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三年,春

    今年的春天在年前的时候便注定了不会春暖花开的,虽然杨柳已经吐嫩叶,红花已盛开,但是这京中的天气却还是如同那寒冬腊月一般,让人从脚底一直冷到骨头里。

    再继八公中四家落马后,紧接着史家率先遭了殃,不过比起之前的那几家,史家的结局算是好的多了。因为史家兄弟虽然被革职查办,但是一应的女眷都只是被软禁在自己家中,比起之前的那些女眷也被关入大牢之中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而史家虽然免不了被抄家,史鼐和史鼎两兄弟和一个儿子虽然也逃不过被流放的命运,但也就只有他们三个被判了行,史家一应的女眷和史家孙子辈除了被□□两天和在抄家时候受了点惊吓之外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而史家也经此一事,很快的就举家搬回了金陵老家,此后便再没了消息传来。

    这史家过后,便是王家了。王家出仕的也就一个王子腾而已!其余的都在金陵老家,王子腾是四大家族之中难得精明和有能力的人。而且和其他几家想要贪从龙之功的墙头草不同,王子腾是从来都不会搀和朝堂中的任何一派,他效忠的对象从来都只有康熙一个人。按道理来说像王子腾这般的人,雍正即便是不重用他,但也不会刻意去寻他的麻烦,而且有康熙在的一日,甚至还会高高的供着他。

    王子腾虽然是个精明有度的人,但是奈不住他的身后有一大家子拖他后退的人。和他有姻亲的贾家,那就是个墙头草,最早是废太子一脉的人,便是后来贾元春被赐给雍正做格格,他们也没有全心全意的去支持雍正。而是态度暖妹,十四阿哥风头正胜的时候他们也示好过,甚至还把史家旁支的嫡女送入十四阿哥府中做妾侍。至于王家,人丁凋零,男丁就只有一个,便是王子腾哥哥王子胜的独子王仁,也就是王熙凤的同胞哥哥。

    王子腾膝下只有三女,嫡出的两个女儿早几年就已经出阁了。现如今膝下就只有一个他三十六岁那年才得来的庶出幺女,今年方才七岁。

    可能正是因为如此的缘故,王家上下对于王仁这个唯一的男丁不免的过于溺爱了,导致他长歪了。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成了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精通。那强抢民女等一应伤天害理的事情,仗着王子腾的势力可是没少做。

    而王家之所以会被雍正给惦记上,就是这个王仁闯出来的。

    因这京中这三四个月内被雍正抄了家的人家,多达十多家,王子腾为了防止王仁出去闯祸,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事,便让王仁的母亲看好他,让他在风声没过之前都不得踏出王府半步。而王仁是野惯的人,哪里能在家中呆的住,只一个月的时间,便要发疯了,他母亲是个溺爱他的,只两句好话,便被哄住了。让他出了门。

    只是不想王仁才踏出府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闯了祸事。

    他出门便直径的朝八大胡同走去,在途经一条街的时候,在一家布庄门口,碰到一个眉眼如画的美人。他是个贪花好色的,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女子?一见便走不动了。又见这个女子身旁只带一名丫头,身上穿的也一般,像是小门小户女子的打扮。王仁当下便上前调}戏,要纳她做妾室,那女子不愿,王仁便命小厮当街抢人。不想在争执拉扯之中不知道是谁?居然把那女子的衣袖给扯掉大半,露出好半截洁白的藕臂。

    那姑娘被王仁命小厮团团围住,又被王仁动手动脚的占了好些便宜,如今又被撕了衣袖。这姑娘当下便受不了,居然用头上的金簪当街自戳。死了。

    出了人命,这下子算是闹大了。

    这姑娘家虽然是小门小户,但她额娘却和裕郡王福晋瓜尔佳氏是远房的堂姐妹。如今女儿被人害死,她自然不肯罢休的,当下便哭诉到裕郡王福晋那里。

    那裕郡王福晋虽然和这个已经出了五服的堂姐妹没多少联系,但是外甥女被人当街逼死,她自然是气愤之极的。

    所以一来二去的就闹的更大了,甚至就连雍正那里都听到了消息。

    雍正本来看在康熙的面子上,不打算去寻王家的麻烦的。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情,还闹得满城风雨,百姓议论纷纷的,这要是不给百姓个交待,怎么也过不去的?更何况雍正是个小心眼的人,天子脚下,王仁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是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而他之所以这么大胆,仗的还不是王子腾的势。又让粘杆处查了王仁的生平后,心头的怒火是止也止不住的。

    在王子腾过来请罪的时候,把王子腾骂的狗血喷头不说,还让刑部当下去拿人,亲自下旨,命刑部迅速查明,绝对不准姑息。

    王子腾虽然也恼怒王仁做下的事情,但毕竟是王家唯一的男丁,他膝下还未有子嗣,如果就此死了。那他们王家嫡系一脉就算是绝嗣了。所以他还是开口求雍正饶王仁一条性命。

    但雍正是何许人也?最是冷心无情不过的,自己的儿子犯了错处,他尚且还不会绕过,更不用说王仁了。所以王子腾自然又得了雍正一顿臭骂。有了雍正的亲自发话,王仁的下场可想而知。被判处当街斩首,就是王子腾也受了不小的牵连,被连降三级调往淮西任职,无旨不得进京。

    自此,王家彻底的宣告退出京城政坛。

    *

    贾府冷秋苑

    贾琏走到门口的时候便见二等丫头安儿端着刚好的药过来,贾琏闻着那股难闻之极的药味儿,眉头不其然皱了皱:“二奶奶,今天的吃食如何了?病可有好转?”自从王仁闯下祸事,被关进刑部大牢,遍求他人无门后,最后被当街斩首,王子腾又使人送了一封信过来,信上的内容便是,她以前做下的那些糊涂事情,他都已经全部的抹平,希望她以后好自为之,言下竟有决绝之。也就是从接到王子腾信的那天开始,王熙凤便病下了,到如今都还不能下床。

    安儿福了福身笑说:“回二爷的话,奶奶已经好了许多。今儿晌午还用了一碗鸡丝梗米粥并两个花卷,平儿姐姐还劝着奶奶喝了一碗熬得久久的人参乌鸡汤。”

    “恩。把药给我,你去让厨房给我端些吃食过来,捡着清淡一些的。另外,让厨房的丫头给奶奶熬上一锅浓浓的老鸡汤,把那油脂都要撇干净了。待到晚间吃饭之时,让人端送过来。”贾琏闻言算是在心底松了一口气。现在他们家已经够乱了。主心骨的老太君病重,照大夫的意思,没剩多少时间?只是在挨时间罢了。现在贾家的头顶上海悬着一把铡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林姑父和林大表妹那里没有任何的指望。大妹妹也在出了王仁的事情时,因向皇上求情被被禁足在自己的宫殿里,就连六格格也被皇上送到宁嫔娘娘那边抚养。因此,二婶的一双眼睛都要哭瞎了,直说是自己害了大妹妹和六格格,如今也躺在床上起不来。如今府里庶务只能让探春打理,只是她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有些事情她不方便处理,如今府中可以说是内忧外患乱成一团。

    “是,二爷。”安儿心中感叹了一番贾琏的情深意重,当下福身回答说道。

    贾琏端了药碗进去,闻到一股子药味,眉头不其然的皱了皱,走进里间,见王熙凤只着内衫,头发也只是挽着一个松松散散的发髻,上面只簪着一根景福长绵簪,一向都张扬明媚的脸上,因在病中所以看上去有些泛白,让她凌厉的气息减少了几分,看着倒是有些许柔弱。

    “二爷,你回来了。怎么是你端药碗过来?安儿那丫头呢?”王熙凤见贾琏端着药碗过来,就要起身,口中如此的说道。

    贾琏步伐快走两步,把托盘放到床边的小圆桌上,轻轻的按住王熙凤的双肩,说道:“你且不用起身的,快些躺下来。我有些饿了,吩咐安儿那丫头去厨房给我端些吃食过来。”说着挨着床边坐下来。端起药碗,吹了吹,又碰了碰药碗的瓷边,送到王熙凤的嘴边,接着道:“凤儿,这药的温度如今刚好。”

    王熙凤眼见贾琏如此,虽说这段时日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但眼眶还是有些发红,乖觉的把那药碗一饮而下,又吃了贾琏送过来的压味道的蜜饯,方开口说道:“二爷,如今的情况如何了?”因为这三个月来,不断的有功勋人家被查抄,那全家问斩,流放西北,披甲为奴的不在少数。如今他们四大家族之中,史家和王家都已经离开京城,回到金陵老家,现在只余他们贾家和皇商薛家。且等着不知几何皇上就要开始收拾他们了?这段时间以来,二爷日日都在外奔波走动,希望自家可以免除这一遭罪。

    “皇上的心思难猜。当今圣上又是个高深莫测的,所以有用的消息并没有打听出什么?不过林姑父那边倒是悄悄的和我说,我们巧姐儿和葵哥儿都是乖巧可人的孩子,将来必定无事的。”说到这一句的时候贾琏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并且放低了自己的声音。

    王熙凤听了大喜,本来有些苍白的面色也红润了两分,抬头对站在一旁的平儿吩咐说:“平儿,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一些不相干的人进来。”

    贾琏和王熙凤商讨事情,向来都不会瞒平儿的,所以她也是知道如今府中是处在一个什么状况的?她又一向是个聪慧心灵的,知道贾琏和王熙凤有重要的事情要说,立刻起身福身点头:“是,奶奶,二爷。”说着就退了出去,寻了个由头,把外间的两个小丫头也支使出去做事。

    “二爷,你说的可是真的?巧姐儿和葵哥儿……?”

    贾琏拍了拍王熙凤的手背,嘴角也浮现一丝笑意说:“恩。林姑父亲口说下的,应该错不了的。”不过很快神色敛起,叹口气:“不过我细细的观察了林姑父的神情,咱们府中何该有伤一劫的。到时候我们少不得要舍去一些身外之物了。”

    王熙凤闻言也沉默了,良久才道:“这样也好。总比丢了性命来的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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