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扬正在盛汤的勺撞在浅绿色的陶瓷碗上,发出“当”的一声。她的手僵在原地,抬起头,目光在令均和关窈身上扫过,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令均目色平静地看着关窈,半晌,关窈动了动已经被咬得发白的嘴唇,轻笑一声,“我本来想跟你说,就这么算了吧,我不再缠着你,不再念着你,以后也不再去想你。”

    苏扬诧异地看向令均,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却见关窈蓦地站起身来,越过不算太宽的餐桌,在令均额上落下一吻,“可是我改变主意了。令均,你这么费尽心机地羞辱我,不过是想让我放弃。你这么做,反而让我觉得,其实你心里是有我的。你也不用费尽心思地告诉我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有眼睛,有心,我看得清楚得很。”

    说着,她冲苏扬微微一笑,“苏扬姐,今天打扰了,我先走了。”

    她步履缓缓地走到门口,若无其事地换上鞋子,冲苏扬和孙阿姨挥挥手,转身步入电梯之中。

    小薄荷在边上的摇篮椅中“啊呜”了一声,苏扬弯腰将她抱起放在膝盖上,嘴角带着一枚若有若无的微笑。

    孙阿姨才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赶紧喝点汤吧,一会儿该凉了。”她眼看着令均闷闷地拿起碗里的汤勺,突然“啧啧”两声,“小姑娘肚量真大。”

    苏扬憋着笑给小薄荷喂了点鱼肝油,把她放回到摇篮椅之后,突然抬起头看向令均,“冰箱里应该有酒,你要不要喝一点?”

    薄晋洲回到家的时候,小薄荷在婴儿床中睡得香甜,孙阿姨在一边守着,见他回来,递上一杯温水。

    “苏扬呢?”薄晋洲“咕咚咕咚”喝下半杯水,往四周扫视一圈,透过阳台,看到苏扬和令均的背影。“令均什么时候过来的?”

    孙阿姨接过他手里的杯子,“下午过来的,带过来一个小姑娘,小姑娘长得可漂亮了,可也架不住他欺负人家呀,吃完饭汤都没喝一口,就被气跑了。”

    “小姑娘?”薄晋洲微微挑了挑眉,松了松领口的领带,“他倒是有自知之明。”说着,就往阳台走了过去。

    “喜欢又怎么样,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提心吊胆的,能过上什么好日子。”阳台的玻璃门没有关严,令均的话听起来格外灰心丧气。

    薄晋洲轻咳一声,在苏扬和令均同时回过头来的时候,拉开玻璃门。他从令均身边绕过,坐到苏扬旁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冷不冷。”

    苏扬抬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还好。”说着,往中间坐了坐,给薄晋洲让出一个位子之后,冲着圆桌的方向努了努嘴,“啤酒和果粒橙,你要喝哪个?”

    薄晋洲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果粒橙,唇角微微扬起,拿起一瓶啤酒,打开之后,冲着令均的方向微微扬了扬,抿下一小口。

    令均歪了歪头,“你们小两口……你们小两口好好过,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容易。”

    薄晋洲看了苏扬一眼,喉头一动,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他来了之后,令均反而开始跟他聊得比较多了,苏扬坐在他们中间不怎么言声,安静了许多。薄晋洲喝完一瓶啤酒,把空了的瓶子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来。“我还有案子要处理,你们聊。”说着,他把衬衣外面的羊绒衫脱下来披到苏扬身上,“不冷也多披一件,饮料凉。”

    随着薄晋洲的离开,阳台上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玻璃门和薄晋洲已经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令均“啧啧”两声,“多好的老公,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苏扬轻叹一口气,“我比谁都想迈过那道坎,可是我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又矫情又倔驴,我真的……真的已经很努力在调整了。”

    半晌,令均轻笑一声,“是我多嘴了,谁还没点难处。”他又开了一瓶啤酒,“之前其实我还挺内疚的,你们是夫妻,你却一直替我保守着一个他想探索的秘密,真是难为你了。”

    “他想知道的,总能用自己的方法查到,我什么都不跟他说,不过是为了兑现曾经对你的承诺罢了。”苏扬往椅背上躺了躺,胳膊穿进羊绒衫里面,用力裹了裹,轻舒一口气。

    深蓝色的天空中有飞机飞过,红色的灯光一闪一闪的,跟漫天繁星交相映衬。

    苏扬蓦地起身,冲令均伸了伸手,用嘴型比出“手机”两个字。令均疑惑地将手机放到她的手心,只见她将脚尖踮起,一步一步地挪到玻璃门前,“噌”得将玻璃门拉开,迅速将手机扔到沙发上,在同一时间,将玻璃门闭紧。

    “你抽什么疯?”令均好笑地看着她,却见她轻出一口气,似是心有余悸一般地看了眼沙发上静静躺着的手机,轻咳一声,“这么隔着门,应该就监听不到什么了吧?”

    “监听?!”令均声音微微抬高,“什么监听?”

    他诧异的间隙,苏扬已经坐回到原地,“前一阵子,那个人来找过我。”成功地看到令均瞪大了双眼,她冲他摆了摆手,“大概有两个月了吧,他居然把我的一举一动摸了个清清楚楚,连我几点的时候会给小薄荷喂奶他都知道。”

    “我靠。”令均无意识地骂出声,在看到苏扬无奈的表情时耸了耸肩,“不好意思啊,兴之所至,不骂一句我怕我会被憋出病来。”说完这句,他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不过他这次来国内,倒是一次都没联系过我。”

    苏扬点了点头,“大概是怕你暴露吧,他找我,也是警告我不要给你惹麻烦。”

    “可是薄晋洲……”令均双眉微蹙,“他知道吗?”

    “他警告我的时候提过,但是后来薄晋洲让我给你打电话,我也给你打了,他却没在这件事上找过我。”苏扬喝了一口饮料,抬手捏了捏额角,“知道他一直在监视我之后,我看了好多这方面的电影,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手机监听。”

    令均似恍然大悟一般地点了点头,“怪不得那次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你老公什么都知道了,后面还加了一句咱们两个的关系。”他哼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打电话的时候旁边有警方的人呢,原来是怕他在监听。”

    苏扬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是我说你,这事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你这一天不脱身,连个正儿八经的女朋友都谈不了。”

    话音刚落,令均的神色突然黯淡了下来,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酒瓶“咕咚咕咚”喝下一整瓶。

    “喂,你慢点。”苏扬微微欠身,见他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索性任由他去。

    “这事儿什么时候能完……”空气似乎都跟着凝滞起来,半晌,他凄惨地笑了两声,“苏扬,我父亲去世了,我已经……”他抬起头,似是在算时间,“已经五年没见过他了,他就这么去世了。他一直催我回家,可没想到,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这是苏扬第一次听他提到他的父亲,她微微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令均又开了一瓶啤酒。

    “我从小跟我母亲长大,母亲去世后,父亲才把我接回家。我就是一私生子你知道吗?在家里住了几年,我就搬了出去,考了自己喜欢的大学,选了自己喜欢的专业,直到那个人找到我。”他“咕咚咕咚”喝下半瓶酒,对着虚无的夜空举了举,“我以为我对他没多少感情的,直到从电视上看到他去世的新闻。”

    令均抹了一把脸,苏扬清楚地看到有泪滴从他的指尖流下。

    血浓于水,怎么会一点感情都没有。

    她从桌上拿起抽纸塞到他怀里,“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你能早点找到自己的生活,就是你父亲最想看到的。”

    “我自己的生活?”他用异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迷离之中,他已经看不清苏扬的样貌。“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生活……”他重复着这么一句话,直到泪液横流。

    倒下去之前,苏扬放大的面孔在他眼前晃了晃,她好像是冲里面喊了句什么,他听不清楚,缓缓地闭上眼睛。

    自己的生活吗?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还会在那个人诚恳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地点下头吗?

    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薄晋洲把令均扛到视听室的沙发上,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掩门离开。

    苏扬已经去洗澡了,他独自坐在床头,看了眼婴儿床中睡得香甜的小薄荷,蓦地起身。

    把小薄荷安顿在孙阿姨的房中,他取来了结婚时的录像。

    镜头一开始在摇晃,热闹的房间里,苏扬一袭白纱紧张地坐在床边,把裙摆摆了好几遍,直到裙摆变成完美无缺的圆形,这才对着摄影机问,“这样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彭璐出现在镜头当中,大喇喇地往她身边一坐,“别那么紧张,放松一点。”她拍了拍苏扬露出来的肩膀,“笑一笑嘛,向我展示展示,什么叫最美的新娘!”

    苏扬被她逗笑,眼睛都跟着眯了起来。

    彭璐顺势用手戳了戳她的腋下,笑过之后,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哎呀别逗我啦,一会儿笑出眼泪来妆都花了。”

    “真是不明白你们这些结婚的人,紧张得都草木皆兵了。”彭璐耸了耸肩,冲化妆师努了努嘴。

    苏扬抿了抿唇,转头看向化妆师,“妆没事吧?”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哼哼”两声,冲彭璐摆了个鬼脸。“你懂什么呀,新娘子当然要完美无缺,才对得起自己执着了那么多年的感情。”

    “哟哟哟,酸得哟。”彭璐拿起头纱,“来来来,完美无缺,我替你带上。”

    却见苏扬接过头纱,在头上比划了比划,“这个是不是自己带更好一点?”她回头看了眼化妆师,似在征求意见,听化妆师说“没有这个讲究”之后,才交到彭璐手上。“你帮我带好看一点啊,头纱是猎取的象征,我可是晋洲的专属新娘。”

    浴室的门被拉开,画面停在这一帧。

    苏扬擦着头发的手顿了顿,“我以前,真的是这么想的。”她自嘲般地一笑,“把自己当成你的附属品,所以才会摔得那么惨,真的好可悲。”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真的没什么人看了

    跟我同时上榜的人数据比我高出许多tvt好桑心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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