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宋子恭上完课后,把根据本学期开学成绩、每个月综合考评、课堂表现及实验操作能力这四部分综合成绩排名前五的同学公之于众,并确认这五个人获得实地观摩名额。日期为本周五下午,地点a城一院。

    最终唐夭夭未列入五个名额之内,唐南意顾虑周到,显而易见的方式容易为她树敌太多,引来全班敌视无法适应新环境。于是在私底下做好安排,不跟大部队一起也同样可以学到同样的内容。对于这个结果,唐夭夭再满意不过,最近几天一直在抓紧时间看书狂补基础,希望到时候不会一头雾水什么都听不懂。

    带着满满的期待很快到了周五,拿到宋子恭的请假条,唐夭夭赶到一院临近讲会开始才进入左会议室。一院五楼分为两个大型会议室,左边今天专门为a大学生观摩开放,右边门外排着一条龙的长队,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有人欢喜有人颓丧,应该是正在进行一场面试。

    良好的隔音效果让两边能够同时进行各自的活动不受影响,讲会快开始的时候a大各院各系和专业派出的同学已经纷纷坐在位置上,她们班成绩优异安排在最前面,而唐夭夭坐在最后面。拉上两侧大帷幕后光线黯淡,基本上不会有人认出她来。

    台上是一院口碑甚好,经验丰富,很有权威的梁教授,当年刚进一院机缘巧合带她的医生就是梁教授,从无到有从简到精,教了她很多。如今机会难得唐夭夭自然不会错过,她全神贯注听梁教授严谨又不失风趣的讲解,遇到不懂的记在笔记本上,准备等散场时候再详细问问。

    一个半小时很快过去,没想到梁教授讲完直接走人,唐夭夭手上的笔记还没记完,从台下走上来一名三十出头的年轻医生拿过麦,告诉大家下面开始正式实地观摩。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之后,让大家跟他走。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在年轻医生的引领下,从右侧的出口出去,唐夭夭不想被人认出来也不争当出头鸟,做完笔记合上本等人走得差不多了站起来,安安分分走在最后。出来了才发现左会议室右出口,正好与右会议室左出口正对着,而右会议室左出口显然是用来让第一轮面试成功者出来暂时性活动,准备第二轮。

    第一轮通过的人坐在过道的椅子上,有的沾沾自喜心存侥幸,有的惴惴不安紧张发抖,有的正抓耳挠腮,努力背一些从网上copy来的资料,有的干脆什么都不做翘着二郎腿修整自己的美甲。人性格的千姿百态于此,倒能展现一二。

    当然也有看起来无论是外表仪容还是谈吐气质都十分出挑的,稳操胜券,淡定从容,缄口不言调试下一场心情。一般来说最后一种是最聪明的做法,不与人攀谈高低,不暴露自身的实力,不影响自己的心情。

    这样的场面分外熟悉,唐夭夭忽然想起五年前和阿薇一起来一院面试好像也是同样的地点。当时,她和阿薇都表现得分外出色,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成为同批应聘者中最受青睐的两位。实习期间就经安排由梁教授亲自带。那一年刚回国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谁知道最终竟叫无奈的现实磨平了身上所有的梦想和追求,谁能知道?

    看到熟悉的场景,自然由心而发深深地感触。意识到自己发呆时不知不觉停下脚步脱离了大部队,唐夭夭收回思绪不让自己再沉湎,加快脚步往前走。而这时,右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打开同时走出来两名应聘者。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静的氛围很容易将原本动静甚小的声响扩大无数倍,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抵不过多年的熟识,唐夭夭急匆匆的脚步骤然停住。

    这声音,这陪她哭、陪她笑、陪她疯、陪她发神经的声音。听了十几年绝对不会辨识错误的声音。

    在她失去双亲只剩自己一个人时哽咽着对她说:“哭什么,还有我在啊?”

    在她决定抛弃慕家大小姐的光环,飘扬过海,赴美留学时对她说:“正好我这里呆腻了,想去美国看看,既然你也去姐的衣食住行交给你负责好了!”

    在她偷偷打工发烧到四十一度不省人事时嚎啕大哭对她嘶吼:“慕灵汐你想虐死自己是不是?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好啊!算上我,咱们一起死!”

    她放弃想要成为一名设计师的目标陪她学医,她放着舅舅买的公寓不住,陪她住在站起来就会碰到头的出租房里,她陪她吃冷水泡不开的方便面,所有难捱到咬紧牙关会想把牙齿咬碎的日子里,她始终陪着她,再苦再累不劝她一句。

    她了解她的一切,包括身上有多少颗痣,也包括深埋在心里始终无法遗忘的怨和恨……

    阿薇……唐夭夭捂着心口竭力平复狂喜的情绪。阿薇终于从国外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她迫不急待想要出现在她面前,迫不及待要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巨大的兴奋之下几乎完全忘了自己是唐夭夭的事实。

    然而当急不可耐转过身正准备走上前时,眼前的一幕让她难以置信的张张嘴,那句“阿薇”硬生生鲠在喉咙口再也说不出来,双手捂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儿声音。脚步停得太过突兀,与地板摩擦发出尖锐的响。她恍若未闻,眼眶睁到最大艰难的看着前方,瞬间一片空白,周遭的事物全部静止。

    不远处那名高挑靓丽,无处不散发妖娆魅力的女子,除了她家阿薇不做它想。而阿薇旁边正拉着说话,看起来文静而美丽的人才是令人震惊到手脚无措的的根源。

    那人肤白胜雪远山黛眉,眼眸清扫带出点点风雅,精致的面容于人群中一眼可见。那眉眼那鼻翼那唇角无一不熟悉到骨子,无一不真实到纹理,无一不是闭着眼睛都能勾画得分毫不差的面容。

    因为那是她从镜子里看了二十七年的自己!

    此时此刻,没有人能理解唐夭夭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连她自己也形容不出来,只觉得自己看到的世界全是漫天漫地的荒谬!可怕至极的事实!无法醒来的噩梦!

    老天爷怎么能开如此荒诞的玩笑?远远看到自己的身体站在面前,而灵魂却在别人的身里,有谁可以告诉她,她应该怎么做?到底应该怎么做!

    “喂,你让一让不要挡路!”

    怔仲间擦身而过的路人狠狠撞了下唐夭夭的手臂,她猝不及防险些摔倒,急忙扶住旁边的白墙壁勉强站稳,察觉到那两人的目光正往这边看过来。为了不被发现唐夭夭拖着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的双腿,低下头用垂下来的头发将脸挡住,重新退回到左会议室门口。

    隔着门缝往外探,那人已经收回了目光,姚浅薇也没在意这段插曲接着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

    “灵汐,刚才考官问的问题可都是最基本的专业知识,没有一点超范围。尤其临床问答那是你最擅长的部分,说是烂熟于心也不为过,刚才面试你怎么犹犹豫豫就是答不上来?”

    姚浅薇皱着眉头,半是不解半是奇怪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只见始终低着头的那人随着姚浅薇不断加重的语气,头越垂越低都快挨到胸口了,看不到脸只留下一段雪白的后颈畏畏缩缩,像是害怕一个不小心被殴打般胆怯的抖了又抖。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吞吞的开口说话,声音小得如同蚊子嗡嗡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紧张……”

    “天,你紧张!”

    很是费劲听她蹦豆一样蹦了半天,最后竟是这样的答案,姚浅薇无语问苍天,不顾形象剁了剁高跟鞋才止住濒临暴走的情绪,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反问道。

    “宾夕法尼亚演讲台上在几万人面前挥洒自如,没有稿子让所有人为你喝彩的慕灵汐会紧张?会为只有五个考官的面试紧张?这玩笑开大了吧!”

    那人听姚浅薇语气越来越急,连忙握住她的手想要安抚,还没怎么说话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哭腔。

    “你不要生气,都是我不好,下一轮我会好好表现,不会让你为难的……”

    “这不是为难不为难的问题好吧!你……”姚浅薇想要说什么,却又发现无论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只能神色恹恹着说:“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不想再继续没有结果的话题,姚浅薇转身找到一处位置坐下,抬头看她还站在原地一副小学生被罚站的可怜模样彻底无力,指了指身边的位置无奈极了。

    “傻愣着干嘛,还不坐过来?”

    “哦。”

    那人稍微抬起头答应了声,磨磨蹭蹭走过去活脱脱一受委屈的小媳妇,姚浅薇实在看不下去了,好好的慕灵汐一夜之间性格大变,由原来“谁若插/我两刀,我必还之两刀”的女汉子变成动不动就眼泪鼻子一起掉的林黛玉,这巨大的落差搁谁谁受得了?

    问她以前的事情什么都答得上来,人事物也都对得上号,不可能忽然就换了一个人,可是如果不是换了一个人这天差地别的性子要怎么解释?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最后均不了了之的姚浅薇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堵心索性扭头不看也不想,抄手从包里拿出一本杂志。心里头盘算着,改天找个时间带她去脑科挂个号,查查是不是在哪撞坏了脑子。

    完全目睹了两人交流过程的唐夭夭靠在门板上。依照那人刚才的一番言行,几乎可以肯定,住在自己身体里的就是唐夭夭本尊。关于这个有些超出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的结果,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

    无缘无故的一场意外,清醒之后一切面目全非,她成了唐夭夭,而唐夭夭成了慕灵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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