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书仁愣了愣,默默在心里算了算;紫凝今年已过了及笄,确实也是时候定下亲事了。

    可是……如今这情形,让紫凝出嫁,哪能落个好?

    “嫁人?”赵书仁苦笑一声,半天才回过神,情绪极低落的看着老太爷,无奈问道:“父亲已为她选好人家了?那人是谁?”

    老太爷能提出这个决定,自然是胸有腹稿了;赵书仁这么问代表他为赵紫凝丢失的各种冷静精明理智渐渐回笼了。

    老太爷半眯眼盯了他半晌,并没有直接给他个痛快,而是忽然问道:“听说在红枫山庄时,二太子曾单独前往探望大小姐?”

    赵书仁心中打了个突,老太爷这个时候忽然提起这事;绝不会是无意随口提的,难道老太爷为紫凝看中的人选是……二太子梁琛?

    相府虽然没有旗帜鲜明支持大太子梁佑,但这还不到一年的功夫,应该很多人还记得八王府那次红事变白事的悲喜两重天吧?这么快又改风向?

    他们这么做真的好吗?老太爷就不怕他们相府在背后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墙头草吗?

    老太爷见赵书仁脸色变幻不停,不由得皱起眉头,冷冷问:“难道你看不出二太子的意思吗?”

    私下单独前往探望大小姐,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要让它成为秘密也成,不小心将它泄露成公开的秘密更容易。

    赵书仁怔了怔,脸色忽然变得异常难看,“二太子他……早在红枫山庄就算计着相府?”不然他也不会在那时紫凝的腿什么问题也没有前,独自探望紫凝。

    这可不是什么好意,这绝对有故意坏紫凝名声之嫌。

    老太爷哼了哼,并不接话,反而又道:“这事能怪谁。”要怪只怪你的女儿太蠢,也不懂得避嫌,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这事要是传扬出去,就算没什么也会变成有什么。

    到时就算赵紫凝的腿完好无损,名声坏了,除了梁琛外,谁还敢要。

    赵书仁吞了吞口水,垂眸,硬生生压下眼里的恼怒。梁琛,黑我女儿的事记下了。你算计我相府我认了,可你黑我女儿,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紫凝现在这个样子,二太子他若是知道……,他会肯吗?”娶一个残废为正妃,这事关皇室颜面;就算梁琛肯,皇帝也不会同意吧?

    赵书仁默默叹了口气,虽然他极不愿意承认赵紫凝以后会成为站也站不起来的残废;可这事不是他不承认就会不存在的,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除非他能找到能够让紫凝腿骨重新长出来的灵药。紫凝……他的紫凝……,凝儿,我对不起你;我虽位极人臣,却连我们的女儿都保护不好。

    老太爷斜了赵书仁一眼,冷冷道:“他不肯也得肯。”如果梁琛敢将独自夜探赵紫凝的事泄露出去,他就敢先将梁琛德行有失的事捅到皇帝面前。

    一个德行有失的皇子,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大位传给他。

    孰轻孰重,他相信梁琛是个明白人。

    赵书仁迟疑了一下,无限纠结道:“可就算他肯,陛下只怕也不会……”同意,让一个身有残疾的女子为二太子正妃,这也等于断了梁琛的为帝之路。

    老太爷横他一眼,不带感情道:“有什么不同意的,不过让梁琛娶一个侧妃,让他多一分助力;我相信皇帝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现在三太子梁泽表现势大,梁琛势弱;就算为了保持势力均衡,皇帝也不会乐见梁泽一人独大。

    “侧、侧妃?”赵书仁一脸被雷击中的震惊,瞪大眼珠整张脸黑如浓墨。他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要嫁人为妾?

    不,他不同意,绝不能同意。就算凝儿在天有灵,也不会同意这样的安排。

    侧妃再好听,也不过为人妾而已。

    “父亲,紫凝她是我相府唯一的嫡长女。”唯一的嫡长女都要给人做妾,那他们相府以后还能抬头做人吗?他们家的女儿还能期望嫁个好人家吗?

    当然,赵书仁这么说并没有错;因为现在的夫人只是继室,就算是正妻,她生的孩子也不能跟元配生的相提并论。

    老太爷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谁让赵紫凝不争气,这唯一嫡长女的高贵身份;硬生生因为她的一条腿给废了。

    “那又如何。”老太爷心情很不好,语气越发冷沉,“难道你还奢望她能嫁入皇室做正妻?”

    老太爷那轻蔑又冷漠的眼神,很明确告诉赵书仁,让一个残废嫁入皇室做正妻,你还是别做梦了;不管是黑夜梦还是白日梦,这绝对都是不可能的事。

    赵书仁犹豫了一下,他明白老太爷为相府利益的考量;可紫凝是他女儿,他最宝贝的女儿。能为相府利益牺牲的女儿还有很多,不一定非要紫凝不可。

    “那不让她嫁入皇室就行了。”嫁个门第一般的人家,他相信就算紫凝以后都站不起来;只要有相府在,紫凝也可以不用看别人脸色过日子。

    “哼,真不知该说你天真还是愚蠢。”为了让赵紫凝以后日子好过些,宁肯让她嫁入寒门?

    这也就这个在赵紫凝面前只完全慈父心的儿子才会说出的话。他真当梁琛那晚夜探赵紫凝的事是无根无痕的风呢,吹过就散。

    赵书仁挺直的腰颓然弯了下去,他真不希望紫凝以后要嫁人为妾,看别人脸色过日子。况且,梁琛现在需要借相府与周家为助力;万一日后到了他不再需要倚重相府与周家时,无人护着,依紫凝的性格,哪里还有活路。

    “父亲,这事就不能想想办法么?”

    办法?办法当然会有。不过要你心甘情愿同意才行。

    老太爷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下,眼里闪过一抹算计的光芒;明明心里早有打算,硬是半天都没有吭声。

    赵书仁见他沉默,自己也忐忑地想着办法。如今这情势,似乎紫凝是非得嫁二太子为侧妃不可了;如果他们能够左右二太子的正妃人选,日后就不用担心紫凝会受苦……。

    赵书仁暗沉的眼色亮了亮,他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就担心老太爷会不同意,毕竟,他明白老太爷的心思;相府每个女儿都应人尽其用,绝不应该为了某些私人理由,牺牲两个人在一棵树上吊死。

    可是,他的紫凝……,相府唯一的嫡长女;让她嫁为人妾已经够委屈她了,他怎么忍心再让她以后生活连最基本的安稳都没有。

    待会不管老太爷怎么反对,为了紫凝;他都一定要说服老太爷同意此事不可。

    心中做了决定,赵书仁脸上郁郁之色也淡了些,“父亲,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老太爷略略掀了掀皱褶横生的眼皮,瞥他一眼,“说。”

    看赵书仁的表情,那件事肯定跟他想到一块去了。既然他们相府与周家以后都全力支持二太子,那么到时二太子大业得成;他的正妃就是皇后,而这个人选……。

    即使赵紫凝的腿没事,以她的性格也担不起这份荣耀背后的责任。

    “紫凝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赵紫君;既然二太子不可能娶一个身有残疾的女子为太子正妃;那相府才貎双全的嫡女总不会高攀不上他的身份。”

    老太爷嘴角微微动了动,眼里精光也闪了闪。

    这个儿子,总算有一件事跟他想到一块去了。没错,他不让赵书仁毁了赵紫君,就是打算将她嫁给梁琛为正妃。

    赵书仁不是不放心赵紫凝以后的日子吗?那就让他另一个女儿也嫁过去占了正妃的位置照看着,他总该放心了吧!只要相府在一天,有周家在一天;赵紫君就算身为正妃,也不敢为难赵紫凝。

    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至于私底下赵紫君会怎么对赵紫凝使绊子,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了。

    老太爷没有说话,那就是表示同意他的意见了。赵书仁微眯眼眸,眼里闪烁着森寒光芒。至于赵紫君愿不愿意嫁给梁琛?能嫁给二太子为正妃,严格来说,按照赵紫君的身份还真有点高攀不上;但有相府在有周家在,就算高攀,梁琛也得娶。

    所以她的意见完全不重要,而赵书仁也没有想过征求她的意见。

    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他决定了,赵紫君就是不同意也得同意。

    况且,他让赵紫君嫁给二太子为正妃,可不是让她去享福的;若非因为她是自己女儿,他能够拿捏得住;他绝对不会愿意让这个孽障嫁过去骑在紫凝头上。

    “父亲,这事虽是说定了;可二太子他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表示呀。”他们相府总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吧?这事成不成说到底还得看梁琛的意愿呀。

    “这个简单,如果二太子他真有心拉拢我们;我们现在只要做一件事就行。”老太爷老神在在的看了赵书仁一眼,决定暂时将赵子默已投靠到梁琛阵营的事隐瞒着。

    赵书仁叹了口气,缓缓道:“父亲的意思是说,要放出风声说紫凝准备选婿吗?”

    老太爷赞同地点了点头,“对,这事只需稍稍隐晦的挑一下就行。”这么做关键的目标是为了引梁琛主动上门求亲。

    如果他们急着倒贴出去,那就不值钱了。

    赵书仁想了想,也觉得这样的办法甚好;到时就算万一梁琛变掛,他们也可以借此机会考察一下其他人选。

    紫凝终究长大了,他实在也不能再留她太久。

    事情商议完毕,老太爷便站了起来,“这些事你看着办吧,我乏了,先回去歇着。”

    送走老太爷,赵书仁随后陷入了沉思中。这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赵紫凝目前并不知道自己的情况。要让她接受自己腿残的事实,然后再接受他们安排嫁给二太子为侧妃,与自己妹妹共侍一夫,名份上还要低人一等……。

    赵书仁想到这些事,就深深觉得头痛。无论那一件都不是好办的事。

    他思来想去,觉得告诉赵紫凝腿残这事,还是交由他的夫人去做比较好。这件事,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紫凝;更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这件人为的意外。

    夫人知道老太爷的决定之后,也没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在赵家,周语凝那个贱人抢了她的夫君,让她这个本该是元配的妻子成了继室;想不到十几年后风水就轮流转了,她的女儿将抢了那个贱人生的女儿的夫君;还生生以正室的名份压一头,赵紫凝以后见到君儿,永远都要执妾室之礼。

    光是想像一下日后这种画面,夫人心里就觉得痛快无比。

    不过,这事现在暂不必对君儿挑明;她先试探一下君儿的态度好了。

    赵书仁虽然不能以极端的暴力手段惩罚赵紫君,但软暴力什么的他绝对不会放弃使用。所以当日他与老太爷密谈完毕之后,立即就下了命令将赵紫君关进祠堂里无期限的软禁起来。

    夫人这会想要试探赵紫君对梁琛的态度,只能亲自前往祠堂去见人了。

    若不是这事关系到赵紫凝,赵书仁是绝对不会同意夫人踏入祠堂半步的。他将赵紫君软禁在里面,一直严禁任何人探视;没他命令,门外的侍卫是绝对不会开门的。

    修在相府内的祠堂,并不是宗族的祠堂;它规模不大,占地更不大。明确来说,那不过是简单的三居室,正中摆放着祖宗牌位;两旁是较小的耳房。一间用来摆放香案之类的用具;另一间清空出来让赵紫君住。

    夫人进入里面的时候,看到赵紫君正一脸郁愤狂怒的发恨在撕东西,她走近一看,那些碎成片片的纸屑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经文。

    她心中一痛,记起赵书仁将赵紫君软禁在里面时,曾下令让赵紫君每日抄经文百遍。

    “君儿累了?那就坐下来歇歇。”夫人敛去眼底情绪,端一脸温柔疼爱的笑;弯腰俯身扶起赵紫君坐好;然后自己蹲下去,将地上还未撕烂的经文收拾整齐放在桌上;又拿了扫帚亲自将地上的纸屑打扫干净。

    这些粗活,夫人从小到大都没有干过;当然赵紫君作为相府的二小姐,也是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只不过被软禁在这逼仄的小房间里,赵紫君事事都得亲力亲为;赵书仁是不可能允许她还带着丫环进来服侍的。

    赵紫君默然看着夫人做完这一切,狂燥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些;直到夫人倒了杯水放到她手里,她木然如死的眼睛才有些反应。

    “母亲,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对吧?”赵紫君将杯子搁到一旁,激动地抓着夫人双手,眼里闪动着近乎疯狂的神色,“你一定要救我出去啊,再关在这里我会死的。”

    不是因为劳作累死,而是活活闷死。

    没人跟她说话,除了经书与牌位,什么都没有。每天想要看看外面的景物,都得搬了凳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她再爬上去,这样才能勉强够得着从开在最顶墙壁那扇小窗看到外面。

    夫人看着她憔悴的脸颊,不忍直视她失了活气的眼睛;略略撇过头,放柔声音轻轻道:“君儿,快了,你父亲很快就会放你出去的。”你再忍耐一下就好。

    “很快?很快是什么时候?”听到这个答案,赵紫君狂怒的甩开夫人的手。

    怨恨地盯着夫人,伸出手指指向她,“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你没用!对,一定是你根本没有向父亲求情,你心里只有哥哥,你根本不管我的死活;你恨不得我在这里关上一辈子……!”

    一声声无情指责,赵紫君说得痛快,完全没留意到夫人的脸色一程程惨白下去。

    末了,夫人苦笑起来,身体突然晃了晃。果然是一生儿女债,她一颗心都扑在这个女儿身上。到头来,这个女儿非但没有一分感恩的心,还指责她痛恨她……。

    夫人深吸几口气,默默承受着赵紫君的指责谩骂。如果君儿这样心里能好受些,那就让她说一会吧。横竖君儿说再难听,她身上也不会少块肉。

    赵紫君就这样与夫人面对面的站着,拿手指着夫人鼻尖,一句句数落,一句比一句难听。可夫人一直默然听着,脸上除了心疼无奈之外,再无其他多余情绪。

    大约过了一刻钟,赵紫君终于将心里憋屈多日的闷气发泄了出来;见夫人默不吭声任由她骂,也就渐渐消了火气。

    看见夫人脸上流露着为她心疼的神色,赵紫君心里微微泛起一丝懊悔;但这懊悔也只是闪念间的事,眨眼她就觉得自己没有错,也就完全没有向夫人道歉的心思。

    赵紫君认为,夫人作为她的母亲,理所当然给她所有最好的一切。

    连累她被软禁在祠堂多日,还不能说服赵书仁放她出去,这只能说明夫人无能,还说明夫人不把她这个亲生女儿放在心上。

    常说知女莫若母,夫人打量赵紫君一眼,便知晓她心里在转些什么念头。

    夫人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女儿养成现在这副只知索取不知感恩的性格,完全是她教养不当;种什么因自然结什么果了。

    她不怪君儿,只怪自己如今已无力扭转君儿性格里某些偏执的认知。

    “君儿,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尽快让你从这里出去的。”夫人漾出笑脸,再一次言之凿凿的保证。

    赵紫君默不作声看了她一眼,那微掀的眼神明显表达了对夫人的不信任,或者说轻蔑。

    夫人也不恼,掏出帕子细心为赵紫君擦净双手,“君儿,你觉得二太子这个人怎么样?”

    夫人语气很随意,仿佛不经意想到这个人,就随口一问的模样。

    赵紫君大概被关在祠堂这个小地方关久了,连脑子也变得迟钝了,竟完全不怀疑夫人的用意一样。

    不过骤然之下听闻那个人的名讳,赵紫君着实惊讶地愣了愣。随后陷入了那些屈指可数相见的情景中,人在回忆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忽略不好的;而将美好的无限放大,好满足内心的虚荣。

    让赵紫君对梁琛念念不忘的,当然要数灯节那一晚的意外亲密接触;最是那醉人的温柔一扶,从此让赵紫君对梁琛情根深种。

    夫人见她眼神迷离,又见她脸上不时泛出甜蜜向往羞怯种种神情;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心里暗自警剔:这模样,君儿她该不会……早就心仪二太子吧?

    幸好赵紫君与梁琛相见的次数少之又少,她再怎么甜蜜痛苦回忆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当她想起红枫山庄梁琛独自夜探赵紫凝的事,眼里的憧憬迷离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妒忌与痛恨。

    不过她抬头,直接撞上夫人关切狐疑审视的目光时,她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随即头略低,很好地将眼眸各种情绪掩饰下去。

    声音淡淡的道:“二太子他很好,待人温和亲切又风趣有才学。”

    总而言之,在她赵紫君眼里,梁琛就是个完美男人。

    温和?亲切?风趣?

    赵紫君嘴里每嘣出一个赞美的词语,夫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君儿确定她说的人是二太子梁琛而不是别人吗?

    天家的男人,会跟这些平民的词沾上边?

    说梁琛孤傲高贵冷漠深沉,她还比较相信。这个女儿是不是太过泥足深陷了?

    夫人转念一想,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与老太爷的决定来;心里的担忧又放下一半,如果是这样,那件事若能促成的话,君儿应该会很高兴吧?

    想到这里,夫人也不想再在祠堂待下去了;就算为了让君儿早出放出祠堂早日达成心愿,她也会努力去促成那件事。

    “君儿,你且安心在这,再过些日子你就能出去了。”

    赵紫君定定坐着,一脸怀疑的看着她,无声冷笑。

    夫人默然低叹一声,不相信她也罢,总之她会努力让君儿早些出去就是了。

    夫人又叮咛了几句然后便离开祠堂,虽说现在距三月之期还早,但有些事她要先做好安排。

    夫人前脚刚踏进祠堂,赵晓潼后脚就收到了消息。当然,赵晓潼对于这事并不感到意外,夫人是真心对赵紫君好;自不可能一直放任赵紫君软禁在祠堂不管的。

    她反而比较好奇赵书仁的态度,要知道那天赵书仁恨得差点弄残赵紫君;后来因老太爷出面才免了赵紫君跪钉板,可转身又将人关进祠堂;这说明赵书仁心里依旧恨着赵紫君。

    只要赵紫凝的腿一日好不了,赵书仁对赵紫君的恨意就永远不会消失。

    既然赵书仁明明恨赵紫君恨得要死,又怎么会突然退步允许夫人前去祠堂探望呢?

    “难道跟老太爷那天与赵书仁在内室密谈有关?”赵晓潼眯起眼眸,极有节奏的敲着桌子,想起了玉珠事后捎来的消息。

    当然,那天的事是机密;除了老太爷父子二人,便是夫人也只是知晓部份而已。玉珠自然不会知道,也不会私下打听。她一个下人,没事去打探主子的秘密,是嫌活得不耐烦还是怎的!

    玉珠绝对没有活得不耐烦,相反,她聪明沉稳识得审时度势进退有度。

    老太爷多年对她喜爱有加不是没有原因的。

    虽然不能直接打探,但这并不妨碍玉珠从老太爷平日的言谈观察中发现蛛丝马迹。玉珠除了聪明之外,另外一大能耐就是擅于观察细节。

    记得杜若当时还困惑道:“玉珠姑姑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赵晓潼笑着点头:“的确有意思。”她明白杜若是奇怪她从来没用重金收卖玉珠,玉珠却每次一有情况只要不涉及自身利益,都会第一时间暗暗将消息捎给她。

    玉珠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依她现在的身份,也不缺钱财;做下人做到玉珠这样无疑是成功的。但再成功,她在众人面前也始终是下人。

    赵晓潼对待玉珠的态度,却从来没有将玉珠摆在下人的位置,而是放在与她平等的位置上;给予玉珠足够的尊重与关怀,却不会利用这些向玉珠索取什么回报。于玉珠来说,赵晓潼等于给了她做人的尊严,这些是金钱买不回来的。

    而杜若不会明白,赵晓潼管这叫感情投资。

    “赵子默与梁琛是鸿儒书院的同窗,赵子默背着他老子与梁琛搞在一起;而老太爷这个知情者还同意了。”

    赵晓潼完全忘了赵子默的老子名义上也是她的老子。

    “看来相府的风向要往梁琛身上倒啊,我是不是要做点什么呢?”少女歪着脑袋很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

    赵书仁会饶过赵紫君,绝对不会仅仅因为老太爷出面;现在赵紫凝腿断了,如果她是赵书仁,明知医治无望之下,依着赵书仁对赵紫君的疼爱,到底会怎么做呢?

    当然是为赵紫凝谋一个安稳未来保障她下半生了。

    赵紫君的用处这时就显示出来了……,嘿嘿,她懂了。

    难怪赵书仁会放过赵紫君。想嫁如意郎君?问过她赵晓潼了吗?她同意了吗?

    最能打击人的,是让赵紫君眼看着美好愿望就能实现,却因为一步之遥永远只能瞪眼望着。敢害紫茹,她要让赵紫君明白咫尺天涯是什么滋味。

    “杜若,这几天给我留心点有关大小姐的消息,尤其是从夫人院子传出来的消息。”

    有些事,她一定要抢占先机才会事半功倍。

    果然不出赵晓潼所料,夫人见过赵紫君之后,立即便着手安排将大小姐要选婿的风声悄悄透出去。

    得到这个消息,赵晓潼也不迟疑,“杜若,立刻选好礼物,我要去锁月楼探病。”顺便将该让赵紫凝知道的事情都让她知道。

    杜若愕然挑眉,“现在?这么急?”

    赵晓潼点头,也不作解释。杜若只好下去亲自挑选礼物。

    锁月楼仍旧美仑美奂得像皇宫一样,赵晓潼脚步很快,但步态轻盈;看起来并不让人觉得粗俗反而多了几分所谓大家闺秀没有的洒脱优雅。

    赵紫凝得到通传说赵晓潼来探望她,第一反应就是皱起眉头,然后不悦地瞪了眼通报的丫环,“就说我在小憩。”闹心的人来探病?不见!

    哼,赵晓潼会好心来探望她?她看赵晓潼是专程来看她笑话才真。

    “大小姐原来已经醒了呀,那我来得还真是时候。”那丫环还未出去,赵晓潼就笑着往屋里走。看见赵紫凝郁郁无生气半躺在美人榻上,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痛快。

    叫你与赵紫君串通一气,骗紫茹缠我出府;紫茹受的苦,我赵晓潼一定会亲手一一还回去的。

    “你……”赵紫凝见她强行闯入,立时气愤坐起,指向赵晓潼的手都在颤抖。

    赵晓潼瞟了她一眼,自顾拉了张椅子过来坐在赵紫凝面前,温和道:“大小姐,养病与养伤都是一个道理,忌急燥。”

    “哼!”赵紫凝转过头不理她。

    在场的人只要没瞎,都看得出大小姐不待见四小姐;这番扭头咬牙不吭声的作派虽然让人觉得小气任性。可大小姐有任性的资本,锁月楼的下人看着气度笑容皆不凡的四小姐,虽有眼色却无人敢出声赶赵晓潼出去。

    “大小姐别气恼。”赵晓潼温和一笑,完全是为赵紫凝身体着想的表情。那表情要多亲近无害就有多亲近无害。“大小姐一定不知道,二小姐她心仪二太……咳,那个人;才会在赏枫宴上抢大小姐你的风头的,你别责怪她,她只是想让那个人看到她最好的一面。”

    赵晓潼说得吞吞吐吐,但该露的该点明的,她一样不落。她也不想说得这么直白,不过她知道以赵紫凝这草包脑袋,她不说得直白些;她怕赵紫凝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她的意思,那她来锁月楼不是白来了。

    赵紫凝虽然别过头不肯理睬赵晓潼,但她没有塞着耳朵,所以赵晓潼这番话该听的不该听的,她全听见了。

    涉及到赵紫君与赏枫宴,赵紫凝自然免不了要多想。而赵晓潼要的,就是她多想。

    多想一会,赵紫凝一定会想起来赵紫君在赏枫宴出风头给谁看。依赵紫凝眼下对赵紫君的恨意,估计那件事真正捅到她面前时;她一定不会肯如赵紫君的意的。

    只要赵紫凝不同意,那赵紫君就甭想了。有赵书仁那个爱女成痴的老子在,赵书仁绝对会无原则支持赵紫凝。谁让赵紫凝现在处于弱势呢,再者,凶手还是赵紫君。

    只要这事不成,她就好交差。横竖她答应银面的是不让相府任何一个女儿嫁入二太子府;她可没答应银面相府不支持二太子。

    赵晓潼见她沉默垂眸,眼神迷离,便知她还在努力回想。坐了一会,赵晓潼估计着赵紫君回忆得差不多了,于是佯装惊讶道:“大小姐,一向贴身侍侯你的明玉怎么不在了?”

    “明玉不在,我看大小姐也怪可怜的;一向用惯的人突然不在了,新人用起来未免各种不称心。”赵晓潼站起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端着杯,一脸感慨的回头看向赵紫凝。

    赵紫凝果然皱起眉头,露出沉思之态。明玉……已经失踪好几天了,据说从父亲那天叫走之后就再没人见过她。难道是无端被害了?可谁会无缘无故去害一个丫环呢?就是要害也是害她这个大小姐呀?

    赵晓潼喝了水润了润喉咙,瞥了眼神色困惑的美艳少女,状似不经意的道:“听说明玉还跟着大小姐去了红枫山庄,听说大小姐的宝马也是明玉照顾的。”

    “大小姐身边的人就是能干。”能照顾人又能照顾畜牲。

    可惜赵紫凝没有那脑子,根本听不出赵晓潼将她与畜牲相提并论,自然听不出赵晓潼拐着弯在骂她。

    她只当赵晓潼是羡慕她,心里想起明玉在时的种种好;赵紫凝不得不承认明玉确实是个能干的,最主要还像赵晓潼说的那样,她用顺手了;骤然换个新人来,还真是各种不顺心。

    可照顾马的事哪需要她的贴身丫环去做,也只有赵晓潼这个拎不清的才会傻傻相信听说的。

    赵紫凝正在心里洋洋得意嘲笑赵晓潼,忽然就想起她的宝马在红枫山庄出了事,才连累她如今躺在这里寸步难行……。

    赵晓潼瞄见她勃然变色的脸,心情渐渐变得很愉快。赵紫凝虽然草包,但好在不算太傻,她都已经提点到这个份上,若是赵紫凝还不开窍;她真想拿块豆腐将自己一头撞死了。

    引导草包大小姐去怀疑什么,很累人有木有!

    完成任务,赵晓潼也懒得再逗留,左右她探病是个幌子;而赵紫凝也不待见她,她们虽是沾亲带故的姐妹。可相看两相厌,没有必要的话,她绝不愿意在赵紫凝面前晃,免得招惹嫌疑上身。

    赵紫凝并不是真的笨,她只是被赵书仁保护得太好;又被夫人刻意纵容,所以性子骄横些表现草包了些,但她的人无疑是聪明的。经过赵晓潼这番有意无意的提醒,果然就怀疑起她受伤的事来。

    有怀疑怎么办?当然是去查证,将怀疑坐实或抹掉了。

    有赵晓潼暗中帮助,赵紫凝自然是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查清了;唯一还蒙在鼓里的,便是她腿伤永远也好不了的真相。

    这事赵晓潼绝对不会透露半句的,要知道赵紫凝腿骨短了一截的事;目前只有聊聊几人知道而已;赵晓潼是绝对不在那几人之列的,如果她将这事透露给赵紫凝知道,日后一定会引来赵书仁怀疑。

    红枫山庄的事,她将自己撇得那么干净,这个时候又怎么可能再搅进去自找麻烦。

    赵晓潼想着趁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赵紫凝身上时,布张网,网一下某些自以为可以漏网的鱼。

    得罪她赵晓潼的,可能会好过;但害过紫茹的,她赵晓潼绝不会让他好过。

    晚上,吃过晚饭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赵晓潼;就着伤眼的灯火在白纸上涂涂画画。

    收到相府放出要为大小姐选婿的消息,一时兴起前来相府夜探锁月楼的梁琛;不知怎的临到锁月楼前,忽然想起了他刚刚收到的消息。消息称梁泽最近手段隐蔽的,往京城机要部门悄悄安插自己人手,还称偶然见过梁泽拿了张纸很宝贝郑重的贴身收着。

    当然,这不是引起梁琛注意的原因;原因是那人还补充一句称纸上的字迹似乎跟相府四小姐的相似。

    至于梁琛及他的人怎么会留意赵晓潼的字迹?自然是因为赵晓潼那回好死不死的闯进了密室。

    就是这句字迹相似,将梁琛的脚步鬼使神差的引到筑梦居来。

    他似乎知道赵晓潼警觉性很强,所以并不敢潜得太近;可远远的望下去,只能见赵晓潼在纸上鬼画符似的,画得很认真,至于画了些什么内容;梁琛表示除非他是千里眼,否则还真无法在光线不好距离又非一般远的情况下看得清楚。

    梁琛默默望一会,见赵晓潼完全没有停止的趋势,知道一时半刻肯定探不出什么;便只好改弦易撤前往锁月楼了。

    事情也真这么巧,梁琛刚悄悄潜入锁月楼,就见夫人心事重重的敲开锁月楼大门。

    原来夫人觉得这些天放风声的事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让赵紫凝知道自己的情况;只有先让赵紫凝接受自己永远站不起来的事实,到时梁琛前来提亲娶她为侧妃这事才能说得动。

    只有赵紫凝同意了,这事才能继续往下谈;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紫凝。”夫人进入赵紫凝闺房便自发坐在床沿,语气神态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疼爱;可赵紫凝在知道那些事之后,再看着只觉恶心。

    “有件事,我想跟你谈谈。”夫人见她皱眉,还明显拒绝的缩回手放入被窝里,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随后有些烦燥,将原本打算开解的话吞了回去,直接就挑明来说。

    赵紫凝掠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嗯”了声。夫人看见她这冷漠排斥的模样,简直变了个人似的,心里难免有些迟疑起来。

    但那件事,早说晚说她都得说;既然决定来了,不管怎样,她都得说出来。

    “紫凝,其实你的腿……”

    夫人有意停顿一下,想要看看赵紫凝的反应;可赵紫凝愣是像没听清一样,仍旧面无表情的垂眸不知想什么。

    伏在屋顶偷听的梁琛心里莫名一动,于是将耳朵贴近瓦面,凝神静听下去。

    夫人见状,将牙一咬,直接又快又急的说道:“大夫说,你的腿骨短了一截,永远也长不回去了。”

    那不是从此残废一个?这种人还敢肖想嫁入皇家?梁琛心头一震,幽深眼眸瞬间溅出骇人的森寒气息。

    ------题外话------

    梁琛赤果果的嫌弃赵紫凝了。

    老太爷的盘算打得精,响不响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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