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滚”字。

    她向来是个很坚定的人,一直敲门到中午,但她没想到屋子里那个人比她还要坚定,估计是用什么东西堵住了耳朵,就算她仍旧在敲,也死活不肯再开。

    她没有办法,一想到小胖子要告她就觉得心累,于是折回了那家店铺。

    这时排队的客人基本已经走光了,铺子外面一下子显得冷清了起来,小窗仍旧开着,掌柜坐在里边百无聊赖地嗑瓜子,看见她来了,招呼道:“咦,小姑娘又回来啦?”

    掌柜在这家铺子里也呆了好几年了,八百年见不着女顾客,自然对这个清秀漂亮的小姑娘印象深刻。谷慈冲他笑笑,凑过去小声道:“掌柜的,有人愿意出三千两,你能拜托那位师傅再雕一个金轮王么?”

    掌柜听罢忽然笑了起来,觉得这姑娘一看就是个外行,压根不懂规矩,“这东西要是想买就能买到,可就没这么有收藏价值啦,你看看哪家铺子能像我们一样,几百号人同时来抢的?”

    确实没有;但谷慈无法理解这种有钱不赚的行为。

    “可这是三千两啊。”她从小到大都没看到过那么多银子啊。

    “三千两算什么?”掌柜也靠了过来,小胡子翘了翘,“你知道前段时间商行出了一件老头子三十年前雕的长臂大侠么,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来,叫价叫到了三万两都不止!”

    谷慈扶额:“……”

    她琢磨着再雕一个是行不通的了,而且那位神出鬼没的沈公子也不肯再开门,小胖子肯定又要哭了,哭完就要去告她了,然后该哭的就是她了。

    她站在铺子前面搓了搓脸,本以为这次能小赚一笔,结果一文钱没赚到还要面临被告的危险,于是就这么心事重重地去了衙门。

    谷慈平时基本是在收发房里呆着,偶尔还会帮忙打打杂,管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她从师爷那里接过今天要誊的东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师爷看她眼睛周围暗淡的一圈,关切地问:“昨晚没睡好么?”

    “打工去了。”她微笑着回答,但没说是去做什么了。

    师爷道:“那今天早点回去休息休息。”

    谷慈刚来衙门没多久,但和这里的人关系都不错,谢过师爷后便回了屋子抄书。一宿没休息,她着实困得要命,不知过了多久,听外面的捕快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

    衙门里一般是不会这么热闹的,突然热闹起来说明发生了什么事,而听外面人的语气并不是喜事,所以大约是发生了案子。

    谷慈走出屋子吹吹风,刚活动一下双臂,便看见几名捕快抬着个人进来,担架上盖着白布,看不见样子,应该是尸体。

    濯城是大地方,发生命案不奇怪,但奇怪的是这些捕快的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正巧这时师爷走了过来,她便问:“姜师爷,发生什么案子了么?”

    “嗯……”师爷目光一沉,“是邢家出事了。”

    “……邢家?”谷慈睁大了眸子。

    如果没有记错,邢家可算是濯城首富了,难怪如此兴师动众。

    姜师爷深深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看来又得去请沈先生来了啊……”

    衙门里没有姓“沈”的,所以谷慈也不知道这个“沈先生”指的是谁,但师爷的口气听起来饱经沧桑,说明此人不是善类。

    她回屋后继续干活,全部写完之后交给师爷,想离开衙门的时候却被知府叫去了二堂,看见一干人正在商讨着什么,一瞧她来了,脸色顷刻变了,规规矩矩地退到一旁。

    有点……不寻常。

    谷慈矮身行礼道:“见过厉大人。”

    厉知府是个五十来岁的胖老头,逢人便笑,和蔼可亲,搓着手在她身边转了一圈,笑眯眯地问:“谷姑娘来衙门也有不少时日了吧?”

    谷慈与他见面的机会不多,通常是与师爷打交道,莫名觉出这笑容有那么些诡异,“回大人,我才……刚来一个月。”

    厉知府依旧笑容满面:“一个月也很长了嘛。”

    谷慈低头想了想。

    “大人,我能问问……是我近来活儿干得不好么?”

    “不不不,怎么会。”厉知府连忙摇手,“老夫你觉得你来了衙门这么久,应该给你升个职。你现在一个月拿多少银子?”

    谷慈如实答道:“三两。”

    “我给你这个数。”

    厉知府伸出五根手指。

    “……五两?”

    “五十两!”

    谷慈一听便震惊了,甚至以为自己困得糊涂了。她需要钱是不假,但从刚才开始,衙门里这几个捕快包括知府在内,都是一脸神叨叨的表情。

    “大人要……升我做什么?”

    厉知府眯眼笑道:“很简单,就是老夫手上有几桩棘手的案子,要你帮忙和一个人打打交道。”

    谷慈半信半疑道:“……什么人?”

    “当然是一位响当当的大人物了。”厉知府一本正经道,“先前是李捕头和他打交道的。”

    谷慈想了一会儿,“那……李捕头呢?”

    “他中风了啊。”

    她震惊了。如果没记错,衙门的李捕头只有不到四十岁。

    见她露出惊恐的表情,厉知府连忙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他当然不是因为干这个活才中风的。”

    他的脸上写满了“当然是骗你的”几个字。

    谷慈叹了口气,看了看一旁几个眼神微妙的捕快。厉知府一脸无辜道:“我们几个商讨了一下,觉得你口才好又能干,最适合与人打交道不过了。”

    她默默点了两下头。

    若是在别的地方听到这件事,她肯定会以为别人是要把她给卖了,但如今她是在衙门里,而且这么匪夷所思的事,还是知府告诉她的。

    可疑归可疑,能升十倍工钱的机会可不多。她沉默了一会儿,问:“厉大人所谓的‘打交道’……可有什么含义?”

    “就是字面意思。”厉知府一本正经道,“你和他说话,把他带到衙门来,末了再把他送回去,就没了。”

    “没了?”

    “没了。”

    “好。”

    也许是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快,厉知府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让人把地址写给她,又让师爷去准备升她的月钱。

    谷慈离开衙门的时候还有点迷糊,今早险些丢了饭碗,下午的工钱又被升了十倍有余,像做梦一样,以至于厉知府后来和她交代的事也只听了个大概,印象最深的是最后一句话:

    保重。

    从这一干人的反应就可以看出,如此简单的活计能拿五十两月钱,代表她要打交道的人绝非善类。然而她的优点不多,唯独耐心奇好,对跟钱有关的事耐心就更好,只是打交道的话……肯定不是难事。

    谷慈就这么拿着住址离开了衙门,出去后买了个包子当午饭,叼着包子将字条拿出来一看,突然愣了一下。

    这上面写的屋子就在她家对面,门对门。

    ***

    谷慈的家是在老城的一座宽敞大院里,环境不错,安静舒适,里面有两户人家门对门,院子共用,她之前在里面种了一些花草,偶尔去浇浇水。

    对门那家的儿子上个月中了进士,随后一家人都搬走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空置,她还真没听说有人搬了过来。

    但当她回到家之后才意识到,的确有人搬过来了。

    大院的正中间被画了一条线,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最里端,画得尤其用劲,笔直到像是拿一把巨尺量出来的,将院子准确无误地分成了两半。

    但这不算什么,真正让她无法理解的,是邻居家的门上不知什么时候贴了一道符,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蠢人退散。

    真……有品位。

    谷慈敲了敲邻居的门,却没有得到回应,她又站了一会儿,还是没人来开门。毕竟已经是下午,她有些撑不住了,便回屋睡觉去了,准备晚上再来看看。

    晚间,微风带着清寒,花香淡淡,谷慈睡得很沉,忽然被外面一声巨响震醒,一听是从对门传出来的,连忙穿好衣服跑了出去。

    她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边敲门一边喊道:“沈先生,发生什么事了么?”

    没有人回应,只有什么重物掉地的声音。

    谷慈紧张地等了一会儿,觉得实在不行便用力推了一下门,竟然……一下子就推开了。

    果然是出事了。

    来不及惊讶,她立即跑了进去。邻居家屋子的构造与她家差不多,宽敞的前院后是两道穿廊,典雅的小亭旁是一汪池水。

    谷慈向着声源处跑了过去,结果刚进院子便瞧见一个黑影站在不远处,高高瘦瘦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怕。

    她将提灯举了上去,依稀看见是个男子,披着头发,蓬头垢面,身上还带着焦味,连眼睛都看不太清楚。若是她胆子小点,估计早就拔腿跑了。

    她觉得这个人长的有点眼熟。

    “你……没事吧?”谷慈试探地出声,“你是沈先生吧?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没有回答她,依旧像个石柱似的杵在那里,缓慢地伸出了三个手指:“三个问题。”

    “……啊?”

    “你问了我三个问题。”与这副狼狈样貌截然不同的是,他的声音略带沙哑,但饱满纯粹,低沉好听,是个年轻男子,“第一:我有事;第二:我就是;第三:有大事。”

    “……”谷慈闭了闭眼,没有理他,指了指他脏兮兮的衣服,“刚才是……怎么回事?”

    男子听罢才想起来什么,忽然问:“你是谁?”

    “我叫谷慈,我就住在你对面。”她伸手指了指自家屋子,微笑甜美,“就在那里,走几步就到了,我白天就想来和你打招呼的。”

    那男子低头注视了她一会儿,因为脏乱的头发遮住了眼睛,谷慈看不出他的情绪,只是越来越感觉这个人眼熟了。

    他缓慢地抬起了手,指向两户之间的大院。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有一片漆黑。谷慈不知他想表达什么,试探地问:“你在……找什么东西么?”

    男子没有回答,严肃认真地指着大院正中那道长长的线,“你——”

    “嗯?”

    他一字一顿道:“你、越、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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