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姚深湛渐渐冷静下来,唐暖看向语无伦次恐惧非常的白姜氏,问出在她刚才的辩解中嗅出的一丝疑问。

    “你刚刚说……你们把瓶子里的液体给死者灌下去的时候,并不知道里面是酒精?”

    白姜氏愣了愣,随即想到了什么,倾刻哽住话语,被鬼魂之手扼住咽喉一般蓦然瞠目,一反刚才的说辞不停摇头。

    “我知道!我知道里面是酒精!是我把里面的白酒换成酒精的!”

    明显前言不搭后语,唐暖不禁皱了皱眉:“那你为什么要把白酒换成酒精?目的是什么?”

    “目的?目的是什么?”白姜氏整个人都慌了,自言自语地问自己目的是什么,越想越迷茫,魔怔了一样嘴里不停碎碎念着什么,很快她张大眼睛。

    “我知道了!我早就厌倦了我们之间偷偷摸摸的关系,可雄皓一直在不停的敷衍我,所以我带了酒精想要威胁他!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没错!”

    白姜氏的回答漏洞百出分明有所隐瞒,唐暖还想再问然而接下来,白姜氏却是一口承认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剩下的咬紧牙关坚决不肯再说了。

    隔天一大早,唐南意和唐夭夭早早来到警局,唐暖将昨天的记录档案拿给他们。

    “目前所有的线索、认证、物证证实同一个结果,白雄皓与白姜氏也已经承认,他们在偷/情过程中被死者意外撞见,遂灌入酒精致受害人死亡。

    白雄皓和白姜氏是慕灵汐死亡的直接真凶这点毋庸置疑,可究竟是故意杀人还是意外杀人仍待商榷,这里面存在一个很大的疑点。

    白姜氏一开始情绪激动说自己不是故意要害死慕灵汐,表示她和白雄皓并不知道瓶里原本装的是酒精。而后来详细询问的时候立刻推翻原来的说辞,坦言承认她知情,并且亲手把白酒换成酒精。

    前后矛盾,显然有所隐瞒。”

    唐夭夭翻到档案的第三页,放在正中央食指指向第七行,白雄皓看到那只白兰地酒瓶时一连重复好几遍“不可能”的记录,摇摇头。

    “太容易了!

    从白雄皓在慕灵汐死后对现场干净得处理,以及完备的反侦察手段,他应该是一个极其谨慎小心的人,不可能连罪证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处理不好,留下把柄还放在最常开的座驾上等着警察搜察。

    这只酒瓶找到的太过容易,简直像有人故意为之。”

    姚深湛双手交合拖着下巴无声点头:“的确。”评价完毕扭头看一边若有所思的唐南意,剩下的两人也同样把目光投向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巧合。”

    尽管眸光淡漠如水但丝毫不失那种紧迫盯人的压力,唐南意的视线轻轻掠过案情记录,随手将它合上。侧脸线条无线拉伸最终透过紧抿的唇角,意味深长开了口。

    “白雄皓二人出现在369的时间,慕灵汐走错房间的时间,还有那瓶被调换的酒精,一切都太过巧合。”

    “所以你的意思是……除了白雄皓和白姜氏这两个直接凶手之外,还有人在幕后操纵。甚至也许,白雄皓他们并不知道这场意外杀人案是幕后之人蓄意制造的?”姚深湛沉淀下心头惊涛骇浪般的情绪,试图以平静的口吻说出这番话,只是结尾处微微颤抖的尾音无声泄露了他的情绪。

    唐暖不可思议变了音调:“这有可能吗?怎么可能会有人可以只在背后作壁上观,就能轻易制造出一场意外凶杀案?

    他不仅要知道白二爷和白夫人的私情,经常约会时间地点,甚至连他们偷/情被人发现后的反应做法都得预料的丝毫不差。

    他还必须知道慕灵汐酒精过敏、不辩方向,还有慕灵汐喜欢沈煜这一点,才能准备掐算出慕灵汐到夜影的时间。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真的……太可怕了……”

    能将你的习惯、性格、私密,不动声色掌握在手中,连反应也估计得八/九不离十,这样的人比你自己都要了解你,难道不恐怖?

    “怎么了?”

    手心的温度越来越凉,唐南意低头便看到唐夭夭紧紧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纸,她不肯说话只是放在他掌心的手逐渐握紧,如同漂泊无依的孩童猛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死死攥住,不敢松手。

    唐南意只能用空出的另一只手轻轻拍她的后背,带着安抚意味的力道仿佛一股力量缓缓注入她的四肢百骸。唐夭夭闭了闭眼睛,把所有繁乱的思绪抛除干净,重新睁开眼睛坚定道。

    “我知道这么一个人,他可以做到。”

    他知道慕灵汐酒精过敏、不辩方向,知道慕灵汐对沈煜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知道白家密莘,并且……有杀人的动机……

    ————

    一行人穿过层层繁茂葱郁的爬山虎藤蔓,踏过青石板上的绿苔藓推开篱笆,眼前土白色的二层小楼依然被掩盖在里面,一如当年简单质朴。唐夭夭轻轻吸了口四周潮湿粘稠的空气慢慢吐出,貌似真的好久没回来了,连空气都呼吸不惯了……

    推开厚重的门扉走进去,里面装饰一如既往能简则简,只有一名四五十岁的佣人在擦拭桌子上堆积的尘土。看到不明人物到访,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抹布走过来。

    “你们是来拜访老爷的吧?老爷已经很久不见外客了。”

    姚深湛表明警察身份,在佣人吃惊的表情中点点头,和唐暖一起朝楼上走去。而唐夭夭自从步入屋内,目光没从正中央墙壁上悬挂的那副相片上移开。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那是一副全家福,慕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慈眉善目笑容和蔼,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娃。小女娃左右两边各梳一只冲天羊角,粉嘟嘟的小脸上一双眼睛黑玛瑙似的滴溜溜望着镜头,好像在想什么鬼主意,精灵古怪的样子直让人心都萌化了!唐南意清冷的脸庞不自觉柔和下来,贪婪多看了几眼,原来她小时候就已经是这幅小狐狸模样了!

    慕老爷子身边站着一男一女,男的英俊雅致,女的清丽优雅,两人眉宇之间都有与小女娃相似的部分,应该就是她的父亲慕之衡和母亲姚裳。虽然没有做出任何亲密动作,但脸上流露出的幸福甜蜜透过相框满满溢出。

    唐南意轻轻把手搭在她纤细的肩膀上:“他们一定很相爱。”

    很相爱?呵呵!没有人能了解听到“爱”这个字眼,她要怎样努力才能压下嗤之以鼻的冲动。最终只有沉默不语,敏锐捕捉到唐夭夭嘴角那一抹自嘲的弧度,唐南意瞬间懂得了什么。环视屋内的摆设,只在全家福相框下摆着一张长椅,因为经年无人的关系刚擦拭过很快蒙上一层空气中的薄尘。

    他脱了身上的大衣铺在长椅上揽着唐夭夭坐下,又从厨房找到些烧开的热水多烫了几遍,倒了满满一大杯让唐夭夭握在手中。见她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好摸摸她的头顶。

    “你状态不好就不要上去了,全都交给我好不好?”

    唐夭夭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抬头对上唐南意的眼睛,沉重点了点头。

    ————

    书房内的摆设跟楼下没什么不同之处,同样简单朴素。虽然近年由于无子嗣继承家业的原因慕家渐趋衰落,在五大家族中颈瓶末座,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样身为慕家家主也不该住在如此陈旧到有些寒酸的地方啊!

    正当入屋内的姚深湛和唐暖均不约而同露出几分不解神色之时,身居陋室的慕刑风倒是怡然自得,寒冬腊月一身单薄的灰白色衣袍,不修边幅。案桌上的笔墨则是摆列齐整,宣纸上墨迹未干,字体行云流水遒劲有力,反观慕刑风多了几分世外高人的味道。

    “贵客临门,寒舍简陋,招待不周,实在对不住对不住啊!”

    虽然是自谦可话里行间的语气却相当随意,如同他们置身于富丽堂皇的别墅而不是这连个座椅都空不出来的陋室。姚深湛与唐暖平时能言善辩面对怎样奸诈的辩驳也面不改色,可如今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个爷爷辈儿的老人家,还是如此洒脱不羁的性格,谁能开口就问:“慕老先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实话实说您到底是不是幕后操纵者?”于是,两人只能被动地说着不痛不痒的话题,整个局面不经意间早已被慕刑风掌控。推开门的时候,唐暖正对着慕刑风的一副墨宝不遗余力拍马屁,看到迎面而来的唐南意两人都有些汕汕。

    “呦!唐家小四也来了!看来我这小屋的确是该换了。”

    唐南意笔直走到慕刑风面前,微微俯身:“慕老先生安好。”招呼过后,他站直了身体,挺拔的身躯直如一柄千凿万击磨砺而出的剑刃,万丈锋芒叫人不能直视。

    “慕老先生多谋睿智,不可能猜不出晚辈三人此行的目的,个中缘由,还望据实以告!”

    如此叼炸天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要求对方主动认供,此时此刻,姚深湛对唐南意从敬佩已经成功上升到仰望高度。唐暖虽然也有些吃惊但在对唐南意个人崇拜的洗脑下,无论人做什么,她始终相信自家唐主的任何决定都有道理,任何话语都是真理!

    慕刑风什么话没听到般继续伏首写字,只是原本龙飞凤舞流畅至极的笔尖不经意一顿,白宣上迅速留下一个不明显的墨点,不大但足以泄露写字着并不平静的内心。

    “乱了。”心乱了。

    隔下笔,慕刑风静静望着那处墨点,长长叹了口气。这才抬头正视面前气势逼人出类拔萃的唐南意,苍白却锐利如鹰的目光上上下下来回扫荡,不下几十遍后慕刑风忽然放开喉咙,爽朗大笑起来。

    “哈哈,都说唐老爷四个儿子各个卓绝不凡,而最骄傲的非小儿莫属,今日有幸,终于见识。”

    他顿了顿,气如洪钟的嗓音陡然弱下来透出几丝疲态,宛如一夕白发,一瞬苍老。

    “能找到我这里……实在不容易,我年纪一大把也不逗你们小年轻玩了。

    你们猜得不错,害死汐儿的幕后策划人是我,白二他们只是我手上的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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