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来又回去了吗?”周建华问道。

    “没有。我起初是在邻县的一个朋友家躲了几天,打算在那避避风头,没两天就听到公安去我家抓我的消息,工厂也被封了,我存在银行里的钱也都没收了!我怕连累朋友,就出来了,到处躲,换了很多地方……”

    “不在亲朋好友家里躲着,你还能躲什么地方?住旅馆是要身份证明的哦!”周建华又问。

    “呵呵……我就一农村户口,哪来的身份证明……既没有国营单位的工作证,也不可能跑去公社给我开介绍信。”伍戈回道:

    “所以我从朋友那出来的时候,就去买了条旧的小乌篷船,吃住都是在船上,为了不引起注意,还经常换地方,每过十天半个月就顺着水道划到另一个城镇去,就这么熬了几个月,有一次遇到水务局的人盘查,我找了个机会揣上钱就溜了,再也没敢回船,后来一想,就干脆坐车来了省城,在这附近租了间民房住了下来。”

    “你怎么会想着来省城了呢?难道你不知道省城警察很多的吗?”周建华又问道。

    “我当然知道!但我们省城是全国有名的旅游城市,外来的流动人口很多,所以,我认为在省城反倒不容易被发现,要是再小城镇租住的话,太容易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了!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吧,事情过去了几个月,风声应该不那么紧了,而且,这么大个城市。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谁会去注意到我呢。”伍戈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回道:

    “不过,我也不能成天在房间里呆着,为了不引起房东和左邻右舍的那些闲得没事的妇女、老妈子们的注意,我谎称是为了来西子市工作才租房子,所以,我平常都是早出晚归的。白天我一般都是拿着买来的书找个僻静的地方看,到了傍晚就回租住的房间。这样的日子我已经过了大半年了。”

    周建华点了点头,国家目前还没有开始实行暂住证制度,人员流动也没有日后那么大。警察们没事也不会去挨家挨户地了解有没有外来人口。除非是出了治安或刑事案件,才会去临时性地做个小范围的排查。

    “那你有怎么会被抢了呢?”周建华又问。

    “唉!我是被人给盯上了!”伍戈叹了口气回道:

    “昨天早上我一个人坐在这里看书,两个自称是“进过宫”刚出来的家伙拿着刀子围上来把我给抢了,藏在包里的四千来块钱也被他们抢走了,还把我给捆成了这样。他们临走前还得意地说,注意我好多天了,见我不上班每天都买了吃喝跑到这来看书。就猜到我比较有钱,却没想到我包里能带这么多钱……”

    “那你干嘛要带那么多钱在身上呢?”周建华问道。

    “我不能办银行折子,住的地方又只是一个小挂锁,所以也不放心把钱放房间里,反正自己每天出门又是拎着个皮包出门。所以就干脆放包里了……”伍戈叹着气回道:

    “唉!以后都不知咋办好了,没有身份证明。也不好找事做,房租和吃饭钱也没了……看来以后得去捡破烂了……”

    “你刚才说你开了好几个厂,都生产些啥呢?”周建华又问道。

    “主要是做一些低压电器。像拉线开关什么的……”伍戈喃喃地回道,眼睛变得迷离起来,回忆起了以前的风光往事:

    “我刚开始做的时候,国营工厂生产的工业用拉线开关要卖10块钱一个,我的只卖3元,还能赚2元!后来,我做的量越来越大,产品也卖到了全国各地,年产值上百万……我建了栋贴着马赛克的3层小洋楼,每天都骑着我那辆进口摩托车去工厂或者去县里办事……”

    周建华心里暗暗吃惊,没想到这位伍戈居然做到了这么大的规模!这年头在内地,万元户都还很稀罕,很多小县城的工业总产值也不过就是几千万元的数量级,他一个“个体户”的年产值就上百万、建三层小洋楼、骑着进口摩托车,这在一般国人的眼里,那是有多拉风啊!

    “唉……就是因为我的小洋楼和摩托车,太招摇了,早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伍戈又痛苦地说道:

    “可叹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落得如今这般田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家里老婆孩子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做这些低压电器的话,要用到哪些设备呢?”周建华又问道,他必须问得详细点才能大致地判断伍戈的话的真假。

    “那可就多了……主要的设备是冲床、磨床、车床、电镀设备、合金铸造机、电木机这些。”伍戈回道。

    “你们的拉线开关是用在什么地方的呢?”周建华再问。

    “一般都是用在输送机、起重机、挖掘机这些这类装卸系统设备上的。”伍戈回道。

    周建华微微地点了点头,他现在基本上能确定这个伍戈所说不假了,他扭头看了看散落在一旁的那几本书,伸手捡了过来,有《企业管理实务》、《社会主义经济学》、《电镀工艺学》、《低压电气》杂志、《半月谈》杂志,还有一本璐瑶写的小说《人生》。从伍戈的这些书和杂志来看,确实也很符合他之前对自己的介绍。

    “你带这么多书出来不怕累啊?一天就要看这么多书吗?”周建华好奇地问道。

    “不是!这基本只是我近段时间经常看的书而已。”伍戈叹了口气摇头回道:

    “我带这些书出来,只是为了打个掩护,是为了用来挡着包里的那几千块钱的,免得被人看出来,但现在还是被人给抢走了……连包都被抢走了……”

    周建华把放在地上的电棍捡起来放回包里。又走到了伍戈身后,帮他解开了手上的绑绳。

    伍戈终于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垮了下来,他艰难地将胳膊扭转到前面,揉了揉着早已麻木的手腕说道:“谢谢你!小兄弟!”

    “伍戈家是在哪里的?”周建华走回刚才的位置地继续问道。

    “暖州市。”伍戈回道。

    “哦!”周建华又微微地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周建华此行的主要目的地就是暖州,而且。他知道,“八大王”事件就是发生在暖州市!以伍戈所说的情况来看,他的当初的企业规模和经济实力,应该是能够达得到“八大王”的水准了。如果说。伍戈就是“八大王”之一的话,也未必不可能,但是周建华不打算去问这个问题。

    “伍戈,你接下来怎么打算呢?”望着正低着头自顾解着脚脖子上的绑绳的伍戈,周建华又问道。

    伍戈抬头望了周建华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又低头继续解绑绳:“没想好……”

    周建华从包里掏出纸笔。写了个条递给伍戈:

    “伍戈,我叫周建华,这是我的地址、联络方式和单位名称,我也是个“个体户”,也办了一个厂。以生产电子产品为主,你如果实在没处去了。可以去我那帮忙,我那现在缺懂生产管理的人。当然,我给不了你多高的收入。但是要生存下来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哦?!你也是开厂的?!生产电子产品?!”伍戈接过纸条看了看惊喜地问道。

    周建华点了点头,又从包里掏了5张大团结递给伍戈:

    “伍戈,这个钱你先拿着,虽然不多,但是也够你救救急用上一段时间了,”

    伍戈看了看周建华递过去的50块钱,略一迟疑,还是伸手接了过去,说道:

    “谢谢您的帮忙,只是……这个钱算我借您的吧!谢谢了!”

    “呵呵,伍戈,你也是个赚过大钱的人,这点钱,你我都不会放在眼里,不用在意。”周建华微笑着回道:

    “你回去之后考虑一下吧,如果有兴趣,就按那个地址去找我。如果你去了我却不在的话,你也可以告诉其他人是我让你来的,让他们先给你找个地方住下来。我过两天还要去你们暖州市办点事,三五天之后才回得了江南省。”

    “你要去暖州?!”伍戈惊讶地问道。

    “嗯!听说你们暖州的私营企业很多,还有一些专业市场,我们打算过去看一看。”周建华点头回道。

    “哦……那,呃……”伍戈欲言又止。

    “怎么?”周建华问道。

    “嗯……”伍戈咬着唇低头沉吟了半晌,忽然抬起头来说道:

    “小周兄弟,我现在也确实没啥地方好去了,如果你不怕我连累你的话,我就去你那干吧!”

    “好哇!呵呵……”周建华微笑着回道:

    “欢迎伍戈去我那!只要你平时尽量少出去抛头露面,应该问题不大。”

    “呃……我还有点事想请您帮帮忙,如果您方便的话……”伍戈望了望周建华说道。

    “哦?什么事?”周建华问道。

    “我想……您去了暖州的话,能否去我最好好的朋友家走一趟,帮我带个话?”伍戈望着周建华殷切地说道:

    “我已经快一年没和家人联络了,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她们也不知道我的生死,如果她们能得到我的口信的话,也就能安心了……”

    周建华皱了皱眉,心说这个风险可有点大,自己人生地不熟地,万一不小心栽进去了可就惨了。

    “我说的这个朋友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绝对是信得过的!”伍戈见周建华有些为难的样子便赶紧补充道:

    “他也是个“个体户”,是做原材料生意的,做的不是很大,但是他对当地的市场情况很了解,如果他知道是我请你去的,一定也会很热心地帮助你们介绍当地的市场情况的,有什么事的话,也可以请他帮衬一下。”

    “他之前没有被你们那的工商局审查过吗?”周建华问道。

    “不会的,他做的规模不大,也没有偷漏税啥的情况,都是合法经营,工商局盯不上他的。”伍戈赶紧回道。

    “如果觉得他那么可靠的话,为啥之前不和他联系一下呢,电话写信都可以呀?”周建华问道。

    “我们那里没有家庭电话。”伍戈回道:

    “写信的话……毕竟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很好,如果公安部门会因此而注意他的书信往来的话,恐怕就会查到我的住址,所以一直没敢联系。但是平常因为生意和往来的话,去他的门面上找他的外地人很多,我想公安部门应该不大可能为了我的事而成天派人盯着他的。”

    周建华点了点头,呃伍戈说的有道理,便说道:

    “那你现在就写封信给他吧,信上不要提到你和我的名字。”

    “好!我马上写!”伍戈兴奋地说道。

    周建华拿了纸笔递给伍戈,十来分钟后伍戈写好了递给周建华:

    “你看看这样写行吗?他认得我的笔迹的!”

    周建华接过来看了看,信的内容很简洁,大意是说,自己现在很好,家人和朋友都不必担忧,来人是帮助了自己的恩人,这次过来办事,请尽量予以协助,另外请把家人的情况告知来人,最好能有老婆孩子的近照一并带来。整封信客气话不多,是一副大哥嘱咐小弟的口吻。

    周建华看后点了点头,收好放入了包里。看看天色即将暗下来了,便对伍戈说道:

    “时间不早了,我们都赶紧下山回去吧!”

    王晓珍此时已经从刚才的惊吓中完全恢复了过来,听周建华说要下山了,便恋恋不舍的瞟了眼山脊上已经不远的亭子,又看了看周建华,小声嘟囔道:

    “那我们不上去看看了呀?”

    “还上呀?天都快黑了,要是再出来个啥的话,你不怕呀?”周建华笑着说道:

    “何况我们人生地不熟地,待会赶不上车了岂不是很麻烦?”

    见周建华这么说,王晓珍只好嘟着嘴不再说话。

    “你们要是想上亭子去看一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伍戈在一旁说道:

    “从亭子那边下山更近,而且下去就有公交车站的,那边紧靠着“兑湖”,游人多,经过的车也多,很方便的!”

    听到伍戈这么说,王晓珍欣喜地抬起了头望着周建华,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似乎会说话。

    “那就走吧!”周建华望了眼王晓珍笑着说道。

    几个人顺着石阶路朝山上走去,橙红色的霞光从身后辉映在山腰上,周建华回过头来望了眼山沟对面的“灵云寺”,就见林木葱秀,云烟万状,古寺隐约,古朴幽静,不禁暗暗感叹这里可真是一处景色宜人的游览胜地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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