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够了。”

    烟幕和他对峙半晌,彼此都不曾做出轻举妄动,就连通风散热的扇叶都不带分毫多余的摇颤。

    原地转磨的轮胎上橡胶都被地面摩擦烘热,尾烟一捧接着一捧地从排气管往外冒,天知道他花了多大力气才好不容易沉住了气,没有不由分说地发动攻击,可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地出言道,“听着,不管你是谁,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但你不是擎天柱,至少不是我认识的首领——这个星球不欢迎你。”

    倘若不是还对维罗妮卡心存一丝微薄的顾忌,紫擎腕间的融合炮早就给对方胸口那颗旺盛燃烧的火种来上了致命一击。

    “等我完成了要干的事儿,我自然会离开——但凡你再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下一次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他警告着,却轻描淡写地将武器强制解除。继而泛起血雾的光学镜内透出了浑浊而强烈的暴戾,比炮弹还要更加危险致命。

    他四下逡巡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却有如激光射线,分剖开了烟幕全身硬甲的每一处弱点。

    烟幕很容易就接受了最简单粗暴的挑衅,表面上暂且和缓的矛盾冲突又有了再次激化的迹象。维罗妮卡利索地理好凌乱不整的上衣,态度生硬地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她一字一顿地、用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回敬了紫擎,“但凡你再对我做出这种事,下一次我也绝对不会就这样放过你。”

    稀淡剔透的日光穿透林间薄雾,光痕经过折射流溢成弯曲的线形,深浅不一地落进她的肩胛、发梢和眼仁里——紫擎双目追逐着那一缕璀璨芒点,这足够使他忽略她不善的语气,近乎着迷地低声道:

    “金色——”

    这回不仅仅只是头皮发麻,维罗妮卡全身都不舒服了起来,奇异的排斥感钻入神经末梢钝钝地发痒。她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尽早从紫擎身边离开,二话不说就转向了旁边辛苦地忍耐着恼火的烟幕,“……送我回家。”

    烟幕刚刚依照惯例打开驾驶席的剪刀门,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齿轮擦接声,她回头便看见紫擎变化而成的重型卡车同样外敞着单边车门,纯黑厚重的内饰一览无遗。

    ……和擎天柱如出一辙的车型。

    有那么一个瞬间差点放弃了对这股神秘感召力的抵抗,维罗妮卡定了定神强迫自己硬起心肠,头也不回地坐进了等待多时的白色保时捷。

    烟幕带着她冲下山坡驶入公路,满目疮痍的风力发电站夹杂着滚滚浓烟出现在视野,维罗妮卡注意到在复仇者突击下损毁报废的霸天虎机体全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除了尚未完全弥散的硝烟和千疮百孔的建筑表面,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激烈交火的痕迹。

    一切动作在顷刻之间悄无声息地完成,饶是她自小见惯了神盾局应激处理的效率,也不由得稍感讶异。

    ——更让她难以置信的还在后头。

    发动机的轰鸣隐没在呼啸风响里,紫黑色重型卡车强势扑了上来,亦步亦趋地咬住保时捷车尾,压根不在意美国乡镇交通法规定的安全间距。

    烟幕警觉地调整后视镜的角度,时刻留意着对方的动向。

    “我能送他几发火箭炮吗?我的汽缸都快被他撞裂了。”他摇摆着车身小声嘀咕,不断变换行驶车道企图甩开后方的紫擎,但终究没能成功。

    “……当然不能。”

    维罗妮卡对紫擎的实力还尚存顾虑,毕竟她亲眼见识到了他是如何心狠手辣地残忍肢解一只霸天虎的——而不久前很明显他也想对烟幕做出相同的事。

    他所掌握的尖端科技甚至能够与斯塔克相匹敌,强悍的实力也跟擎天柱不相上下,对付尚且青涩的烟幕绰绰有余。

    无论如何,都该避免正面冲撞激怒对方。

    擎天柱现如今漂流在遥远的星际……必须得靠她自己解决。

    后方飘散开浓郁的机油气味,紫擎又一次加速撞向保时捷跑车并不算稳固的后保险杠,烟幕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抄起维罗妮卡,于高速行进中飞快变形,肩面上暴起两枚燃烧弹头打着旋直击而去——

    紫擎规避热能导弹的姿态轻松而随性,灼烫逼人的焰光擦过漆面只刮蹭下两道猫挠般的抓痕,他借由一段坡道翻身跃起,劈手从烟幕手里夺走了维罗妮卡,整套动作全都在空中完成,落地时早就重新转换回了卡车形态,毫不迟疑地载着维罗妮卡霎时间加速没入地平线尽头。

    烟幕气急败坏地将油门压到最底,仪表盘指针蓦然转移到两百迈,迅速追了上去。

    ……

    晚归的托尼在露台上环形拆解仪的帮助下卸掉了繁重战甲,轻缓愉快地步入调试库。第一眼他就被所见的景象惊定在原地——

    那个前几天回了老家的汽车人首领怎么这么快就……等等,这身紫色涂装又是怎么回事?

    “噢,我就说他是个基佬。”托尼用手摸着下巴上胡须的细茬,若有所悟地说。

    维罗妮卡面色难看地跳下车,空空如也的胃袋像一张白纸被揉搓紧缩,碎发都被冷汗黏在了额角。

    她煞白着一张脸,径自撇下紫擎转头踏上半透明的钢化玻璃旋梯,“是的,所以我不喜欢他。”

    烟幕紧随其后迟迟归来,还没等出声向紫擎质问就被托尼有意无意地淡瞥了一眼:

    “或许你也该试试把喷漆换成紫色,烟雾。”

    托尼抱起手臂打量着他,同时提议道,那眼神就像在打量一件做工考究的钢铁战甲。更可怕的是,烟幕不由自主地从他脸上的神情看出——他居然是认真的。

    “你就放过我的喷漆吧……”

    心惊胆战地向后退却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抵上墙面才被迫停下来,他尴尬地使劲摆起手,“……还有,我叫烟幕。”

    没人注意到紫擎安静而平稳地缩小了身体,不声不响沿着维罗妮卡离开的路线登上了楼梯。

    维罗妮卡半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边缘,低头用一把不锈钢短刀给柠檬切片,腕上闪闪发亮的电子手环时不时与刀背碰撞溅起碎响。

    她为自己倒了杯水,将削薄的两层柠檬片纵向沉了进去,又从恒温冰桶里铲起几块碎冰倾入杯子。垂下眼帘尝了一口,新鲜的酸味过度浓烈,不够冰,不过也聊胜于无。

    现在她很确定她对紫擎的感觉和擎天柱迥然不同。当她仰起脸看着他,眼底找不到憧憬、崇拜或是爱意,只剩下迷蒙和恐惧——令人发指的、冷冰冰的恐惧。出于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她能略微嗅到他周身散发着的、来者不善的气息。

    柠檬冰水带给神经系统的镇定效果非比寻常,所以在背后探来一只手默然扣住她的下巴时,维罗妮卡只是浑身一僵,然后失手打破了玻璃杯。

    左心室像被一只实质巨掌死死攫住,高度紧张让心脏搏动越发强劲。

    哗啦脆响并没有阻止他的步伐。来人不以为意地踩上满地晶莹的碎渣,磨耳的咯吱声伴随着排气扇运转的嗡鸣一同震荡着鼓膜。

    “黄色……灰色。”

    紫擎对地板上浸着水渍的半片柠檬失去了兴趣,毫不留情地一脚踩得稀烂,光学镜深处闪烁着扑朔迷离的刺芒,混沌而无机质地对上她的双眼。

    如同被针尖往瞳孔中央直刺了一下,她不寒而栗地往后瑟缩。

    被他的双臂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困在高脚凳上,维罗妮卡一手徒劳地按着他的胸甲,突然望向对面落地窗外,指着色彩斑斓的巨型广告牌发问:“那是什么颜色?”

    紫擎并不回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答:“……灰色。”

    她又冲吧台后头规整有序的橡木橱柜扬了扬头:

    “这是什么颜色?”

    “灰色。”

    他目中飘散的焦距凝结到她脸上,“除了你以外,都是灰色。”

    维罗妮卡悄悄转动手环,开关处的信号源富有规律地频闪起红色光点:

    “你来找我,只是为了看到颜色……?”

    轻细尾音湮没在他倾轧下来的冷硬唇齿之间。紫擎的一条手臂强悍而有力地圈拢住她快要折断的腰背,嘴里充斥着生铁的冷涩味,温热的生理性泪水溢出眼角,又被他高热的吐气迅速蒸干。

    柔软下唇沉没在他的肆意撕咬中传来明晰的痛楚,维罗妮卡迟重的痛吟被他的金属软舌舔进喉咙,他的嘴角摩擦着她光滑的面颊,最终含住她左耳形状精致的软骨,顺延着耳蜗凹陷的弧度慢条斯理地滑到耳垂,黏腻的冷凝剂濡湿了耳侧圆润的轮廓。

    这时他才在她耳畔哑声低语道:

    “我来找你——是为了让你褪色。”

    维罗妮卡在一刹那间霍地越过他的肩膊抬起了手。

    感应到她召唤的动作,楼梯口凭空冒出钢铁战甲的背壳部分,快成一道虚影在半秒之内递送到维罗妮卡身前,削利边缘割开紫擎的侧脸残留一个狭长豁口——

    冷蓝荧亮的能量液从残缺处漏落滴下,紫擎回手点触到满指湿热,光学镜立即蒙上一层浸泡着腥膻味的残暴猩红。

    “我说过了,你再对我做出这种事,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维罗妮卡快速装配好接二连三隔空飞来的战甲,掌心激光炮转眼间便压上了紫擎胸口的火种——“这样羞耻的举动,只能我对擎天柱干……而你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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