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斜睨他一眼,绝对温和无害地笑了笑,甜甜道:“呀,真是失礼,我不应该坐着的。”

    面对四脚爬地的禽兽,坐着——实在太居高临下了。太有逼迫感,难怪他心里不舒服。

    好吧,梁泽承认,跟女人斗嘴,尤其跟一个外表温和无害内里腹黑冷酷还牙尖嘴利的女人斗嘴,绝对是不智到愚蠢的行为。

    他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笑,“我知道,晓潼你不是一般的小女子。”

    所以大人大量别跟他计较口误这种米粒大的小事了。

    赵晓潼故作糊涂,又腻死人的甜笑道:“殿下真是抬举我了,不过就我这小胳膊小腿的,我不敢承受你的抬举呀。”

    “咳……”她小胳膊小腿?赵晓潼以为自己是什么?婴儿吗?

    梁泽瞪大眼盯着对面笑意吟吟的少女,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他发誓以后就是得罪小人也不得罪女人,尤其不能得罪眼前这个叫赵晓潼的女人。

    “对不起,我错了;我才是狐狸,我是有眼不识泰山的狐狸,请晓潼大人有大量忘了这件事吧。”梁泽敛了笑意,搁下杯子,很正经的垂首给赵晓潼作揖道歉。

    吓得赵晓潼赶紧从椅子跳开不肯受他的重礼。开玩笑,让三太子给她道歉;让别人知道,她这条不金贵的小命随时会玩完。

    虽然跳开,但赵晓潼还是没好气的白了梁泽一眼;刚才她慌忙跳开的时候,衣裳拂到茶水了。都是梁泽这个祸害,不,这只装笨的狐狸害的。

    “行了,你不待见我,顶多以后我不见就是了。”用得着作揖道歉这么郑重其事来害她么?

    梁泽瞄见她沾了水渍的衣摆,歉意笑了笑,“真是……抱歉。”跟她在一起,他时常忘了那个尊贵的三太子身份。

    赵晓潼也不是真的恼他,刚才的事自己也有点小过份。

    “听说你准备接手掌管户部?”这才是她今天约他出来的目的。

    梁泽点了点头,这事不是什么秘密,她会知道并不奇怪;他好奇的是,她外表明明就是一个柔弱的闺阁女子,为什么关注的却跟其他女人完全不同。

    “我今天跟你谈笔买卖。”赵晓潼淡淡一笑,自从皇帝让梁琛掌管兵部开始,她就知道梁泽会有今天。皇帝最不喜欢的,就是一人独大了。

    而她谋划多时的赚钱计划也终于可以实施了。

    梁泽从她清雅的小脸上看到了隐隐兴奋与莫名神秘,不由心中一动,眼里也露出几分兴趣来,“什么买卖?”

    赵晓潼浅浅尝了尝清香入口的新茶,闭着眼睛陶醉地吸了口气,“赚钱的买卖。”

    “赚钱?”梁泽有一霎愕然,忽又想起那一回在书墨斋发生的事来。然后又想起后来被赵晓潼当花瓶在红枫山庄摆的事情……,他都忘了她曾经提过这回事。

    这一回想,再看赵晓潼的眼神就有点复杂了。期待中隐约还带有点戒备的意思,没办法,上一回赵晓潼爽快的甩张京城安全防卫图给他,他傻乐的同时不小心将自己卖了。

    实在是眼前这笑得温和无害的少女……嗯,有点小阴险,他不得不防。

    “放心,我没有卖人的爱好。”卖了一回还来一回,她出招向来只爱用新的。再说,你三太子也不是那么招人爱,再卖就掉行情了。最主要,梁泽这么尊贵的身份,她随便卖他当个花瓶什么的,也得付大价钱。她是穷妹子,花大价钱什么的实在伤不起。

    既然被她看穿,梁泽觉得也没必要再防着;都看穿了,直说就行。

    “你确定只是单纯跟我谈买卖?”不会再暗中挖什么坑的一不小心将他给埋了吧?

    “三太子,你很闲!”才会在这扯东扯西不切正题。赵晓潼不客气白他一眼。

    梁泽极有风度的笑着作了个请的手势,他闭嘴让她一个人说全,总行了吧。

    “这天下赚钱最快的法子莫过于直接用钱生钱,我建议你以户部的名义开钱庄。”

    开钱庄?确实容易赚钱!

    梁泽眼神一亮,可随即又谨慎道:“开钱庄确实是个赚钱的活,但这钱庄可不是说开就开的;没有十几年信誉累积,没有大量资金周转,没有一定人脉;这钱庄根本开不起来。”

    “户部不就是管钱的,只要以户部作东,到时赚大头的钱都归了国库,陛下能不高兴?”在大梁,皇帝最大,他老人家一句话,金银什么的随便滚滚来了。

    梁泽想了想,“那你有没有具体的方案让我参详参详?”他总不能听她空口说两句就开钱庄吧,这可不是儿戏。

    “方案——当然有。”少女狡黠一笑,随手将一叠钉在一起的纸推到他面前。

    梁泽原本只是随意瞄两眼,打算拿回去再琢磨;可瞄了两眼之后,他却迫不及待的翻阅起来。

    赵晓潼也不着急,慢悠悠饮她的茶,不时望两眼楼下来去匆匆的行人。

    “晓潼,这个信用积累是什么意思?”梁泽抬头,一脸期待的看着赵晓潼,修长手指落在一行字上。

    赵晓潼随意瞥了瞥,他指尖所指那行字:按照信用度增加贷款额度与让利额度。

    她垂眸狡黠一笑,这就是现代人占的便宜了,混现代的人谁不知道银行信用卡这东西,谁不知道信用卡可透支的额度与客户的信用度成正比。

    “这个呀……”赵晓潼斜眼瞄了瞄,刻意拉长尾音,就等梁泽上钩。

    梁泽明知她故意吊胃口,可该死的,他偏偏甘愿一头撞上去呀。实在是赵晓潼这个户部开钱庄的计划太吸引人了。

    如果这个钱庄能够顺利开起来,以后他就不愁没钱,连国库也不愁会空虚;再者,他还能用这个机会拉拢势力,这可是一举数得的事。

    知道赵晓潼是个典型无利不早起的主,梁泽叹了口气,可神色仍难掩兴奋的问:“说吧,什么条件?”她故意吊他胃口,为的当然是利了。

    “我不贪心。”赵晓潼笑着对他伸出一根指头,在他眼前比了比,“我只要求技术入股,在你占一成的股份里分十份之一的份额给我就行。”国家开钱庄那绝对是稳赚不赔的好事,她怎么可能出大力气不分一杯羹呢。

    梁泽想了想,主意是赵晓潼出的,没有她,这计划根本无法实行,看着再赚钱也是纸上谈兵。再说这一成中十份之一的红利也不算多。

    只思考一会,梁泽当即痛快拍板,“行,就按你说的办,那方案……”什么时候给他完善呀?有了具体实施细则,这钱庄才好规划筹建。

    “三天后给你。”赵晓潼也很爽快,目的达成,赚钱指日可待。这是互利互惠合作愉快的事;她当然爽快,“嗯,到时还得麻烦殿下另立一份契约。”交情归交情,利益还利益。亲兄弟还要明算帐,先将丑话说在前头总比出事时扯皮磨掉交情好。

    梁泽挑了挑眉,并不排斥她的叮嘱,笑着应下这事又聊了一会,然后亲自将赵晓潼送回府去。

    至于梁泽期待中的相府好戏,也在几天后上演了。

    那件事是由赵紫君身边一个丫环引起的。据说那个丫环因些琐事在大街上与一位官家夫人的丫环争执起来。言语中扯到药材的事,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将曾经为她家小姐买过红花附子的事给吐了出来。

    那官家丫环是个懂药理的,听闻这些药名自然知道是做什么用了。赵紫君与自己兄长不伦的事,前些日子已经成为京城街知巷闻的丑事了;如今被她身边的丫环再浓重添上这么一笔,等同于直接坐实了珠胎暗结的污名。

    当时,只有两位官家夫人在现场听到那丫环脱口说漏嘴的话;但她们两人又各自带了两个下人,这六个人六张嘴,很快就将赵紫君不洁还曾堕胎的事传遍贵族上流社会。

    这种无意得来的隐晦消息反而让人觉得可信度极高,这个时候,赵紫君的名声已经像地上的烂泥一般,再怎么洗也污脏不堪了。

    梁泽知道赵紫君曾让人偷偷买药堕胎的事后,摇着头,毫无怜悯道:“晓潼还真是够狠的,赵紫君这辈子都玩完了。”不伦加不洁这两道丑陋的烙印将会永远追随着赵紫君。

    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赵紫君这辈子是完了,可相府其他的女儿因为这么个二小姐,以后只怕也难嫁得出去了。

    这些难嫁出去的姑娘里,还包括赵晓潼在里面。梁泽暗自在心里又叹了口气,不知是为赵晓潼还是为别的。

    总之,相府的好戏看完之后,他心里一点预想的快意都没有;反而隐隐的有些为赵晓潼心疼。

    他感叹他的,赵晓潼对这些可是完全一无所知。将赵子默与赵紫君的名声搞臭,这只是第一步。而现在,她忙着开展她的第二步行动。

    不管外面名声如何不堪,赵紫君还被赵书仁软禁在祠堂里。外面翻天覆地的消息,无人特意告诉她,她自然是一点也不知;所以这个时候的赵紫君,比起夫人赵子默他们这些焦头烂额的人来说,无疑是最幸福的。

    一再被爆赵子默买凶杀人,原本对赵子默笃信不疑的老太爷也开始怀疑他了;人若对谁起了疑心,自然什么都处处防备,老太爷对他明显疏远冷淡。赵子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他却找不到办法缓和这种关系。毕竟老太爷最看重的相府名声因为他,最近已臭得不能再臭了。

    而赵书仁,在听到赵子默与赵紫君兄妹不伦的遥言后,真真对赵子默动过杀心。接二连三的遥言后,他总算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有人针对相府名声,尤其针对赵子默这个人。

    为什么会特别针对赵子默这个人?那一定是赵子默之前做了什么让人特别怨恨的事。赵书仁联系到遥言最初的买凶杀人,开始怀疑赵子默是否确实做过这种让人痛恨的事。

    证实怀疑的最省事最好办法,当然是直接质问当事人了。

    但是,赵子默就算做过,这个时候他也绝对不敢承认的。赵书仁审问过他之后得到他矢口否认的答案,怀疑不但没减,反而因赵子默的反应而确信他怀疑的一定是曾发生过的事实。

    赵书仁这个时候不知怎的就想起梁泽当初高调送赵晓潼回府的事,他记得那个时候赵晓潼离府一日一夜,然后一身是伤的回来……。

    像赵书仁这种人,一旦心里有怀疑,就绝对不会放任怀疑在心里滋长。查,当然要查。

    可惜,时间过去太久,所有痕迹都被司马晨抹掉了。赵书仁最后当然怎么也查不到赵晓潼曾经遇到杀手的事,虽然查不到那一天一夜的真相;可赵书仁心里已经怀疑上赵晓潼了。

    怀疑之后,心里对这个忤逆的女儿除了往昔的憎恶之外,隐隐的还生出一丝畏惧来。

    如果这一切真是赵晓潼在背后布的局,那这个女儿的手段也实在太厉害了;当然,她忍耐的能力也非常人能及,事情过去那么久她才开始报复。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这些事虽然不排除梁泽在暗中帮忙的可能,可是能让一个太子愿意出手帮忙,这本身就是一种能力的表现。

    推测到种种前因后果,赵书仁心里对赵子默除了失望还是失望。连个小丫头都斗不过的人,除了拖累相府,实在一点用也没有。

    咳咳,其实赵书仁在踩低自己儿子的同时,都忘了自己的能力同样也不比儿子强。不然他也不会面对赵晓潼的出招毫无还手之力了,他除了眼睁睁看着相府声望坠地,看着儿女名声扫地之外,一点办法都没有。

    赵子默如今在府里的地位那也是跟外面的名声一样,一降千里。老太爷疏远他,赵书仁怨恨他;就连夫人也因连累赵紫君的名声而暗下埋怨他。

    “好像是时候让二小姐出来看看如今这大好的局面了。”大好的背负各种污名的局面。

    赵紫君不是自诩嫡女身份高贵吗?她就让赵紫君看看,再高贵的身份一旦被冠上不伦不贞不洁的污名,从此以后就再也高贵不起来。

    杜若看着目光闪动的少女,立即很上道的问:“小姐打算怎么做?”

    这个时候,相府名声扫地。赵书仁心情相当不好,夫人再想让赵紫君出来,也不敢去求赵书仁,就怕一个不小心触到台风尾生生倒大霉。

    杜若真的很好奇,小姐有什么办法让老爷同意放二小姐出来。

    “我什么都不打算做。”赵晓潼吟吟浅笑,娴静坐在树下悠然的磨着她刚刚修剪过的指甲,低垂的眼眸里闪动着火焰一般耀目的光芒。

    因为,要放赵紫君出来的不是她,而是赵紫凝。

    赵紫君一直关在祠堂里不出来,赵紫凝怎么有机会出手给自己报仇?

    杜若茫然眨着眼睛,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做二小姐怎么可能出来啊?

    可惜,她再用力眨眼都没用,因为赵晓潼根本没看她眼睛,也根本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

    赵晓潼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旋即道:“老躲在筑梦居是不行的,看来我得出去走走。”

    出去,才有机会将某些话传到她想让某些人听的耳里。

    赵晓潼在府里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她穿越过来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地方,望月湖不但面积广阔,周围的景色也相当不错,最主要环湖而建的院子很多。她说句什么话,很容易就被有心人传出去。

    至于从湖边到各个院子间隔的距离,在赵晓潼眼中看来,只要有心,一切距离都不是距离。

    于是,在府中各主子都惶惶不安的时候,赵晓潼怡然自得的独自去湖边溜达去了。

    “杜若,你说都深秋了,府里的菊花怎么还没凋谢呢?”

    “菊花?”杜若睁大一双细长眼睛,困惑地四处张望。可望了半天,入目除了树就是湖,连野花都没看见一朵,哪来的菊花。“小姐你看花眼了吧?”

    没有菊花又哪来凋不凋谢之说。

    赵晓潼温和一笑,淡淡道,“哦,我说的是祠堂附近那一片菊花;这个时节,府里百花都凋零了,唯那片菊花不减半点风采,依然傲立枝头。”

    杜若心里诧异,但隐约的似乎有些明白赵晓潼的心思了,不过她没有自作聪明的坏习惯;于是老老实实将她所知的说了出来,“小姐,据说大小姐最近爱喝菊花茶,那片菊花有人专门护理。”

    只要是大小姐喜欢的,老爷一定会竭尽所能满足,那片菊花想凋谢也难。

    不过依她看,大小姐喜欢喝菊花茶是假,日日让她锁月楼的人到祠堂附近给赵紫君添堵才是真。

    赵紫君被软禁在祠堂里面,不方便对她做什么;但不妨碍赵紫凝让人每日在外面做些事让赵紫君闹心。

    这些,赵晓潼自然是清楚的。而她看赵紫凝似乎特意隐瞒外面关于赵紫君名声尽毁的消息,大概是等着在赵紫君出来时,最欢喜的时刻再给她最沉重的打击吧;她可是听说,赵紫凝每日都让她的人到祠堂附近轮番说唱赵紫君差点能成为二太子正妃的事。

    明知这是赵紫君心中最深的痛,也是赵紫君目前最深的执念,赵紫凝打击起人来却丝毫不念昔日情份。赵晓潼只能说,不幸的遭遇确实最容易改变一个人的心性。

    好吧,其实这是赵紫君自找的,她一点也不同情赵紫君;对于赵紫凝,咳咳……她也没兴趣乱发感慨。

    她乐得看赵紫凝与赵紫君斗,赵紫凝想要让赵紫君体验从天堂到地狱的滋味,她就干脆帮帮赵紫凝好了。

    各种念头闪过,赵晓潼随即道:“秋天风干物燥,最容易上火,多喝菊花茶好。”

    “回头,我也泡两杯菊花茶喝上一喝。”随后似感叹又似羡慕的道:“可惜菊花被护理得再好,也终会有凋谢的时候。”

    稍落后一点的半夏听闻这主仆二人明明赏湖看树,却绕到天边远的菊花去,除了一声不吭之外,就那双眼睛稍稍泄露了她此刻的情绪:莫名其妙!

    半夏不懂赵晓潼的言外之音,可有人懂。

    而那个听得懂的人,自然是赵晓潼特意说给她听的人。

    “赵晓潼她说有人护着,菊花才能在百花凋零的时节独占风采?还说秋天易上火?”赵晓潼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将她在湖边所说的每一句话原封不动的禀报到赵紫凝耳里。

    丫环立即战战兢兢应道:“是,奴婢所言句句是四小姐的原话。”

    赵紫凝点了点头,便垂下眼眸默不作声了。

    没办法,赵紫凝现在对赵晓潼的感情有点复杂,类似于又恨又爱的情感。没有赵晓潼的提醒,她现在也许早就傻傻的为赵紫君作了嫁衣裳。

    可是,她明知赵晓潼提醒她不怀好意,赵晓潼就是希望借她的手对付赵紫君;她却不得不如赵晓潼的意,因为她的腿是赵紫君弄残的,她恨赵紫君甚于赵晓潼;所以,她宁愿让赵晓潼如意,也决不让赵紫君快活。

    凭什么她痛苦,害她的罪魁祸首却能逍遥快活。

    而赵晓潼这一次有意无意的提点,似乎又是早一步看出了她想将赵紫君弄出来的决心。

    “那个贱丫头,难道是妖精转世吗?”赵紫凝低声忿忿嘀咕了句。不然赵晓潼为什么每次都能准确猜中她的心思?

    如果赵晓潼在这里,也许一时心血来潮会告诉赵紫凝。大小姐你真相了,她不是妖精转世不过也差不多了。

    当然,赵紫凝心中的不忿也就转念的事。她现在更关心怎么将赵紫君弄出祠堂,好好让赵紫君体验从天堂到地狱的滋味。

    房内的丫环无意瞥见赵紫凝的眼神之后,吓得差点摔破杯子。小姐的眼神……太恐怖了,阴阴森森的,冷冰冰像要吃人一样。她以后一定要小心侍候别惹小姐生气才行,丫环魂不守舍的扶稳杯子,默默在心里如是道。

    黎明前那段黑暗的时辰是人最难熬的时候,夜里负责看守祠堂的侍卫减少了两个,他们得轮流值夜。

    人精神最疲倦的时候,两名侍卫都很老实的靠着墙壁打盹了,呼噜声在寂静的夜里此起彼伏。

    突然一声闷响似是从天而降,又似有道冷锐的闪光撕裂了黑暗的天幕直达祠堂黝黑的屋顶。

    守在门外两名睡意正浓的侍卫,对这一切似乎一无所觉;而在祠堂内沉睡的赵紫君,似乎也同样不知刚才的闷响与冷光划过的事。

    火,从天而降的火苗,从细小的一点亮光沿着屋顶迅速蔓延;在风势相助之下,很快从一小点变成了一大团。

    赵紫君不是感觉闷热惊醒,而是被浓烟呛醒的。

    她睁开眼,只愣了下,很快就发现刺眼的火光在祠堂内到处蔓延,带着热浪的火苗四下乱窜,眼看就要烧到她身边来。

    她吓得狼狈滚下床来,顾不得穿鞋,捂着口鼻拼命往大门那边冲去。

    “呯呯呯……开门,快开门,起火了,快开门让我出去。”

    侍卫没有反应,实在是他们天天这样熬,已经习惯了这个时辰打盹,也习惯睡得沉了。

    “呯呯呯……”赵紫君看着已经烧到身后的火舌,绝望惊恐地加大了拍门的力度。

    “开门,求求你们快开门让我出去……”

    哭喊哀求的声音夹着明显的颤抖,赵紫君这会已经惊恐到了极点,因为她的裙摆已经有火星烧到了。

    外面睡得死沉的侍卫终于听到了她的呼救声,迷茫半晌,才发现祠堂失火了。

    两人慌张的想找钥匙开门,可是越急越出错,找了半天,居然找不到钥匙。

    无奈之下,也顾不得再找也顾不得去喊人前来救援;祠堂位置太偏僻了,等找到人来,赵紫君大概没被烧死也被闷死了。

    他们知道假如因为失职害死赵紫君,他们的下场绝对会比赵紫君惨十倍。没办法,两人只好用蛮力拼命撞向大门,祈求赵紫君能撑到他们撞开门就好。

    幸好祠堂的大门不需要用来防盗,他们合力撞了一会,还真将门撞开了。

    可是,这个时候的赵紫君已经被浓烟呛得昏迷过去了。

    而她身上火苗处处,她倒下前唯一记得的就是,用双手死死护住自己的脸蛋。

    容貌相当于女人的第二生命,她绝对不能让自己容貌有损。

    好吧,其实赵紫君这会还记得紧张自己的脸蛋,那是因为她还不知道外面有难堪的名声在等着她。

    如果她知道自己将脸蛋保护得再好,因为名声尽毁这辈子也没希望嫁人的话,不知她会不会后悔舍手护脸的决定。

    两个侍卫见她只是昏迷过去,连忙将人拖了出来,一人去搬救兵,一人留在原地看守着赵紫君。

    祠堂失火这么大一件事,当然很快就惊动了整座相府。赵书仁、夫人、赵晓潼、包括老太爷也急急赶了过来,就连赵紫凝也坐着轮椅赶过来了。赵子默当然也赶来了,不过他知道自己不被人待见,只远远的隐在附近焦急看着。

    赵晓潼看见赵紫凝坐在轮椅里让丫环推到祠堂这边,不由得抿唇露了抹淡淡笑意。

    赵紫凝跟她一样,会赶来祠堂,绝不是关心祖宗的牌位有没有被烧毁;她们关心的都是赵紫君在这场大火中烧得怎么样了。

    夫人赶过来看见赵紫君浑身狼狈昏迷不醒,一时悲从中来,来不及掩饰心疼的情绪,眼泪就那么凶猛的流了下来。

    “君儿,你千万……不能有事。”夫人不顾污脏,直接冲过去抱起赵紫君脑袋就哭了起来。

    赵紫凝看着赵紫君那双被烧得难以入目的手,这会还紧紧护着脸蛋,任丫环怎么拿都拿不下来。

    想到双手保护下的脸蛋还完好无损,赵紫凝就觉得无比失望。可目光一触及那双手,她心里又莫名闪过一丝安慰的快意。

    就算没毁掉赵紫君的脸,也毁了她双手。若双手不能抚琴,看赵紫君以后还有什么资本在她面前傲。

    “咳咳……”就在这时,大概感受到夫人眼泪落在皮肤上的凉意。一直昏迷的赵紫君难受的咳嗽了几声,正好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夫人哽咽抹眼泪,一时茫然不知所在。

    但她随即感觉到双手灼痛得厉害,就似被火烧被油烙过一般。

    火……?

    这个词从赵紫君脑里闪念一过,她双眼立时布满惊恐,也终于记起祠堂怒火肆虐浓烟滚滚的情景了。

    赵紫凝终于有机会看清赵紫君那双手下的脸蛋是怎么样了,双颊……果然没有被火烧伤,但是,额角有一块双手护不到的地方,明显已经红肿脱皮溃烂。

    赵紫凝敛眉垂眸,无声冷冷一笑。赵紫君的脸从此也有瑕疵了。

    想到这,赵紫凝郁闷的心情突然就畅快了起来。

    “好好的,祠堂怎么会突然失火呢?”赵晓潼看着下人进进出出,从火堆里抢出烧得七零八落的祖宗牌位,甚是困惑的自语了一句。

    虽然她自语的声音不高,但偏偏赵紫凝耳尖听到了。

    “这那是突然失火,我之前明明听到了闷雷声,惊醒之后还看到天空划过一道闪电。”

    赵紫凝接口的语气很冲,但这语气……赵晓潼知道不是针对她的,也就乐得装聋作哑站在旁边,露出担忧的神情看着忙碌救火的下人。

    “这分明是天火,天火为什么突然降到我赵家祠堂?”赵紫凝口气仍旧冷冰冰的充满讽刺意味,可她不需要别人作答,她想做的就是自问自答。于是,在老太爷扭头注意她的时候,她又道:“那是因为我们家祠堂关了个不洁的女人在里面,我们家的祖宗不允许那个不洁的女人继续在祠堂住下去,才发怒引来天火要惩罚那个令我们祖宗蒙羞的女人。”

    刚转醒,赵紫君正为自己死里逃生感到无比高兴,可赵紫凝左一个不洁右一句不洁;终于让她从激动中察觉到不对劲,眼巴巴望着夫人,疑惑问:“母亲……大姐她,她在说谁不洁?”

    一定、一定不是说她的。赵紫君不安地往夫人怀里缩了缩,她日夜被关在祠堂内,什么不贞不洁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夫人见她满身污脏狼狈不堪,身上甚至还有多处烧伤,尤其一双手烧得极为厉害;对上赵紫君小心翼翼的眼神,心一下就疼得揪了起来。正想吩咐下人将她抬回听风苑去,至于外面难听的风言风语,另外找个合适时机再说。

    可赵紫凝岂会让夫人如愿,她特意赶来祠堂,可不是为了看这场火的。

    “当然是说你了,我的好妹妹。”赵紫凝神情讥讽,还特意咬重了好妹妹三个字音,“你以为背得起不洁这牌匾的除了你还有谁啊!”虽然赵紫凝语气很平静,美艳的脸庞也没了往昔的骄横,可这么刻薄的话从她嘴里嘣出来,还是吓坏了不少人。

    赵书仁首先就无奈地皱了皱眉头,而夫人一张脸刷的黑成一片,赵紫君则是惨白着脸,一副摇摇欲坠备受打击要昏过去的模样。

    “不,母亲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会有这……”不洁的名声?赵紫君满目乞求的看着夫人,紧紧揪着夫人衣袖,不肯松手让丫环将她抬回听风苑。

    夫人不忍地别过头,手指张开,轻轻拨开扯她衣袖的粗糙的手,“君儿,先处理你身上的伤要紧。”

    看到夫人这反应,赵紫君顿时心凉了半截。死里逃生的喜悦被不洁这盆冷水一泼,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呆呆地看着夫人,满眼是不敢置信的……绝望。

    这不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如果她名声蒙上污点,她还怎么嫁给那个天之骄子一样的男人。

    赵紫凝看见她面露绝望,心里终于有残酷的痛快感划过。她冷笑一声,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就转身走人。只是临走时,投了瞥若有所思的眼神到赵晓潼身上。

    赵紫君身上各处有烧伤,但并不严重,最严重的当属一双手,还有就是烧掉半头的秀发。日后只要她的头发再长出来,就可以覆住额角那块伤疤,不仔细看的话,是根本看不出她面容瑕疵的。

    但是,赵紫君并没有因为烧伤不严重而高兴;相反,她眼下非常悲愤。在她再三逼问下,夫人不得已将外面关于她与赵子默的遥言告诉了她。

    名声毁了,她一辈子也毁了。她既愤怒又绝望,但更多的是怨恨。怨恨夫人怨恨赵子默怨恨赵书仁怨恨赵晓潼还有赵紫凝老太爷……,总之,这个家里,她没有一个不恨的。

    赵紫君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人,她怎么会被关在祠堂出不来。她若没有被软禁,那些事又怎么会发生。她没有蒙上不伦不贞不洁的污名,她就有希望站到那个人身边。

    但现在,一切都毁了,被这些人毁了。

    她恨这个家的所有人!

    可是,光是怨恨解决不了问题。她一定要想办法洗刷身上的污名。

    “母亲……”赵紫君一脸凄色,抬头看夫人的双眼盈转着快要流出来的泪珠。似乎她只要轻轻一眨眼,泪水就会落下来。她声带哽咽,含着绝望道:“我这样活着不如死了,背着这身洗刷不去的污名,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君儿”夫人眼眶一红,眼泪立即汹涌往下掉,她想握赵紫君的手;可一触到就听闻赵紫君发出痛苦的吸气声,这才记起赵紫君的手烧伤严重,以后这双手算是完全毁了。想到这些,夫人心里就揪得难受,“你别这么想,活着总有希望,母亲一定会想办法的。”

    赵紫君闭上眼睛,低声地嘤嘤哭了起来,“可是……母亲,我真的不想活了,背负不伦不贞不洁的污名,我活着就是相府的耻辱;除了遭尽世人白眼之外,我……你不如让我死了算。”

    “不,君儿,你死了我怎么办?”夫人紧张地将赵紫君的脑袋拱入怀里,眼泪不要钱的拼命往下掉。“你放心,母亲一定会尽快洗刷这些污名的。”

    赵紫君从她怀里仰起头,泪汪汪的看着她,“那母亲现在可是有办法了?”

    “办法……”会有的。

    夫人暗暗叹息一声,好半晌才终于将情绪激动的赵紫君安抚下来;然后她便以有事要忙离去了。

    如果她回头再看一眼赵紫君的话,一定会看到赵紫君刚才紧闭的眼睛这会睁得大大的,眼里还闪烁着一片狰狞的冷芒。

    夫人心急离开,是因为她已经决定了,决定牺牲赵子默成全赵紫君。

    如果她的女儿都不在了,她还留下赵子默有什么用呢?

    她一直尽心对赵子默好,为的是日后让君儿有依靠。可这根若不在了,藤长得再好也没地方依附。

    回到福满苑,夫人黯然叹了口气:子默,别怪母亲心狠,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

    做了决定,夫人立即便吩咐林妈妈去安排。林妈妈出去前,不安地看着她,犹豫一下,还是问道:“夫人,这样做……真的好吗?奴婢多嘴说一句,大少爷……他一直视你如亲娘。”

    夫人捏着眉头,垂眸掩下满心疲惫,挥了挥手,无奈道:“我这不是被逼得没办法才……,好了,你就按我说的去办吧。”与其两个抱着一起死,还不如牺牲一个,将活的机会让出来。

    林妈妈见她心意已决,只得无声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出去。

    午后的正阳大街很是热闹,两旁摊贩都在高声吆喝吸引顾客。左边是卖胭脂水粉饰坠荷包一类的女儿家用品;而右边的摊子则多是卖男人用品,比如扇子玉石书画之类。

    就在这条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忽然一阵风似的有两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冲了进来。

    两人一追一逃撕打着,一人嘴里还在不忿地嚷嚷:“好你个伍玉郎,你到底放不放手,我说了这扇子是他在书墨斋买来特意送我的;你凭什么说是送你的。”

    “哼,我就不放。这扇子明明是赵郎送我的东西,怎么就变成你的,你把扇子还我,我就松手。”

    两人嘴上你来我往吵个不休,手上也你争我夺拼命抢扇子。

    “这两个长得跟小娘们的男人谁呀?大街大巷为了一把扇子打个你死我活?至于吗?”

    这年头,两个男人当街打架不算什么稀罕事;可是两个长得娘们的男人为了一把破扇子拉拉扯扯扭打一团,就挺新鲜的。

    既然是新鲜事,街上挑选东西的百姓们干脆不买东西了,个个都跑过去围着那两个男子看热闹去。

    “咦,那个不是伍玉郎吗?”

    “认识,他不是象姑馆里的头牌嘛!”

    “象姑馆是什么地方?”人群里有个姑娘很懵懂的问了一句。

    那正为自己有见识沾沾自喜的大汉一看问话的是个娇滴滴小姑娘,顿时闹红了脸,呐呐地不知怎么解释才好。

    好在,那小姑娘扭头就忘了这一茬,两眼眨也不眨的盯着那两个抢夺扇子的男子。

    “啪!”两男争夺扇子意外脱手,飞落到小姑娘脚边。她想也没想,直接弯腰捡起来就打开看,她倒是想一个人看。可旁边一群人都伸长脖子挤着脑袋想要看扇面写了什么东西,她只好将看到的大声念了出来:“凤凰鸣矣,梧桐生矣;钟鼓乐之,琴瑟友之。伯谦字。”

    “伯谦?伯谦是谁呀?”

    那大汉一脸了然的看了看小姑娘,目光转向当街像女人般撕扯的两个男子,不屑地嗤笑道:“我就说呢,这两个男人看着明明就是象姑馆的人,不然怎么会当街为一把扇子大打出手呢;原来是为了那个人争风吃醋。”

    “那个人到底是谁呀?伯谦又是谁?”

    “咳……你不知道?”大汉吃惊地瞪着小姑娘,脱口道:“伯谦不就是赵……”

    ------题外话------

    象姑馆:古代男妓青楼。

    其实吧,各位妹子总嫌虐赵紫君不够,我就代众位狠狠踩她两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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