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幅员辽阔,北起极冰之海南接十万大山,东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往西便是无垠的沙漠雪山。在这片宽广的土地上,无数的黎民百姓休养生息,同那些高居庙堂之上的世家们不同,对他们来说,有饭吃,有衣穿,便是梦寐以求的生活。大齐开国之初,太/祖太宗励精图治,也曾有过这样的日子,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

    割据一方的诸侯们,野心随着势力的增长日益膨大,虽然七年前那场叛乱大齐皇家那向天下人表现出了一种不容挑衅的姿态,却也只是姿态而已——连平乱都只能依仗一方诸侯的皇室,哪里还有什么尊严可言。诸侯们拥兵自重,顺帝在位的那些年,沉迷炼丹之术,朝政荒废,就连本该紧握在手里的兵权也被各地诸侯把持。纵使高宜即位以来勤勉为政,但是要将权利重新收回却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在开国之初,连世子都需要皇家点头的诸侯们,现在连离开封地都已经可以不用通传了。虽然皇帝亲封世子的传统还在,却也只是走个过场,真正的权利早就不在皇帝的手里了。这些诸人都心知肚明,就连高宜,虽然也是心有不快,却也知道只能忍耐。

    凌阳侯府和长平候府都不容小觑,而凌奕的出生却让两个原本并无交集的诸侯绑在了一起,若是凌奕受封,这皇家要面对的便是一个身后站着三方势力的世子。高宜心中不是不担心的,但是比起另一个身负皇家血统的孩子,凌奕的母家却也变得可以接受起来。量权相害取其轻,在凌奕同凌瑞之间,高宜选择了凌奕,所以几年之前他才会暗中派了人前往凌阳,随后凌奕的表现倒也得宜,总算没有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

    高宜这么想着,听着门外的通传声,露出了笑容。凌奕啊凌奕,你莫要让我失望才好。

    凌奕跟着永福,自东门进了皇宫,下了马车便有软撵在一旁候着,凌奕一惊,有些不知所措地转头看向永福道:“这……”

    “圣上知小侯爷自小体弱,又为了进京受封日夜兼程,虽是休息了一夜怕也多有不足,因此特意命人在这候着。”永福笑着躬身答道,随后又伸手扶了凌奕,朝那软榻看去,“小侯爷,快上撵吧,圣上在殿内等着呢。”

    这一次,凌奕道也没有推辞,只是垂眼道:“谢圣上垂爱。”

    随后便上了软撵,不再做声。

    见他坐定,永福直起身子,朗声喊道:“起轿!”一行人便朝着书房而去。

    凌奕做在软撵之上,侧头看着两旁朱红的宫墙,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一阵风吹来,凌奕迎着风微微眯起了眼睛,盛夏的风本该是燥热的,然而这皇宫之内的东西,却连风也带了几分冷意。凌奕有些不安地动了一下,又看了看周围,最后侧着头,看着宫墙的墙角发起呆来。

    初来的皇宫的人,看到那高大宫墙围困起来的一方天地,确实容易生出恐惧之感。不为别的,只因这地方,每一寸墙壁,每一块石砖,都是会吃人的。御花园那繁花似锦的下面,又埋了多少不知名的白骨,这座天下最富丽的宫殿里,住着天下最尊贵的人,而这个地方本身,却是世上最肮脏最令人作呕的。

    永福看着凌奕的表情,垂下了眼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个孩子。

    一行人最后在一处宫门外停了下来,凌奕下了软撵,跟着永福一路朝内走去。一路之上的宫女太监看见了,都远远停了脚步躬身行礼,永福没有理会,只是偶尔出声提醒凌奕注意脚下。

    就这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终是到了一处宫殿旁,在永福进去通传的间隙,凌奕抬眼看了一眼牌匾,那上面写着“勤政殿”,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他想起当年他入宫的时候,华歆看到这殿名时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后来这个地方便改了名字,是华歆亲取的“晨清殿”。

    不一会儿,永福便从殿中出来,躬身对凌奕说道:“小侯爷,皇上传您进殿。”

    “嗯。”凌奕点了点头,整了整衣服,又深吸了一口气,看了永福一眼,才朝殿内走去。

    殿内的宫女太监们皆垂首而立,面无表情,仿若木人。墙角不显眼的地方放着几个冰盆,用以驱散炎气,殿中的香炉内点着清新淡雅的荷花熏香,凌奕一路低着头跟着永福,最后在一方书案前堪堪站定。

    永福出声道:“皇上,凌阳府世子凌奕到了。”

    永福话音一落,凌奕便跪了下去,他将额头抵于冰凉的青色地砖之上,口中说道:“凌阳候侯府凌奕,见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书案上传来奏本合上的声响,那声音回了一句,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凌奕依言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书案之后的那个绛紫色的身影,轻轻垂下了眼帘。

    少年闪烁的目光和微微颤抖的身体让他挺直的脊背看起来有些虚张声势,仿若是被人逗弄的小兽一般,不能反抗只能扬起头,做出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

    见他如此,高宜放软了声音说道:“起来吧。”看着站起身来却依旧不敢直视自己的少年,高宜又说道:“不必拘着,我就是想看看你。”

    已经不算年轻的帝王,看着少年有些熟悉的眉目突然开口说道:“当年京中花会,我见过你母亲,如今看起来,你眉眼之中倒有几分像她。可惜……”高宜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叹了一口气,片刻之后才继续说道,“红颜薄命。”

    凌奕闻言抬起头看了高宜一眼,并不作声。不管皇帝是出于什么原因同他说起这些,都不是为了听他说什么。

    高宜显然也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言,他看了一眼永福,在看到后者微微点头之后,开又继续开口道:“你昨日进京,一路劳顿,我本想让你休整几日,只是钦天监送了折子过来,受封的吉日就在这几日,我召你进宫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一个皇帝册封一个侯府的世子,居然还要问过那世子的意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高宜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动神色的继续说道:“若是不愿,再着他们重新算了日子便是。”

    “一切听凭皇上做主。”凌奕倒是个乖顺的,他闻言又跪了下去,伏低了身子低声说道:“皇上日理万机,为天下黎民苍生殚精竭虑,这些小事随意置办便是了。实在无需……”凌奕说着,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考虑着用词,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无需如此大费周章,皇上垂爱,我……草民,草民受之有愧。”

    高宜手中的动作一顿,有些吃惊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凌奕,随后心中思绪一转,想起了那些关于凌奕的传闻,也就释然了,他笑得越发温和,如同一个谦和的长者,低头说道:“你是凌阳侯府的世子,母家又是长平候府,册封世子不是小事,怎可草率?”说着,他起身绕过书案,走至凌奕面前伸手将他付了起来,笑道:“况且,你父亲和舅舅都是朕的股肱之臣,若是随意处置,怕是要让群臣心寒了。”

    “那……那便这几日吧。”凌奕被高宜扶起来,将头偏向一旁,也不去看他,低声说道。

    “我听说永福说,你弟弟过几日要来京城?”高宜松开手,退回了书案之后,轻声问道,“可是丞相家的外孙?”

    “是。”凌奕点了点头,声音不复刚才的紧张,他抬头看了高宜一眼说道:“父亲说机会难得,让他进京见见市面,况且姨娘虽然是丞相府中出来的,瑞儿却自出生都不曾去拜见过,于礼不合。”

    “丞相年事已高,自从大公子张致……了以后,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你们去看看也好。他见了你们或许心情便能好些,对他的身子也有益处。”高宜点了点头,说道。

    章和元年,丞相府嫡长子张致重病过世,丞相白发人送黑发人,大受打击从此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已经久不在朝中走动了。除了新帝登基,皇后诞下公主之时,他出面参加过宴会之外,平日里府中便闭门谢客,就连早朝,也不经常参加了。

    可是纵使如此,这个在朝中呼风唤雨门生遍天下的老人,依然让帝王心生忌惮。他能走到今日,是靠了这个老者,因此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老者的野心和手段,自七年之前那场叛乱开始,高宜便知道,总有一日,这个老者会同将手伸向那把椅子。这些年来的相安无事,只是各自养精蓄锐的短暂安稳罢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高宜不能容忍丞相,哪怕只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帝,他还是有富有四海的一国之君。他高家的天下,能败在自己手上,却不能断在自己手中!

    他想着,开口说道:“凌奕啊,有件事朕想派你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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