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凤姐走后,王夫人又坐了起来,唤来彩云,道:“你去外院里把周瑞家的给我寻过来。”彩云去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周瑞家的便匆匆赶来。王夫人将房里众人都支了出去。那张材家的有心想留下来,慢走了几步,也不见王夫人唤她,只得出门去了。

    待众人都已离开,王夫人拿几个金坠子过来,对周瑞家的道:“这是我从锦乡侯府里带回来的,说是给大姐儿和兰哥儿拿着玩的。我看这上面有林计银楼几个字,前几日又在镇国公府见过一个屏风,说是锦绣阁出的,也是林家的。这几日你就带个小子,坐了车在京城里转转,看这锦绣阁和银楼是不是林家那丫头的。”周瑞家的道:“是,奴婢知道了。”王夫人又道:“切记,这事不能让人知道了。若是有了消息,寻个老爷不在的时候进来告诉我一声。”周瑞家的连忙应了,王夫人挥手让她下去。

    且不说凤姐回去后是如何地思量王夫人的话,辗转反侧了一夜,次日便起得迟了些。刚用过早膳,就见旺儿媳妇走了进来,道:“奶奶,园子里闹起来了。”凤姐讶道:“可是哪一处?怎么个闹法?”旺儿媳妇道:“是二姑娘的秋爽斋。听传出话来的人说,是为着什么累丝金凤的事儿,现在那院里都吵成了一团,已经有人去告诉了太太。”凤姐知贾琏素不待见这个庶妹,道:“咱们且不急着过去,说不得待会就有人来寻我。”话音刚落,就见王夫人房里的金钏儿跑了来,道:“琏二奶奶,我们太太请你赶紧去园子里二姑娘那里看看,然后将人都带过去回话。”凤姐理了理衣裳。带着平儿和旺儿媳妇去了大观园。

    待到凤姐赶到的时候,秋爽斋已是被众多丫鬟媳妇婆子们围了起来。见了凤姐过来,有那胆小怕事的赶紧走了,余下的要么凑在门口看觑,要么迟迟不愿挪步。凤姐斥道:“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若还有那不肯走的,仔细你们的皮。”众人听了,到底惧凤姐的厉害,都纷纷走开了。

    进了院子。就见一个媳妇子在那里犹自说个不停,旁边站了一个嬷嬷,却是迎春身边的奶妈。廊上站着迎春身边的大丫鬟司棋。和那媳妇子对嚷。凤姐看了平儿一眼,平儿会意,上前对司棋道:“怎么都站了这里说话?你们姑娘呢?”那媳妇子见了凤姐,连忙噤声。司棋忙道:“我们姑娘在房里。”抬眼见了凤姐,又道:“二奶奶来了正好。快给我们姑娘评评理,这奴才都要欺到她的头上呢。”那媳妇子欲开口反驳,却俱凤姐的威势,到底不再开口,垂了头站了一边。凤姐道:“有什么事,咱们进屋说去。”

    秋爽斋乃三间正房。并不曾隔断。凤姐进去一扫眼,就见宝玉李纨黛玉等俱在,旁人犹可。独迎春坐了榻上看书,竟对外面的事充耳不闻。凤姐看了无语,和李纨等人招呼过了,自寻了椅子坐下。外面的司棋和奶嬷嬷已是进来,方才吵嘴的媳妇子也正欲抬腿跨进屋子。平儿就道:“你是哪处的媳妇子?不知道姑娘的屋子不叫进是随意进不得的吗?”那媳妇子听了,只得在门外候着。司棋道:“她是奶嬷嬷的媳妇儿。人唤王住儿家的。平日里欺着我们姑娘老实,竟是走惯了的。”奶嬷嬷正欲开口,凤姐就道:“那就该拿大棍子打了出去,或是报到太太那里,怎能由着她们的性儿胡来?也是你们太懦弱了些。”这话虽说的是丫鬟,实是说的迎春。可到了此时,迎春仍是不说话儿,仿佛此事与她不相干似的。

    凤姐只得道:“司棋,你先来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司棋道:“元宵节为着娘娘省亲,府里给三位姑娘都置办了攒珠累丝金凤,咱们姑娘戴了后就收了起来。前些时候搬到园子里来时,奴婢带着人归置物件,发现这金凤没了。问姑娘,姑娘竟不置一言。奴婢想着奶嬷嬷常从姑娘拿了簪环衣履出去,便想着是她拿了去。问她,却道是拿出去典当了,过几日就赎回来。今儿再问起,奶嬷嬷竟不承认,还叫来儿媳在这院里大声小气地叫嚷。”说罢,朝奶嬷嬷瞪过去。那奶嬷嬷忙道:“二奶奶,千万别听这蹄子满嘴胡沁。奴家哪有那样的胆。这蹄子是见老奴不能奶姑娘,站在这屋里碍了眼,想拿大,寻个借口好把老奴撺弄出去。”司棋便道:“这里满屋子的丫鬟们谁不知道嬷嬷是什么样儿的,难不成大家都冤枉你不成?不就是仗着姑娘好性儿,又奶过姑娘,从我们姑娘这里拿东拿西,从来都不说一声的吗?”

    见俩人在那里争个不休,凤姐喝道:“都给我闭嘴。这事我问你们姑娘。”便向迎春道:“二姑娘,你听了也有半日了,好歹说句话,定了谁是谁非,我好回太太去。”迎春这才放下手中的书,道:“这累丝金凤我宁可没有,也不愿生事。问了我,我也没什么说法。谁的不是,且自作自受去,我既不讨情,也不苛责,任凭你们处置,我总不知道的。”凤姐听了,冷笑连连,道:“二姑娘既是这么说,想来眼下也问不出什么。也罢,我就把人都带走,去太太跟前说去。”说罢,起了身,着平儿和旺儿媳妇带着司棋、奶嬷嬷和她媳妇,一道往王夫人那里去了。

    黛玉在旁边看了,暗道:怪不得原书中的迎春嫁了孙绍祖后会折磨至死。除了那姓孙的是匹中山狼外,也有迎春自个的原因。说她懦弱不算,竟是个薄情愚钝的。这攒珠累丝金凤确是奶嬷嬷拿了去,迎春不闻不问,助长了她的气焰。司棋一片忠心,为了迎春据理力争,还不被她认可,丢与旁人处理,连句公道话都不说,却是寒了人的心。若是再有什么事儿,她身边谁还愿意出头。难怪迎春出嫁后,陪了不少的丫鬟媳妇子过去,却仍能被孙绍祖那般凌辱,连个跑回贾家送信的人都无。焉知不是迎春素日这般性情,周全了自己置身事外,冷了旁边一干人等的忠心。这样的性子,去了谁家都是被折磨的命。

    看着迎春仍旧无事人般看着手中的书,黛玉忍不住劝道:“二姐姐,司棋是为了你才被叫去太太跟前,你且过去看看,也能暖暖她的心啊。”李纨亦道:“是啊,二姑娘。你过去看看,有什么事,也能分证一二,也免得冤屈了人。”迎春道:“我去了太太跟前,也是没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凭太太处置便是了。”这话说得李纨黛玉俱是摇头。连宝玉都看不过,到底是做兄弟的,姐姐屋里的事也不好说的。

    李纨三人便各自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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