你尽量不要出房间。”

    苏扬看了一眼,把纸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塞到床垫的底下。

    彭璐被她们一系列的行为惊到了,待孙阿姨离开之后,蹙着双眉不知从何问起。

    苏扬也看出她的疑问,苦笑着冲她摇了摇头。

    很久之后,想起这个时候的苏扬,彭璐都觉得诧异。

    那个比她还小,肩膀比她还窄的丫头,到底是凭借着什么样的力气把一个会危及到他人的秘密藏在心里那么久?

    然而当下,苏扬不想说,她就也什么都不问了。

    原本于正则是给苏扬和彭璐分别准备了一个房间的,可她俩关系好,巴不得时时刻刻都聊会儿呢,就索性住在了一个房间里。

    洗完澡吹干头发,小薄荷也闹腾着开始要吃的了。

    把她喂好哄睡之后,苏扬也累了,迷迷糊糊的,她在彭璐噼里啪啦敲着键盘的声响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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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廊的另一端,暖橘色的灯光照在于正则的身上。

    他手中拿着一沓照片,挨张看过去,他嘴角的笑意渐渐蔓延开来。

    “这个女的是……”他微微挑眉,指着一张不堪入目的照片看向郭荣。

    只见郭荣往他这边侧了侧身体,轻咳一声,“这个是王阳辉的老婆。”

    于正则轻“呵”一声,“陈启建还真是狗改不了□□。”他把照片往桌上一拍,“把这些照片发给王阳辉吧。”

    香港如今剩下的比较成气候的毒枭也就是陈启建、王阳辉和魏明达三个人。

    陈启建最失策的地方,就在于他从一开始就虎视眈眈地盯着于正则。把缅甸那块肥肉送上门来的同时还呆了个炸弹这样的事,于正则怎么可能会忍。

    郭荣把照片收起来,放到之前的信封中,“少爷还有别的事吗?”

    “有。”于正则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转向郭荣的方向,整了整衣领,“明天是个好日子,夜里把压在手里的货出了吧,走成德码头。”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把照片发出去之后来一趟老爷子的灵堂。”

    说着,于正则从郭荣身旁走过,未做一丝一毫的停留。

    如果不被令均半夜吵醒叫着一起聊天的话,苏扬大概不会有机会见到那样一个于正则。

    在她心里,于正则是令均的哥哥,也是薄晋洲行动的对象。

    她原本不愿意,也不可能跟他扯上什么关系的。

    可偏偏事与愿违,自从无意间在超市遇上的那一回,于正则就不断地出现在她的周围。

    要说在学校遇见那是因为于正则的公益事业铺遍全国的话,那他跟令均一起出现在观澜花园时怎么回事?

    苏扬不傻,她知道,于正则是想把她当做砝码在关键时刻将薄晋洲一军。

    只是他不会想到,在要对付他的人当中,薄晋洲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所以,如果答应令均来到这里能让于正则放松一些,能为令均争取到更多机会的话,她绝对会欣然前往。

    跟令均相处了那么多年,很多事并不需要他说,她就会明白。

    就像再次相遇的时候,不用她说,他就知道她过得并不好。

    令均说的地方是在他带着她看过的视听室,苏扬在并不怎么亮堂的走廊里走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走错了方向。

    她迷迷糊糊的在心里哀嚎一声,正要往回走,突然听到再往里似乎有脚步声。

    在原地停了一会儿,苏扬探了探头,见不远处确实有个灯火通明的房间。

    不知到底是什么心理作祟,苏扬盯着那个房间,终于迈开步子。

    黑色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偌大的空间并不像苏扬想象的是个房间,她正对着的地方,是一幅一人高的黑白色照片。

    苏扬愣在原地,四处打量一番,才认出来,这是灵堂。

    与此同时,站在遗照前的人缓缓地回过身来,看到苏扬,也是一怔。

    “那么晚了还没睡吗?”于正则身着黑衣黑裤,大概因为是晚上,他并不像平日里那般衣着考究,只是将衣袖松松地挽了起来,连领口处的扣子都解开了两颗。

    苏扬的昏昏欲睡瞬间就消失不见,“令均叫我起来聊天,可是我好像走错方向了。”她懊恼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这么晚了还聊天?他谈性也够大的。”于正则轻轻一笑,“他跟你约的哪儿?我送你过去吧。”

    令均大半夜的其实不止叫了她聊天,还叫了彭璐。

    只不过彭璐着急赶稿子,很敷衍地就把她一个人推了出去。

    她说让苏扬当代表陪他聊一会儿,可她不知道,令均之所以这么不分时间地想多跟她们说说话,是因为他怕有个万一,他就再也没机会像以前那样跟她们谈天说地了。

    苏扬想告诉彭璐,如果这次她不去,可能会后悔。

    可她清楚地知道,就算不是为了不让一直监听她的nick起疑心,她也不能把这么模棱两可的可能性告诉精明如彭璐这样的人。

    她已经把薄晋洲牵扯了进来,绝对不能再让彭璐被牵扯进来。

    可是刚才于正则的话……

    “他高兴呗,五年前我跟他住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养成这毛病了,一高兴了就拽着我聊个没完没了的。估计是因为我搬过来住一段日子让他回忆起以前了吧。视听室是在走廊的那一边吗?”

    苏扬坦荡荡地看向于正则,白炽灯下,他的眸子深不见底,苏扬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于正则别开视线,“视听室?走,我送你过去。”他的手虚虚地搭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手往一个方向指了指,“往这边走。”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要大结局了 菇凉们嗅到危险来临的信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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