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慈苏醒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

    她的脑袋隐隐作痛,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一阵一阵的浪花声,忽紧忽疏,充斥在她的耳朵里,周围弥漫着的异味令她更加难受。

    与沈清和分开之后,她在饭堂里呆了一会儿。方竹卿始终在看书,脸红红的却不肯与她说话,捧着书便走了。

    谷慈不知他为何闹脾气,无奈地与卢子洵相视一笑,上楼找沈清和却也不见人,只是看到对面的何信夫妇鬼鬼祟祟地出屋。

    那二人并未注意到她,她便有意藏在二楼的角落里,倚着一盆兰草,一直跟到靠近船头的舱内,才隐约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小船”。

    刘氏面露惶然之色,不住地往四处看。谷慈怕被她发现,便往角落里缩,不慎踏上一块松动的木板,发出“吱呀”一声。

    何信一惊,顷刻往她的方向看,大喊道:“……谁?!”

    谷慈不知他们要作甚,自然不敢出来,于是更往里靠,谁知脚下却蓦地悬空了,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从方才的地方摔了下来,头磕到了什么硬物,顷刻失去了意识。

    谷慈深吸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后脑,感到有些粘湿,大约是出了血。

    抬头看看之前摔下来的地方,不见一丝亮光,显然不是踩坏了木板,而是触动了什么机关。

    她尝试着喊了几声,可声音夹杂在浪花之中,连她自己都快听不见了,静坐了许久也不见任何变化,倒是愈发冷了,只好勉强起身。

    四处伸手不见五指,唯一能确定的是她还在船上。谷慈渐渐适应了这异味,顺着墙壁摸索,一边摸一边用力敲,没走几步,脚下便踢到了什么硬物。

    她有些胆战心惊地将东西拾了起来,脑海里甚至闪过这是人骨的念头,但细细一摸,质感光滑细腻,凉凉的让人感到舒服,像是……玉。

    谷慈将那硬物放在地上作为标记,不过片刻便绕完了一圈,大概能确定这是个不算大的暗阁,但不知出口在何处。

    她又开始向中间摸索,这回不止是摸到了玉,还有不少其他形状的东西,有的像酒杯有的像卷轴,甚至还有一些触感像金子,令人匪夷所思。

    应该是一间仓库,但却从没人提起过这个地方。

    谷慈放下手里的东西,又在地板上敲,想找到出口,然而敲到角落里时,却蓦地又碰到一样东西。

    摸形状像是戒指,但里面似乎还套着什么东西,冰冷而诡异,关节分明。

    是一截断裂的指骨。

    ***

    沈清和握着那个平安符,在屋子将目前发生的事情重新整理了一遍。

    他忽然间一动,摁住了瑟瑟发抖的手。

    船上人心惶惶,谷慈失踪的消息自然已经传开了。方竹卿先前对她发了脾气,懊恼得几乎要发疯,与几个船工一同四处搜寻,却丝毫不见她的踪影。

    拴在平安符上的绳索是被什么东西磨断的,断口处隐约能闻到淡淡的兰草味。沈清和捏紧平安符出了屋,果然在廊道一角的一盆兰草上,看见了一缕红丝。

    二楼与一楼的构造有些微不同,一条穿廊通向各个住屋。这盆兰草便是在最角落里,一般不会走到这里来。

    谷慈显然是在这里站了一会儿,看到了什么呢?

    沈清和摇摇头,想象着她的视线回头看,正对着的是何信夫妇及卢子洵的屋子。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从目前死了两个人看来,凶手是不惧杀人的;如果谷慈真的目击到什么,应该会被直接灭口,甲板上四处都有人看着,亦是不可能直接落到江里。

    问题便是——她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这艘游船能容纳上百号人,光是房间便不计其数,船上必然也有暗阁之类的地方。

    没人看见谷慈去了哪里,这是最要命的。沈清和烦闷地砸了茶杯,后来索性将茶壶也砸了,指尖的刺痛令他稍稍回神,终于平心静气坐了下来。

    ……一定是哪里遗漏了。

    他快步冲下楼,正巧这时看见郭华君押着何信走过来,一问才知,原来他夫妻二人担心船上再出什么变故,想去船舱偷一艘小船逃跑,但又不知道具体位置,鬼鬼祟祟在船舱里游荡时,被逮了个正着。

    不似其余人的忧心忡忡,郭华君比前几日更加趾高气昂,“先前每死一个人,你们便怀疑其他人是凶手转移视线,如今又要逃跑,可是做贼心虚?”

    刘氏脸色惨白,几乎快站不稳,拼命摇头道:“不是……我们只是想平安回家,我们没有杀人!”

    她说着便开始痛哭流涕,谁都看得出她身体不好,故而没有再逼问,偏偏郭华君咬定了他们心怀不轨,不肯松口。

    “你们刚要逃跑,那位沈夫人便不知所踪了,还敢说没关系?”他怒目圆瞪,俨然像在审犯人,“我看就是你们杀了她,再抛尸于江中!”

    方竹卿闻言大骇,面色惨然,握着拳冲到沈清和面前,咬着牙道:“你已经想了很久了,想到姐姐会在哪里了吗?”

    沈清和低声道:“她还在船上。”

    方竹卿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毫无波澜的脸:“在哪里?!”

    他摇了摇头。

    方竹卿怒不可遏,分明看起来没什么力气,却陡然间伸出一拳,打在沈清和的胸口,忿忿离去。

    沈清和默默承下这一击,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径直走到何信面前。

    “把你们刚才走过的路,再带我走一遍,一步也不许遗漏。”

    ***

    双眼逐渐适应黑暗之后,剩下的便只是冷。

    这间暗阁比甲板上还要寒冷,应该是在船舱的最下方。

    谷慈抱着胳膊蜷缩在角落里,不知是不是已经到了晚上,也不知她能否捱过晚上。

    她将那枚戒指取了下来,从大小上看,主人应该是个成年男子。好在她并未摸到尸体,这里只有一截断指,已然成了白骨。

    自上船之后已经过了两晚,离江东还有一段路程。她不止是饿,渴得嘴唇发涩,脑袋上的伤还在作痛,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谷慈忍不住探向腰间的平安符,然而摸到的却只是断了的红绳。

    她以为是方才落下来时被扯断的,在周围摸索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疲惫地捂着眼睛。

    沈清和……应该知道她不见了吧?

    以他的智慧,一定能循着线索找到她的吧?

    她静坐片刻,待风浪声小了一些,又向上方呼救,可嗓子喑哑,几乎叫不出什么声音。

    倏尔,不远处传来“吱呀”一声。

    谷慈原以为是听错了,当听到第二声时,才反应过来是有人从外面打开了什么,微光穿过缝隙一点一点照进这漆黑的小屋,令她陡然间惊喜起来。

    然而只是一瞬。

    眼前洞开一扇半个身子大的小门,继而是一个人影提着灯走了进来,步履悠闲,不紧不慢地探进身子,将灯挂在门口,照亮了大半间屋子。

    这人显然不是来找她的。

    谷慈本就坐在角落,几乎在刹那间躲到最后方,紧紧贴着墙壁,屏住呼吸,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在那提灯并未照到她。

    借着灯光,她终于看清了这间屋子里有什么,果然是一间小仓库,中间堆放着玉石、酒盏等,价值绝对不菲。

    那人似乎并未注意到她,从地上拾起什么东西,随后便又取下灯折返,临走前用提灯照了一下屋子,继而满意地离去。

    灯火清晰地映出那人的脸颊,慎人又可怖。

    ***

    何信夫妇带着沈清和从二楼走到放置小船的船舱,而他只是远远跟着他们,一路并未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

    他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连话也变得极少,拿着纸笔从甲板到船舱,又顺着原路返回,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

    方竹卿急得满眼血丝,惠娘瞧着不忍,帮他一起找,还问吕平之借来钥匙,却始终不见谷慈的踪迹。

    最后,他竟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将他抬回来的人是卢子洵,粗略诊了下脉,又去厨房给他熬了药。方竹卿不一会儿便醒来了,咬着牙道:“他根本就不关心姐姐,怎么能把姐姐交给这样的人……”

    卢子洵突然将一勺汤药送到他嘴里,苦得他连连皱眉。

    “我倒是从未见过沈公子这般模样。”卢子洵温和地微笑,“方小兄弟急火攻心,还是多多休息为好。只要暂时还没有谷姑娘的消息,她便有一线生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江上阴沉一片,像是染了松烟。沈清和一身素白宽袍,安静得像是融入了这画面之中,面前放着一张纸。

    即使是吕平之也并非完全了解这艘船,但结合对方的描述,他已能将船的大概构造画出来,只是上面留了诸多空白的地方。

    沈清和锁眉,复又起身去外面,恰这时魏蒙上二楼来给他们换茶。何信夫妇拿了茶壶便回屋了,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看他。

    沈清和并无心思想这些,接过托盘后便放在桌上,却不经意地瞥见托盘一角似乎写着一行小字。

    这行字是用鲜卑语写的,不仔细看只会当是纹饰。他细细读了一遍,眉头忽地紧锁。

    茶有毒。

    作者有话要说:一觉睡到11点多= =服了我自己了&&

    大家以后晚上等不到早点睡,我写完之后早上来就能看到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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