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轩的声音很平静,倒像是在说着一个毫不关己的故事:“我娘和我爹本是双方父母定下的婚约,门当户对、外人称羡。”

    “可是他们不知道,我娘在嫁给我爹之前,就已经和别的男人私定终身了。那人出身虽普通,可是却得了我娘的心,还承诺会带她离开。谁想临近婚期的时候,他竟自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爹知道我娘心里一直有心结,所以他们成亲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包括大婚当日,他都没有碰过她。”

    “可是那期间,我娘却被大夫诊出怀有身孕。”

    “我爹什么都不说,这么多年,他一直把我当成亲生儿子对待。”

    周黎轩手中的酒坛子慢慢被松开,滚落在一旁,他一只手撑着额头,看不清楚表情:“跪在我爹灵位前的时候,我娘对我说,她这辈子,欠了我爹太多。”

    “所以你说,我和我娘都欠了他,我能还的,当然要还。我爹不在了,我便还给他的亲生儿子。”

    唐泽忍了很久才没有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显得太过惊讶。

    过去在西北的时候,在他看来,庆襄王对周黎轩就像是唐国公对他一样,虽然常常用不打不成器的态度教训他们,却是真心为他们好,只不过是严父心思罢了。

    原来庆襄王不是周黎轩的亲爹。

    可是做养父做到这份上,绝对比那个临阵脱逃的亲爹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周黎轩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今天这件事,我就当没说过,你也当没听过。”周黎轩忽然笑了笑,“等我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明天起来,我周黎轩还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蛋。”

    “好.“唐泽拍拍他的肩,”兄弟就陪你没心没肺一回!”

    此后几个月间,周黎轩在礼部告假,也没再去过皇宫。庆襄王因战场旧伤而死,他又因着在京城作人质,连庆襄王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说对那个高高在上的宁国国君没有怨愤和不满,是不可能的。

    殷沐倒也识趣,没再找过他。

    周黎轩的日子过的依旧清闲自在,逍遥快活,只是常常要抱怨自己的好兄弟太过重色轻友,丢下自己去陪心上人。

    唐泽表示他很冤枉:他们是好兄弟,可是总不能抱着好兄弟过一辈子吧。

    于是周世子只能悲愤地在醉月楼借酒浇愁。

    冬去春来,天气开始转暖,宫里的宣文帝却不幸染疾“微恙”,一连许多日都没有上朝。

    朝臣之间的气氛开始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党派之间的界线开始变得分明起来。

    宣文帝十一年四月初,帝驾崩。

    遗诏,却是未能来的及立下。

    宁国朝堂的局势一时之间变得有些混乱,三皇子殷齐在京的党羽最多,势力最广,不多日已经取得了皇宫和京中半数地方的控制权。

    二皇子殷胜之前因旨不得不离京办事,尚未来得及赶回来。

    京中剩余的不在殷齐掌控中的地方,却被唐国公手下的精兵所占领。

    唐泽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唐裕,若是殷齐登基为帝,他必死无疑,连带着整个唐家都可能会受到牵连。

    毫无疑问,唐国公唐裕虽是忠君爱国,可殷齐既是没有明确的遗诏在手,他自然要选择帮自己的儿子。

    秦维叶所居住的府宅已经被唐家的兵士保护了起来,本来唐泽是想让秦维叶去唐国公府暂避的,可是秦维叶不愿意,他也不好勉强他。

    这个关口,秦牧山却差人给秦维叶送来了一封信。

    那封信里没有涉及到关于眼下局势的只言片语,只提及了一个人的名字。

    秦维叶的生母,秦杨氏。

    唐泽知道的时候,秦维叶已经回去了秦府。

    而当他带兵赶到秦府的时候,秦维叶却不见了踪影。

    唐泽心急如焚,恼怒地揪住秦牧山的衣领,问他秦维叶的去向。

    秦牧山不答话,似是还没有回过神来,目光里却残留着些许震撼和疑惑。

    许久,秦牧山终于吐露了带走秦维叶的人的名字。

    殷齐。

    宣文帝驾崩之后,秦牧山身为右相,虽是一直没有明确表示自己到底支持哪位皇子。可是实际上,他已经暗中归附了最有可能夺得皇位的殷齐。

    殷齐来找他,告诉秦牧山他看中秦维叶的才识,要他把秦维叶单独骗来,他自有办法劝服他的这个儿子站在他们这边。

    秦牧山权衡利弊之后,照做了,却没有想到殷齐竟直接把人给强行绑走了。

    唐泽一只拳头狠狠砸在墙上,手上砸出了血印子。眼下根本不知道秦维叶在哪里,半个京城包括整个皇宫,要在殷齐的地盘把人找出来那里是那么容易的?!

    当夜,皇宫里潜入了一个人影。

    那人显然身手极好,在没有被任何侍卫发现的情况下摸遍了大半个皇宫外宫。

    他在太和宫外停留了片刻,又往内廷的方向而去。

    然而还没有踏出几步,忽然触动了宫殿顶部之间一条细不可察的蚕丝绳。

    绳子上的铃铛在顷刻间便响了起来。

    原本还算正常的守卫人数忽然增加了将近一倍。

    这是个圈套,外宫守备不严,却是请君入瓮,等着他深入内廷之后,再彻底阻断他的后路。

    那人犹豫片刻,选定了一个方向逃去。

    周围的侍卫却越来越多,隔断了他的出路,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那人身影一闪,藏进了包围圈中的某处。

    眼看着包围圈由慢慢缩小到几处宫阁之间,找到入侵者只是时间的问题。可是侍卫们重重守备和严密搜查之下,竟然未能在那些宫殿里找到入侵的那人。

    原本奉殷齐之命守株待兔的御林军统领不由疑惑。

    周黎轩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殷沐。

    方才他走投无路,原本以为死定了,只打算能多拖一时是一时,未想竟被另一人拉住,从一条隐秘的小道逃出了内廷。

    那人就是殷沐。

    “你会武功?”他从前竟然没有看出来。

    殷沐不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潜进宫来做什么?”

    “……找人。”

    殷沐斜他一眼:“谁?”

    “秦维叶,秦右相之子。”

    “秦维叶?”殷沐重复一遍,想起现下唐国公府和殷齐之间对峙的局面,以及朝野传闻之中唐泽和秦维叶的关系,似有所悟,“他在我皇兄手里?可为什么是你来找?”

    “唐泽是我兄弟,他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周黎轩一拍胸脯。

    殷沐皱皱眉,似乎对周黎轩的一腔豪气有些不屑:‘那他本人呢?”

    “我们是分头行动的,他去了齐王府,那里的守备现在比皇宫还要严密,人在那里的可能性应该要高一些。”周黎轩答道,又问殷沐,“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殷沐沉默片刻,道:“你可知我母妃的出身?”

    周黎轩一愣,想了一想。

    淑妃最初进宫的时候,不过是个小小的采女,之所以品级很低,是因为她的家世实在普通。之后因着宣文帝的宠爱,才一步一步晋升到了淑妃这个位置。

    “那又怎么样?”周黎轩还未想通其中的关窍。

    “当初父皇执意要立我为太子,可是实际上,就算我当了太子,也一定做不成皇帝。”

    周黎轩好像明白了一些。

    树大招风,何况根基不稳。

    所以殷沐其实是在隐藏实力,以避祸端?

    他还真的小瞧了这个皇子。

    不过眼下顾不得这个问题了,他们现在呆的地方,是殷沐在皇宫外宫的殿所,等到殷齐的人搜到这里,他一样跑不了。

    殷沐却不慌不忙道:“没事,我先前便已告知皇兄要去江南长游,明日便要启程,你混在马车里,保管不会有人起疑。”

    “三皇子肯放你走?”周黎轩问他。

    殷沐抱臂,笑的得意:“我既是个不思进取,沉迷诗词歌画的无用皇子,手中又没有权力,对他无半分威胁,他为何不放我走?”

    “我欠你一条命。”周黎轩沉默片刻,道。

    “用不着。”殷沐似是毫不在意,又道,“我父皇也算是有些对不住你和庆襄王,这次过后,一笔勾销便可。”

    这一夜,唐泽在齐王府亦是毫无收获,反倒被府中的带毒的机关伤了手臂,险些废去一条胳膊。

    唐泽后悔不已,他当时就不该离开秦维叶半步,否则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局面。

    城郊,护国寺。

    寺后北边的一个不起眼的禅房,从昨日起就被人牢牢把守了起来。

    一人行至此处,守卫恭敬地为他打开了上锁的房门。

    殷齐傲岸一笑,阔步走进房中,看着屋内静坐之人,神情中带了几分快意。

    人已经到了他手里,插翅也难逃,这段时间,谅唐国公府的人也找不到这里,他有足够的时间,好好教训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贱人。

    作者有话要说:有的读者评论和我回复的话在目录页看不到了,不过在单独章节下面还可以看到,在这里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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