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来了贾母的上院,就见里面鸦雀无闻,丫鬟婆子们已是出去了。贾母道:“我知你今日要去衙里,也就不多耽搁,长话短说了吧。昨日听你们所言,这王家可是与大皇子走得很近?”贾政回到:“这事不好说的,只是就我所知,来恭贺的客人们大半是大皇子跟前的人。”贾母便道:“既如此,咱们还是与王家远着些吧。你那舅兄能如此快的升迁,只怕走的就是大皇子的门道。而今皇子们都已渐大,皇上又迟迟未立储君,咱们还是不要过早站队为好。”贾政连忙点头称是,心下有了计较,辞了贾母,往户部里去了。贾母独自一人坐了会,想着这贾政已是嘱咐了,而贾赦虽袭了爵位,却是不用上朝的,且在家中日日只是与姬妾厮混,自是不用担心他结交皇子们,这心便安定了些。又想到宁国府那边,贾珍贾蓉父子俱为斗鸡走狗之流,来往者多为纨绔子弟,也沾不上这储君争夺之事,心里又踏实了一些。

    过了五六日,王夫人收到内务府谕令,便按品大妆,入宫去了。到了元春的凤藻宫,母女俩按国礼见过,元春便遣了宫中的人,母女俩坐了一起说起私房话来。王夫人道:“这些时日一直不得进宫,今儿来了,却是有些事想请娘娘的示下。不是别的,还是为着宝玉的亲事。前几次进宫,我已和娘娘说了宝钗,都甚得我意。上次元宵省亲,娘娘也是见过的,觉着如何?”元春道:“也还不错。”又道:“母亲就这般中意她,如何不再考校考校其它人?我见史家的湘云和宝玉甚是相配。”王夫人忙道:“这孩子的模样性子都甚得我意,定了她做儿媳,为娘心头舒坦些。”继而哀叹道:“可怜我一辈子统共就生了两个儿子,那儿媳妇已是有一个不中意了。难不成另一个是这般不成?”

    元春素知母亲对自家大嫂很是不喜,无非是觉着她老实木讷,再者是老太太相看定下的,且当时下定时未问过母亲的意思。而今那史湘云是老太太娘家的不说,老太太又有几分意思在里头。要让母亲接受她,想不是一时半会能说通的事,便缓言劝道:“母亲且想想,那史湘云的两个叔父俱为侯伯,公侯家的小姐不比商贾之家出身的更能给宝玉一些助力?宝玉将来终究是要离府分居的,有个侯府的妻家。将来仕途也能顺当些。”这话触动了王夫人关于爵位的心事,此刻说来,却是为时过早。元春也不不见得会同意。转而另拿了话道:“这门亲事我和你姨母已是议定了的,现在再更改,我担心你姨母那边会有想法。想当初你也是不反对的。”

    元春知母亲有时固执起来,旁人轻易说不动。不然当初祖母和父亲那般反对自己入宫,母亲却执意得很。不然而今自己也不会在这处没有人情冷暖的地方待着。想了想,元春压低声音,附在王夫人耳边,轻声道:“皇后已是知道了宝钗这么个人,只怕她的亲事不是咱们能做得了主的。故元宵后,才会那般赏赐。免得将来惹出什么事来。”又想起上次祖母入宫一事,接着道:“大观园中各处屋舍的分配,母亲的安排有些欠妥当。我原不知林家表妹已是进京。她虽说是孤女。却是老太太嫡亲的外孙女,其父亲林姑父在世时更是得皇上的倚重,不然哪能得了江南巡盐御史的肥缺。咱们贾家于情于理都应厚待于她,不能落了她去。母亲今后不可再如此了。”

    王夫人听了,心中不由气闷。又有些担心石头庄的事被元春知道了去。仔细打量她的脸色,似乎是不知情的。便暂且放下心来。因不愿再继续就这事说下去,就拣那高兴的事情说,笑道:“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娘娘,你舅舅前些时候回京,已是升了九省都检点。我和你父亲亲去恭贺过,在王家待了一日,很是热闹。”元春虽在后宫,早在旨意颁下去时,就从御书房太监那里知道了这事,当时那太监还连着向其道喜。皇后知道了,不过是淡淡的,问了几句,便打发元春回去了。今儿听得母亲提起,便问道:“那日宴席上,母亲可见过哪些人?”

    王夫人说了些诰命夫人,元春却是越听越心惊:怎么都是些与荣贵妃走得近的?再想着那日皇后的神情,想是知道些什么。从年前开始,大皇子和三皇子已经开始入朝学着理事,莫非舅舅如今是跟着大皇子的?当初舅舅以九省统治的身份巡边,明着是升职,实是降了,且远离了朝廷。若舅舅是因着大皇子得了升迁,而自个又是跟着皇后的,那岂不是削弱了三皇子的势力?要知道,三皇子可是皇后所出啊。元春久在深宫,到底要多想了一层:莫非这是皇上所乐见的?毕竟旨意还要皇上发出的。

    想到此处,元春有些坐不住了,拦了母亲的话头,道:“这些时日,母亲还是少往娘家走动罢。”王夫人忽得听了这句,讶道:“这是为何?王家形势正是大好的时候,没得此时远了去,且那也是你舅家。”元春道:“母亲先不要问了,日后我自会明言相告的。”又看了眼角落里的西洋自鸣钟,道:“母亲来了也有些时候了,该是家去了。且替我问候祖母和父亲,还有府里的姊妹们。”说罢,站起身来。王夫人见元春这般,也只好随着起身告退,心中却是纳罕不已。

    元春打发了母亲回去,略坐了坐,又整了整装,带了丫鬟抱琴去了皇后那里。此时皇后正修剪着案头的茶花,听得元春进来,也不去理她。元春规规矩矩地行礼蹲下,道:“皇后娘娘,奴才今日是来请罪的。”过了半晌,皇后方停了手中的竹剪,道:“哦,你且说说,何罪之有?”元春伏在地下半日,腿早就酸麻不已,强忍了道:“奴才是为着自个的舅舅来告罪的。他千不该,万不该,跟着荣贵妃那边。奴才也是今日才知道,心里惶恐。万望娘娘宽恕了奴才。”皇后转了身过来,打量了元春半日,见她蹲在地上纹丝不同,头也垂得低低的,道:“你且起来吧。你能来将这话说了,本宫便知你的忠心了。那王子腾虽是你舅舅,到底是隔了一层的,只要你们荣国府不是这般便好。”元春连称不敢,又道会好生叮嘱自家父兄。自此后,她在皇后跟前是愈发小心谨慎,勤谨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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