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不过一时半刻就要交代,此刻下头人在狂叫,上头人在乱捞,可是她在不着天不着地的空中,人们甚至看不清楚她,谁也救不了她。

    混沌的意识里,倒也没太多不甘心,宫胤都和别人睡了,她活着似乎也少了许多劲儿,唯一的遗憾,就是到死都不知道凶手是怎么做到的,真是太憋屈了……

    “咻。”

    破空声尖利,惊动濒死的意志,四周的风忽然似乎聚成一束,又似乎宇宙裂开了黑洞,她感觉到有一股大力自对面撞了过来,下一瞬“砰”一声,似乎是人体猛地撞上了她,撞得她往崖边靠去,随即脚底被谁的膝盖重重一顶,她被撞飞了起来。

    是往上飞的,所以脖子上的绳子顿时一松,这一飞直接过了山崖,头顶又是“咻”地一响,绷紧的绳子一松,她往下坠落。

    山崖上一群龙家子弟立即奔了过去,一个接一个扑倒在地,最前面一个,在她即将再次掉落崖下前,扑住了她的膝。

    她半身仰躺在崖面上,身下是冰冷湿滑的山石,太滑了,以至于身子还在慢慢下滑。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知道了杀手是怎么对她动手的。

    那网藤!

    那网藤,是绑在人身上的!

    有人将自己提前绑在了突出的崖石下,穿了湿冷梆硬的衣服,用了和崖石同色的藤编网绳将自己绑住,此处云雾弥漫,又是最黑暗的时辰,哪怕和自己面贴面近在咫尺,自己也发觉不了。

    她站立不稳前滑的时候,抓住的赖以支撑身体的网藤,就是绑住那人的绳子,可笑她一抓住那绳子,等于将自己唯一能用的手给捆住。之后这隐藏术妙到绝顶的刺客,只要选择一个自己双手双脚都不方便的时刻出手便好。

    难怪先前总感觉有人,想到刚才在崖石下忙忙碌碌,一个人就在自己头顶森然相望,她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这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她毫不犹豫拔刀,趁着自己此刻半身悬崖之下,反手对着记忆中崖石之下,一阵猛戳!

    既然被绑住,又是那种位置,无法自己脱困,那就等着她的报复!

    刀尖先是撞在崖石上铿然作响,几刀之后,“噗嗤”一声。

    这是刀入肉的声音,景横波大喜,对着那方向一阵猛扎,刀刀入肉,底下那位也真是好耐心,始终一声不吭。

    龙家子弟目瞪口呆看着景横波半身倒挂悬崖之下,对着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猛砍,还以为她死里逃生,欢喜疯了。

    狠狠几刀之后,估计无法再造成更大伤害,景横波才让龙家子弟将她拉回崖上,躺在地上喘气。

    龙家子弟们连滚带爬地过来,查看她的脖子,看见那道勒痕深深紫色,可以确定只要再差须臾,景横波就得没命。

    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龙家子弟们互相看了一眼,都齐齐叹了口气。

    景横波喘息半天,霍然觉得眼前一亮,睁开双眼,正迎着一道炽烈的光,她坐起身,转头,便见云海退避,黑暗收敛,天际一线鱼肚白渐次涂抹,在那片极亮的白光间,有深红瑰紫的云霞喷薄,似天边正有巨蚌张口,吞云霓,吐飞霞,蹦出一轮灿金色的日光明珠。

    天亮了。

    天亮得突然,瞬间便喝退黑暗,明灿灿的日光下,一瞬间的暗黑和死亡宛如一场梦,景横波用手伸到崖下一摸,摸到一手淋漓的血,才确定刚才的事情都是真的。

    随即她又抬头,对面,三丈远的那座崖上,耶律祁正在解绳子,裴枢翻身上崖,将腰上绳子解开。

    是了,是他们。

    先前那崖太直,太黑,无法落脚,又因为不知陷阱到底在何处,耶律祁和裴枢,便没有选择出现,而是悄悄埋伏在了对崖,一个负责掌控绳子,一个栓绳在腰,随时准备荡过来救人。

    当她被吊起在空中晃荡,只有对崖同等高度破开云雾冲过来的人,才可能精确捕捉到她的位置。

    久经百战的人,选择无比精准,远超经验不丰富的龙家子弟。先前只要在这座崖上,无论崖上还是崖下,都对救她无能为力。

    她心中欢喜,向对面挥手,耶律祁回应地挥了挥,裴枢却背过身去。

    这有点不像他,不过景横波知道怎么回事,昨晚那一吻实在尴尬,裴枢心里想必也滋味复杂。

    此时她和龙家子弟说起崖下藏刺客的事,龙家子弟大惊失色,当即有人慢慢摸下崖去,果然摸到一个人,斩断藤绳拎上来,人却已经死了。

    那人身上有刀伤,却只是在大腿,不能致死,死因还是服毒,景横波这才知道难怪刀戳成这样都没动静,原来任务失败就自杀了。

    那人果然是被结实网藤做的绳子绑在崖下,这突出崖石两边事先被人钉了勾环,藤绳穿过环,固定住了一个人,天黑云雾之下,谁会看见崖两侧有铁环?

    那人穿的衣服也和景横波猜测的一样,铁黑梆硬,摸起来和岩石一模一样,甚至他脸上也是一个铁面具,只有细微的小孔呼吸和查看,景横波掀开面具,里头果然是一张毫无特色的陌生的脸,翻遍全身,毫无任何标记。

    和以前遇见的所有暗手一样,对方做得干净利落,不留线索,无从推测。

    景横波叹口气,向对面招招手,示意下山。下山之后,看见龙家子弟,已经将孙大夫围了起来,眼神危险,如一群逼近猎物的狼。

    孙大夫被困在中心,抱紧玉盒,一脸冤枉地道:“不是老夫!不是老夫!”看见景横波下山来,急忙叫道:“姑娘,不是老夫害你!老夫也不知道上头埋伏有刺客!”

    “胡扯!”一个龙家子弟怒喝,“就是你这老货,骗人来采药,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崖上的一切可以预先做安排?”

    孙大夫苦着脸,嗫嚅了半天道:“……老夫真的无心害姑娘,老夫还要有求于姑娘的……”

    龙家子弟还要骂,景横波挥挥手,道:“老先生确实没必要害我,因为如果是你设的陷阱,你何必把自己也陷进来。但是老先生想要撇干净可不成,你能否认,你从一开始找的就是我吗?”

    孙大夫语塞。

    “你那些条件,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符合,你就是冲着我来的。”景横波摸摸脖子,神情恼火。

    任谁总这么倒霉,心情都不会太好的。

    孙大夫叹了口气,忽然取出一个哨子吹起,尖锐的哨声传出,片刻后,山崖间荡出不少人影。

    这些人或攀援山石,或身系绳索,自这边崖间不断出来,默默站到孙大夫身后。

    “姑娘请看,”孙大夫指着这些人道,“如果老夫真的有心害你,这些人先前足够给你造成麻烦。但你看他们所处的位置,就知道老夫安排他们在那里,是想尽力保你周全的。”

    景横波看看位置,点点头,那些人布在崖间,如果她失足的话,确实能够合力接住她,而他们的位置,却不能对她造成杀伤。

    “但你没有坏心,不代表别人没有。”景横波道,“我且问你,是谁给你提供了我可以帮你的信息?”

    孙大夫表情一变,此时才有些明白,惊道:“确实有人给我提供信息,说有一个可以帮我采到空空花的人,已经到了附近,让我想办法找到人。并描述了你的模样和能力,但这人我并没看见,他是飞箭传书。”说着掏出一张纸,果然和他说的一样,纸上字迹歪歪扭扭,还是左手写的。

    又一处线索断了,景横波再次毫不意外地叹了口气。

    “那就各自履行诺言吧。”她意兴阑珊地道。

    孙大夫却拦住了她的脚步,忽然深深一躬,连同他身后的所有大汉,都齐齐施下礼去。

    景横波站住脚步,唇角一勾——事情变得有趣了。

    “女王陛下。”孙大夫上前一步,迎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蒙国大王座下医官,拜见陛下。谨代向我大王传达对陛下的敬意和问候。大王令臣感谢陛下伸出援手,并诚挚邀请陛下,前往蒙城一行。”

    景横波默默看了他半晌,抱胸笑道:“终于确定我是女王了?”

    孙大夫躬身。

    “找的就是女王?”

    孙大夫又躬身。

    “帮忙采药是假,你家大王要和我见面是真?”

    “采药是真事。”孙大夫诚恳地道,“大王身染沉疴,空空花确实是药方里一味极其重要的灵药,一直苦于无所得。我们本也隐约知道女王陛下身有异能,却不能确定,直到接到那神秘人的飞箭传书,确定您在城西贫民窟,才采用了这个办法。”

    “你怎么能确定我会上钩?”

    “神秘人信中说,只要我提出自己会换血之法,您一定会答应。”

    景横波冷哼一声,“他倒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无论如何,”孙大夫道,“我家大王,对陛下绝无恶意,而是有要事,请求陛下援手。”

    景横波出了一会神,淡淡道:“你家大王病重了,儿子却不贴心,甚至可能架空了他,他听说我来了,寻求我的帮助,想解决他儿子吧?”

    孙大夫露出“你也是一只蛔虫”的惊异表情。

    景横波笑了笑,此时很多事已经可以想通了,比如黑三爷能拥有这么大的势力,开办这样违禁的场子,必然有王室贵族罩着,他先前陪着的那个紫披风,应该就是那位王室贵族的代表,很有可能是哪位殿下;比如先前那个银色巷道出来的面具人,隐隐代表着王室的利益,却又不和紫披风一路,还是个太监,那就只能来自蒙国宫廷,大王身边。蒙国大王的王位受到了威胁,正好听说了自己这个煞星到了蒙国,这是引蛇……哦不引凤出洞,一方面给自己采了药,一方面找到了人。

    至于那个点拨蒙国大王的传书人,才是真正不安好心,想要趁乱取她性命的那个。杀完人往蒙国头上一推,让裴帅的怒火燎尽蒙国,一箭双雕,好得很。

    都没安好心,都不是好东西!

    此时耶律祁裴枢等人都赶了过来,景横波问一声其余人呢,耶律祁答都在附近,昨晚怕人多被人发现,只他和裴枢过来。

    自己人来了,景横波心也就定了,皮笑肉不笑地和孙大夫打着哈哈,请他先履行诺言,给龙家子弟施行换血之术。

    孙大夫此刻有求于女王,看她这一脸皮里阳秋的德行,也知道她心情不好,当即满口答应,一行人往贫民窟赶。

    这山在濮阳城的东侧,贫民窟在城西,昨天半夜穿过城中,倒还没什么问题。白天再走的时候,就发现满城军队,五步一哨十步一卡,气氛紧张,但对来往人等的盘查并不严格,而孙大夫带着他们这一群人,经过盘查哨卡时,只要塞塞钱,就一路通过。

    看着这做派,景横波第一确定了所谓为离王报仇的黑山司军,醉翁之意不在酒。另外就是孙大夫所效忠的王室,似乎已经失去了对部分军队的有力控制,难怪蒙国大王竟然反其道而行之,想到要找她这个著名的王室终结者来帮忙。

    一路回到了城西那座赵家小院,为了安全,龙家早就把整个小院都包了下来,把店主赵家老大赶了出去,景横波脚步原先很快,然而远远的,隔着半条巷子,看见小院发黑的半边木门时,忽然涌起一种“近乡情怯”般的感受,脚步顿时慢了。

    她在害怕。

    她害怕此时宫胤和南瑾已经……

    她害怕南瑾出现在她面前,含羞带怯。

    她更害怕宫胤不愿接受南瑾,选择了某些决绝的方式。

    心乱如麻,不知取舍,她又想掉头逃跑了。不看不听不闻,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过当面受伤。

    她脚步一滞,讪讪说句,“我好像忘记什么东西……”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小院里传来一声闷响。

    闷响之后,静了一霎,随即便是一声男子的哀嚎,只半声,便死命地压抑住了。

    景横波要说的话顿时忘了,身形一闪,已经飙进了小院。

    然后她愣在了房门口。

    宫胤的那间屋子,门开着,门口龙翟正扶着门框站着,这腰背如标枪一样的老人,此时浑身微微颤抖,佝偻如古稀残年。

    他挡住了那扇窄窄的门,景横波看不清黑暗的室内有些什么,只看见靠近门边的地方,有浓腻的深红的液体,无声无息汇聚,在门槛下形成一摊刺目的鲜红。

    那血量……

    景横波脑中“嗡”地一声,“啊”一声尖叫,狂奔过去一把掀开龙翟,硬生生把龙翟掀翻一个跟斗,冲入屋中。

    她震惊太过忘记自己会瞬移,跑得太快绊在门槛下猛地一跤,这一跤直接掼到了床边,下巴重重磕在床沿上,她痛得眼泪汪汪,却死死抓住了垂下床边的白色衣带,心惊胆战地想抬头不敢抬头。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兜住了她的下巴,还轻轻地给她揉了揉。宫胤淡淡的语声就响在头顶,“横波,我没事,别怕。”

    景横波眼泪哗啦一涌,却又瞬间硬生生逼了回去,她听出宫胤声音里的疲倦和凄凉,这一霎想要扑上去的狂喜,被这萧索的语气给冻结,与此同时嗅见鼻端浓郁的血腥气,她木然半晌,咬牙慢慢侧头。

    床榻的另一边,宫胤的膝侧,南瑾和她一个姿势伏在榻边,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她。

    景横波到今日方知原来南瑾眼睛竟然这么大,此时那眸子神光将散,却瞳仁极黑极深,那样乌光流转地盯着她,恍惚间她竟然也想到明珠二字。

    原来这个苍白僵硬的女子,竟然也有一双流光飞转的眸子,可是之前,她没在意,谁也没在意。

    她眼睁睁看着那明珠一般的眸子里,神光渐渐散了。

    身后似乎有人在哭叫,有人在哀求,有人在将孙大夫拼命往前面拉,她清晰地听见孙大夫的叹息,“……她胸肺都已炸裂,肺腑无存,如何救得!”

    景横波目光慢慢下转,不想看见也不能不看见,半边木榻鲜血淋漓,南瑾的身子一直紧紧靠着木榻,在那边木板的遮挡下,会是什么样的触目惊心。

    她不胜寒冷地问:“为什么会这样?她……她是想和上次一样,传功给你吗……”

    南瑾是个有自尊的女子,她从来不愿在宫胤心有所属的情形下,爬上他的床,那是对他侮辱,也是对她的。景横波记得上次她宁愿牺牲自己传功,也不愿和宫胤一度春风。

    但她没想过,后果如此惨烈。

    传功怎么会传成这样?传成这样到底成功了没?

    “不,”龙翟痛苦的声音传来,“她这次不能强硬传功,家主经不起。只有……只有合体一途……”

    “那为什么会这样……”

    南瑾的身体慢慢后退,如一片带血的落叶覆于地面,直到此时景横波才看见,她从心口到腹部,已经全部炸裂,看上去像是身体内爆,死状惨不忍睹。

    春水哀嚎着扑过来,将一件衣服盖在她身体上。

    景横波怔怔地看着南瑾的脸,她的脸到死都很平静,唇角纹路很放松,眸子里却是一种怆然又决然的神情,在临死的那一刻,她一定下了一个悲壮而又解脱的决定。

    景横波扶着木榻,茫然地站起,她目光在屋内飘忽地转来转去,就是不能落在南瑾的尸首上。

    在这个女子沉默而又坚决的死亡面前,她忽然惊觉了自己的自私。

    她的逃避,美其名曰放手,其实却是将最难的生死抉择,推给了南瑾。

    南瑾之前就有过一次宁愿牺牲也不肯合体的经历,她该想到,南瑾这次依旧会选择以死,保住她和宫胤的尊严。

    或者,保住那女子心底最为纯洁的感情。

    是她听了龙翟的话,知道这次无可抉择,宫胤状况不比以前,南瑾想牺牲自己也只会是白白牺牲,这结果让她无法接受,无法眼见,只得远远避开,却没有想过问问南瑾,她到底想做什么,没有想过帮帮南瑾,将人间情爱和生死烦难,一股脑地丢在她面前。

    南瑾为她保住了宫胤,而她推她入死亡深渊。

    她忽然觉得很冷,在一地血泊之中颤抖。那些鲜亮的血迹如镜,她在其中看见自己的扭曲和苍白。

    那个只吃白饭和水,以天风洗食物的古怪女子,她一生未享人间之福,却受人间至苦,命运怎能再给她这样惨烈的结局?

    景横波慢慢地靠在木榻上,双手捂住了脸……这是她的亏欠,是她和宫胤一生的亏欠,要怎么补偿……怎么补偿!

    一双手握住了她的肩,宫胤在轻轻拉她入怀,景横波用力挣脱,最起码此刻,她不能在南瑾面前,立即投入宫胤的怀抱,立即享用这女子用命换回来的她的爱人的温暖。

    宫胤也改了动作,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别哭,她的最后一句话是无悔。”

    无悔,这一生便纵替他人生,替他人苦,替他人死,终究无悔。

    只是,真的无悔吗?这样的一生?

    她在最后结束时,也许为宫胤奉献无悔,但是不是也悔过自己的存在和到来,宁愿不曾有过这一生?

    “将她葬在你们龙家的墓园吧……”她喃喃道。

    宫胤顿了顿,道:“好。”

    这个决定没人有异议,南瑾会是没有嫁给家主,却葬入龙家祖坟的唯一外姓人。

    景横波并不明白这对于龙家意味着什么,但她也不想在意,南瑾给她保全了完整的宫胤,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哪怕名分。

    龙家的人默默将尸首抬了出去,景横波挣扎着站起来,她要送南瑾最后一程,她要让南瑾干净漂亮地走,那个连米饭和清水都要被天风洗一洗才肯入口的女子,她一定不愿自己走得不洁淋漓。

    在隔壁的小屋里,景横波取出了自己所有带在身边的化妆品,生平第一次给逝去的人化妆。

    油灯光芒惨惨,她指下精心描摹女子轮廓,掩饰惨白,傅粉染艳,她直到今日才发现,南瑾有着同样精致的五官。

    她本该在乡间自由生长,春日的凤仙花染了指甲,冬日的梅花做了香粉,在自己的小屋里细细打扮,做着所有豆蔻少女会做的梦,最终长成玲珑明珠般的一个小姑娘,或许贫寒,或许朴素,却能在最好的年华享受最自由的人生,在最当龄的年纪嫁给最适合的那个人。

    黛眉青青,红唇艳艳,最后一笔勾勒描摹飞扬的眼角,却再描不出明珠般的眼眸。

    收笔之时,一滴泪落在南瑾脸颊,灯下流转如珠光。

    景横波静静趺坐于地,看龙家子弟将南瑾抬了出去,他们会先将她火化,骨灰归葬龙家墓园。

    灯油渐渐燃尽,有人轻轻地走进来,在黑暗将来临的前一刻,搂住了她。

    景横波无声地靠在他肩上,感受他微热的体温,这一刻心中苍凉又感激,只能默默搂紧他的肩。

    宫胤轻轻抚着她的发,室内依旧残留淡淡血腥气,他想着自己为了阻止南瑾的不顾一切,不惜抱紧了她,制住了她的肩井穴,然而她竟如此执拗,竟会采用那样的方式,来求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解决方法……

    这一生,终究也是欠了她。

    两人相拥坐在地下,在月光间席地依偎。

    黑暗中渐渐响起轻轻淡淡的对话。

    “你真的好了?”

    “好了。”

    “全好了?”

    “嗯。”

    “那为什么……”

    “横波,为了南瑾,不要再问。”

    “……我不再问,但是你答应我,为了南瑾,为了不辜负她的牺牲,无论如何,你要好好地活。”

    “……我答应。”

    “宫胤。”

    “嗯……”

    “我们走吧。回玳瑁,回黑水,回你龙家祖地,哪里都可以,不要再管这大荒是是非非,蒙国也好,帝歌也好,求助也好,排斥也好,这些重担,我们原本可以不必承担。我累了,倦了,也看腻了牺牲和死亡,更害怕身边人的牺牲和死亡,我们丢下这些,走得远远的,带着身边最重要的人,去过最单纯的日子,好不好?”

    “……好。”

    ------题外话------

    ……

    七夕快乐。

    感觉最近的更新对我来说都还算肥,俺是不是可以要要月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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