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玖跟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长乐公主以及林黛玉在后面风花雪月诗酒茶,前面的太上皇和皇帝却已经知道了他们谈话的内容。

    作为君王,太上皇和皇帝如何不知道铜的重要性?

    别说是皇帝,就连太上皇都想丢下猎场上的事情去找国师说话了。可问题就在于,这次的秋猎,名义上是宫廷例行活动,实际上却是太上皇为了庆祝自己身体康复而举办的。别人能够走开,太上皇自己肯定是走不开的。

    太上皇一方面在心底庆幸这一次国师没有跟来,另外一方面则牢牢地绊住了皇帝,不许皇帝进京。

    皇帝心焦无比,不得不派出了自己的心腹去了玉清山。

    道门对此早有准备。

    且不说那巨大的船只和船队,就说那些粮食的事情,是不可能瞒过皇帝的,更不要说,道门曾经拿出了那么多粮食用来赈济灾民,而另外一方面,那些铜矿石也要处理掉。用来制造铜器的确是一个办法,可对于道门来说,重要的是国家的稳定。按照目前的情况,如果朝廷缺铜的状态持续下去,那么朝廷就会一直没有足够的铜来制造铜板,哪怕是朝廷为了缓和经济压力而采取让铜板升值的办法,规定一两白银只能兑换八百文,或者是更少的铜板,依旧不能改变全国经济恶化的趋势。

    而改变这个经济趋势的最简单的办法,也就是保持货币系统的稳定,也就是说,那些铜矿,用来制造铜板。才是最好的。而制造铜板,那是朝廷的权力,也是朝廷的工作,道门可不会知法犯法,哪怕有足够的利润,道门也不想这么做。

    道门早就准备好跟朝廷谈判了,而且对象也十分明确。不是太上皇。而是当今皇帝。只是,太上皇和当今皇帝之间的矛盾,也必须协调好。因为。哪怕太上皇已经年迈,如果他执意要做些什么,也是有这个能力给朝廷,给整个国家带来麻烦的。

    太上皇和皇帝的使者先后到了玉清山。分别见了道魁和国师,这才在玉清山山脚碰头。一起回去见太上皇和当今皇帝。

    太上皇听说皇帝也派人去了玉清山,而且还离开的时候,两位使者还在山脚碰了头,不免失笑:“到底是活了几百年的老狐狸。竟然是一点儿都不吃亏。”

    北静王,不,应该说前北静王。现靖北伯道:“陛下,您不生气吗?”

    太上皇道:“道门的那些人。朕早就知道了。”

    “陛下?”

    太上皇叹息一声道:“以前,朕在位的时候,也曾经为这些家伙的不听话而着恼过。这些家伙,根本就是听调不听宣。若是朕的命令对国家、对百姓有利,他们还会动一动,可若是朕的命令不那么地道,他们一准当做没有这么一回事情。当初,为了这些家伙,朕在私底下不知道如何生气。可到了如今,见过了那么多人,又经历过了那么多事儿,反而觉得那几个老狐狸相处起来比较愉快。”

    “陛下。”

    靖北伯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太上皇竟然会这么说。

    太上皇笑道:“怎么?很惊讶?”

    靖北伯干巴巴地道:“是。”

    在太上皇面前,不要说年纪尚轻的靖北伯,就是四王八公的其余几家,从来都是老老实实的。开国元勋可不止四王八公这十二家,可四王八公能够延续先祖的辉煌,却是因为太上皇,因此,在受到各种打击和削弱之后,四王八公又回到了太上皇的跟前,希望借助太上皇的余荫保住自家的荣华富贵。

    哪怕是之前风花雪月对军权轻易放手的靖北伯,到了今天,也不得不放弃他过去悠闲的生活方式,选择各种花式讨好太上皇了。

    至于皇帝那边,靖北伯已经不抱任何希望,认为他还能够讨皇帝的欢心了。

    靖北伯的心思,太上皇一清二楚,只是太上皇却一点都不在乎,反而道:“朕在位的时候,不止恼怒道门势大不听话,也恼怒那些世家,仗着自家没有一千年也有八百年的辉煌,仗着他们在异族铁蹄下用人命堆出来的荣耀,对朝廷的许多事情都看不过眼,对朕的命令也只听一部分。那个时候,朕是恼怒的,认为朕的威严受到了威胁。可到今日,朕也不得不承认,朕是个凡人,朕不会永远都不犯错,就是因为这些世家和道门的存在,才使得朕的错误被压缩在一定的范围之内,没有危害到整个朝廷的运转。”

    靖北伯有些糊涂了。

    朝廷对道门和世家的忌惮由来已久,不止太上皇,上至太祖皇帝,下至当今,哪一位君王在位的时候不对道门和世家忌惮万分的?

    道门打着清修之人、方外之人的名义,看似对荣华富贵一点都不在乎,可实际上,就跟这一次的大旱一样,遇到事情的时候,道门的反应总是比朝廷快一步,就连百姓也都向着道门,让朝廷根本就不可能公开对道门如何。

    还有世家。

    靖北伯是向往世家的,不然,他也不会学着世家的样子,摆出礼贤下士的模样来。可靖北伯自己也知道,自己也不过是学了个样子而已,连画虎不成反类犬都做不到。靖北伯很确定,自己的礼贤下士,对象是那些不得意的士子,这些人,大多出身不好,身上背负着整个家族的期望,所以,这些人上位之后,他们需要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而改变命运最需要的东西,就是钱!

    就连靖北伯自己也很清楚,凭着大齐的俸禄,官员们想要养活自己这个小家都十分困难,更不要说承担起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了。因此,被他举荐出去的那些官员,到最后都会成为贪官,区别也只是贪多贪少而已。

    可世家和道门中人却不是如此。

    就连靖北伯也十分清楚。世家和道门中人对贪污之事可谓是深恶痛绝,认为天底下没有比这个对国家、对百姓的伤害更大了。可就连靖北伯自己也知道,就连他自己也十分欣赏世家和道门出来的官员。

    靖北伯道:“陛下,您……您怎么突然……”

    “很惊讶?”太上皇笑道,“这也是朕为什么会在这么多的儿子里面选择了当今做皇帝。因为朕那么多儿子,一个个都勾心斗角,扶持手下。纵容着那些人行贿受贿。要知道。那些官员们以权谋私,其实就是在挖皇家的墙角。也只有皇帝,从小就跟那些官员们保持距离。反而跟道门中人交好,受道门中人的影响颇深。也只有世家和道门中人在那里呆着,下面的人才不敢做得太过分。”

    靖北伯脱口而出:“可是,那也是因为世家和道门出来的官员不需要养家糊口。”

    太上皇听了。笑了:“没错,世家和道门出来的官员的确不需要养家糊口。因为在他们出仕之初。他们的家人就已经拥有了极好的生活。可是,朝廷的官职就是给那些人养家糊口,就是给那些人贪污受贿、**歌姬的吗?”太上皇冷冷地道:“世家子弟**歌姬,用的是他们自己的钱财。可是那些个官吏,他们**歌姬,用的却是朝廷的钱财!”

    靖北伯刚想张口。就被太上皇给拦住了:“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别忘记了,世家子弟比那些人要硬派多了。喜欢风花雪月的世家子弟不会进入朝堂,他们**歌姬会用自己的财产,他们风花雪月用的也是自己的钱财。反而是那些家伙,包括你,用都是朝廷的钱财。水溶,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俸禄一样不多,皇庄也就那么几个,单凭你府里的那点子进项,别说是养那么多的清客门客了,就是你那群爱妾都养不起!”

    水溶一听,立刻就跪下了。

    太上皇却不理会他。

    他已经老了,按理说,应该是享受的时候了。就连朝廷也有明确的规定,说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可以百无禁忌。

    可太上皇毕竟是太上皇。他很清楚,他不是这些可以百无禁忌的人中的一个。如果他不是太上皇,如果他仅仅是百姓人家中的一个,哪怕他只是出自官员之家,太上皇也可以放纵自己的性子。

    可问题是,他不是。

    太上皇知道,处于自己的位置,哪怕是上了九十岁过了一百岁,也不是有这个资格百无禁忌的。更加可悲的是,在这个位置上呆久了,也戴惯了面具,更习惯于压抑自己,太上皇已经忘记了,最初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自己心底真正的心愿是什么。

    太上皇在心内对自己道:“管他呢。若是朕不在这个位置上,若是朕不曾登上这个位置,朕那才叫烦呢!好歹,朕曾经是至尊,见过别人从来没有见过的风景。”

    太上皇的使者跟自己的使者在玉清山山脚碰头的事儿,当今皇帝也知道了。

    皇帝当时就愣了。他一面叫人去打探太上皇的反应,一面坐在窗下发呆。

    有很多事情,他需要想一想。

    等知道了太上皇跟靖北伯的想法之后,皇帝当时就愣住了:“父皇选中朕,不是因为朕不争,而是因为朕一直跟道门交好?”

    皇帝也傻了。

    下面跪着的密探不敢开口。

    皇帝也没有开口,更没有让密探起来,而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听皇帝低声道:“道门就真的这么厉害,连父皇都……”

    皇帝的话,密探听到了,可是这个人就好像黑暗中的一道幽灵,始终低着头,没有说话,就好像他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

    皇帝挥挥手,让这个探子退下,这才端起了茗碗,发了好一会儿愣,这才道:“王继恩哪,你跟了朕多少年了?”

    大内总管王继恩恭敬地道:“陛下,老奴十一岁的时候就伺候陛下,如今算算已经五十个年头了。”

    “五十年啊。朕也老了。”

    皇帝感慨着道:“朕年幼的时候,几位皇兄斗得厉害,如果不是你机敏,朕就跟十九弟二十一弟一样,成为几位皇兄争权的牺牲品,不是被烧死,就是被毒死了。”

    王继恩道:“万岁,这本是老奴该做的。”

    皇帝又愣了一会儿,方道:“你说,父皇为何突然发作靖北伯,又为何这样推崇道门和世家?”

    王继恩道:“陛下,这个,老奴也只知道一点点。那些世家是极为高傲的,哪怕是一国之母的位置,他们也不屑一顾。因此,后宫之中,除了元皇后,历来极少会出现世家女。就是有一两个打着世家的名头的,大家也都知道,那不过是同姓之人,不算正经的世家子弟。此其一,其二便是,当初,诸王之乱,在背后推动的,也不是世家,而是那些冒充世家的新兴官宦家族。”

    王继恩很明白,真正的世家,人家都是从异族的铁蹄之下坚持下来的,也比这个世界上的其他都清楚秩序的重要性。相反,那些新兴家族,或者是那些暴发户家族,才会对权势和财富那么贪婪。

    皇帝道:“是啊。你说,那些玩意儿怎么就眼皮子那么浅呢?”

    王继恩微微躬了躬身,没有说话。

    皇帝也没有继续往下问,而是道:“贾家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朕也很清楚。朕好奇的是,贾家那丫头为什么会那么快被世家和道门接受。他们家可都是些贪财又自私的玩意儿呢。”

    王继恩道:“也许,就是因为贾县主的性子和为人跟道门中人相近罢。轻钱帛、轻权利,重百姓民生。”

    “是啊。”皇帝道,“之前的那些庄子,长乐要,他就给了。盐肥方子,他也没有留在自己手里,甚至因为他们贾家人无法发挥出盐肥的能量,说送出去就送出去了。可笑朕那个时候还以为他有别的心思,因此起了提防,却不想竟然硬生生地把这么个人给推开了。”

    “万岁何必如此?”

    皇帝道:“朕不甘心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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