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公子!”苏拾花惊急,甫一从榻上起身,便感头晕目眩,全身陷入无力的绵软中,她拔掉发髻玉簪,狠狠往大腿上一扎,神智这才有了几分清明,出声大喊:“简公子,你快逃!”

    简应辰坚决不肯:“不,我岂能丢下你不管。”

    苏拾花顾不得再说,一扬手中宝剑,平划出半个圈子,在近黑衣男子三步左右时,也被透明的屏障弹到一旁。

    黑衣男子冷嗤:“为了这么个小白脸,你莫非还想舍命相救?好,我现在就杀了他,看看你心不心疼!”

    “你……”苏拾花背脊受到强烈震撞,只觉气血上涌,腥味在唇齿间徘徊,她以剑勉强支撑自己站立,仍要不管不顾地想去阻拦。

    黑衣男子自然不会伤她,想着赶紧把简应辰解决掉,再尽快用她来提升*,刚要动手,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却从脚底窜至脑顶,他提前感应到那股强大的气,出于本能地闪到旁边,说时迟那时快,下一瞬,门口众多小卒已被呼啸狂风吹得四脚翻天,厅内的茶具瓷器一应扫落,若非窗外还是晴天,当真以为此际正值暴风骤雨!

    这一下,令众人措手不及,苏拾花几乎睁不开眼来,紧紧扶着旁边的木椅强撑,当一阵强风过去,厅内已是一片狼藉,而大门口,笔直伫立着一个人,白衣雪容,长姿玉秀,水一般的乌发从眉梢流过,宛如雪夜之下,隔着漫天花絮,美到倾城倾世的琉璃玉人,说不尽的高雅绝俗。

    “阿阴……”

    瞳孔中牢牢映入那道身影,唯恐一不小心,便会化作幻影破灭,是他来了,真的是他来了……苏拾花呆呆望着、望着,忽然间,忍不住热泪盈眶。

    兰顾阴同样凝着她,心疼而怜惜的情绪堆积胸口,惹得阵阵窒痛,但看到她正站在另一个人身旁时,登时黑了脸:“过来。”

    “我……”苏拾花看看他,又看看受伤极重的简应辰,愣在原地。

    见她踌躇不决,兰顾阴俊容冷不丁抽搐下,又是切齿又是攥拳,声音带着点失去耐性的燥怒,重复一遍:“过来!”

    苏拾花情知他的厉害,也知道他对简应辰有偏见,一旦过去,真怕他会带自己一走了之,倘若丢下简应辰不管,也许今日便将成为简家的灭门之灾。

    在兰顾阴的瞪视下,她吞吞吐吐地回答:“我,我不能过去……”

    不能过去?

    在他与那个男人之间,她选择不过去!兰顾阴简直气得浑身哆嗦,心肺都快炸裂了,可惜妻子始终决绝不动,他这才恨恨地把视线调到简应辰身上,直恨不得戳出几个洞来。

    “你……”黑衣男子满脸不敢置信,“你原来是术者……怪我当时大意,居然没有察觉出来……”

    “哼。”兰顾阴这会儿心情正差的要命,冷傲地略扬下颌,懒得跟他多作废话,“你要是想死的痛快点,就自己动手。”

    黑衣男子脸色一变,已经感应到对方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绝非是他这等普通术者所能应对,却又不甘心命丧于此,咬了咬牙,手指交握,咒语声声迭起,散落在地面的瓷片、桌椅、花盆、暖炉等等物品,一齐朝他的方向攻去,但被兰顾阴轻曼一挥袖,转眼就化作碎屑粉末。

    兰顾阴原地冷笑:“区区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黑衣男子不肯放弃,迅速又甩出无数道篆符,整整齐齐飘在半空,随他一声咒下,好比千万狂蝗噬原,铺天盖地密涌而来,让兰顾阴的身影很快化成一抹白点,被吞没在可怕的黑色漩涡中。

    但短瞬间,上方闪烁出一圈耀眼的殷红光晕,当头罩下,那些篆纹好比雪山之巅崩塌,轰然爆裂开来,而兰顾阴修长的身姿逐渐脱现而出,白衣胜雪,一派优雅从容,无数篆符碎散成七零八碎的残片,在他周身纷纷飘落,就像下了一场星雨。

    黑衣男子惊骇得倒退两步,继而再念咒言,周围冒出众多的简府家仆,一个个面目呆滞,形如僵尸恶鬼,蹒跚着将他围堵中间。

    兰顾阴秀眉深深一蹙:“以幻术来控制人的意识,用来为所欲为,这等邪恶法术,正是西蛮术族一贯擅长的手段。

    身份被揭穿,西蛮男子只好承认:“不错。”

    兰顾阴不屑一哼:“上回我本以为灭掉你们这群闯入中原的蛮族,没料到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术族间亦有正邪之分,而拥有至高幻术的正派隐秘一族,非兰氏莫属。

    西蛮男子大惊:“你、你难不成是兰氏的……”

    问话间,被控制的简府家仆已经齐齐朝兰顾阴身上扑去,兰顾阴长姿而立,意态依旧从容淡定,两袖一拂,散出点点萤白符咒,飞贴向众人额际,繁密的咒印随之涌现,诸名家仆一下子失去知觉,倒地不省人事。

    西蛮男子再无招架能力,欲要逃跑,而兰顾阴伸出右手,中食两指齐并,一束朱红术光如同离弦猛射而出,西蛮男子只觉胸口顿痛,迎面栽倒。

    他自知身负重伤,已经无法使用幻术,斜眼瞥见倒在旁边的简应辰,决定孤注一掷,拿起长剑,把他拉近跟前威胁:“你若叫我死,我就叫这小子一起陪葬!”

    孰料兰顾阴凤眸一挑,长眉斜飞入鬓,倒颇为快活似的,点了点头:“这个人,你杀了他,自然再好不过。”

    西蛮男子有些傻眼。

    兰顾阴移目向苏拾花,瞬刻又沉下脸,走上前,拉住她的手:“咱们走。”

    “不,我不能走!”苏拾花摇头拒绝,立在原地哀求,“阿阴,你救救简公子,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兰顾阴本就黑如锅底的脸庞又继续覆上一层万年寒霜,咬牙切齿地反问:“救他?我为什么要救他,凭什么要救他,他死不死,与我又有何干系?”

    “……”苏拾花被他堵得一噎,扭头看向满脸虚弱的简应辰,转而揪扯着他的衣角,“阿阴,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只要你救了简公子,我、我马上就跟你回去,今后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你……”兰顾阴张大着嘴巴,简直快崩溃了,他没听错,他没听错,他的妻子,居然以自己当要挟来跟他讲条件,气急败坏地嚷道,“苏拾花,你别忘记自己的身份,你是我妻子,你现在为了这个男人,一定要跟我作对是不是?”

    苏拾花仿佛走投无路一样,垂下眼帘,掩住流动欲落的泪光:“我不是跟你作对,我是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

    兰顾阴全身微微颤抖:“那我呢?”

    她迷惘抬头。

    “在你心里,究竟是我重要,还是他重要……”说完这番话,他心跳如擂鼓,觉得自己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愤恨过,这样绝望过,这样害怕过……

    苏拾花心头一团麻乱,此际闻言,只是呆呆看着他,想了想,开口逸出字音:“我……”

    兰顾阴却像后悔了,突然惊恐地打断她,有些结巴:“你、你如果觉得我重要……现在,就……就跟我走……”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唯恐一松开,那只小手便会溜走一样,由掌心渗透出的汗水,像胶一样黏腻着她的肌肤。

    苏拾花神情黯然,摇摇头:“阿阴,对不起……我真的不能丢下简公子不管……”

    兰顾阴先是一痉挛,继而化成泥塑雕像,脸色惨白:“你的意思是,你为了他,不要我了对吗?”

    苏拾花根本不知该如何作答,为什么,为什么他非要逼她,为什么他非要她在这种情况下做出选择,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的!

    他们二人发生争执,西蛮男子欲借机溜走,而受伤的简应辰趁他行动松懈时,使出最后一股猛力,伸肘撞向他左肩的肩井穴,西蛮男子果然松开手,可惜这个时候已经引来兰顾阴的注意,逃跑再难,他一口怨念难以咽下,便将满腔怒火转移到简应辰身上,一剑朝他后背刺去。

    “简公子——”苏拾花花容失色,奔前一出招,急欲横阻剑势的去路,而她一瞬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过兰顾阴的眼。

    他冷笑了下,倏然身形一闪,抢先在苏拾花前头,一把推开简应辰,竟用身体生生挡下了那一剑。

    胸口被利刃贯穿,原本完好无损的五脏六腑,在受到天翻地覆的震荡后,跟着剧烈发颤。

    有什么东西,开始沿着嘴角徐徐溢出,染在雪白的衣襟上。

    兰顾阴用手摸了一把。

    呵,是血,他居然吐了血,倒真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大概,是世上从未有人能够伤到他,只除了……他自己吧。

    然后,他听到苏拾花撕心裂肺的尖叫,心底竟泛起一股扭曲强烈的快意,像是刻意报复一样,他突然觉得快活极了,完全淹没掉身体的痛苦,当真快活极了……反正,她也不要他了,也不在乎他了,他还死缠下去做什么呢……或许这一次,真的能一刀两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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