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凤琪还是顾微,此番回宫都是悄无声息,恨不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是有个人,却是恰恰与他们相反,回来地异常高调,生怕有人不知道他回来了似的。

    宫宴开始前夕,长平王萧弦歌带着王妃和一双儿女竟然回来了,萧写意闻讯大惊。

    没错,他是答应了卫太后,让萧弦歌全家回京过端午节,可是上京城距离萧弦歌的封地长平县路途遥远,按照正常行程计算,传旨官过去就是六、七天的工夫,再说王爷、王妃出门,那是说走就能走的吗,就是萧弦歌夫妇动作迅速,这会儿也就该是刚刚离开长平县,居然就到京城了,他们怎么过来的,飞的吗?

    萧写意越想越是心惊,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萧弦歌,立即就叫欢喜去衍庆宫打探情况,该不是卫太后提前就跟萧弦歌说好了,然后再来找他说情的吧,可要是他不同意,萧弦歌怎么办,走到一半再折回去,无诏离开封地,形同谋逆啊。

    不多时,欢喜就打探清楚回来了,萧写意猜得没错,卫太后想要长平王回京过节一事,的确是早有准备,不过不是提前说好的,而是萧写意派人去长平县传旨的同时,卫太后就直接用飞鸽传书通知萧弦歌了。

    所以说,萧弦歌不是接到圣旨才启程的,而是收到卫太后的信就出发了,难怪今天就能赶到上京。说上京和长平远,说的不是直线距离,而是两地之间,隔着好几座大山,从上京到长平的六、七天路程,主要就是翻山越岭,用信鸽传信的话,当天就能到了,萧弦歌连夜收拾,第二天出门,路上抓紧点时间,六天时间赶到京城的确没问题。

    真相揭开,发现萧弦歌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萧写意并未感到松了口气,卫太后明目张胆的偏心,让他深深地心塞了,他也是她老人家的儿子啊,她怎么就看不到呢。

    萧写意不知道,这还只是开始,等萧弦歌进了宫,跟卫太后见了面,他还有更郁闷的在后头。

    午时三刻,端午宫宴正式开始,卫清儿和卢若兰不是第一次筹办这样的宴会,自然是办得妥妥帖帖。因是家宴,来的都是宗室,并无外人,宫宴的气氛比较随和。

    卫太后多年不见萧弦歌,心中甚为牵挂,但后妃的位置和亲王、郡王的位置,隔得比较远,就是母子也不例外,卫太后没法跟萧弦歌亲近,就把他的一双儿女叫到身边,左边一个,右边一个,这个喂点吃食,那个擦下嘴角,看得坐在他身旁的萧写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母后,你能不能更过分点,我家元阳和秋颜天天过来给你请安,你什么时候亲自喂过他们吃东西了,都是你老人家的孙儿孙女,要不要表现地这么明显。

    萧弦歌的两个孩子都是嫡出,是王妃郑氏所出,大的那个是女儿,今年五岁,已经比较懂事了,规规矩矩坐在卫太后的右侧,喂她吃的就礼貌地笑笑,然后小口小口地吃掉;小的那个是儿子,只有两岁,还是不懂事的年纪,一直在跟卫太后捣蛋,喂他东西也不乖乖吃,还弄得到处都是,卫太后也不嫌弃,还乐呵呵地逗他玩。

    与萧写意内心世界的翻江倒海不同,元阳和萧秋颜对亲祖母不搭理自己这个事,基本没有感觉。

    元阳养在顾微身边,太皇太后都对她另眼相看,至于两位太后,她从小的印象就是每天要去她们宫里转一圈,给她们请个安,别的就没了,所谓的祖孙感情,几乎是零。萧秋颜更不用说,除了卢若兰,他和萧写意都不怎么亲,卫太后什么的,更要靠边站了。

    因此,卫太后抱着萧弦歌的孩子亲热,他们都是不在意的,一个和顾兰裳玩得开开心心,一个跟卢若兰说着窃窃私语,反而是萧写意的脸色忽青忽白,叫人看了有些奇怪。

    好容易把宫宴忍耐过去,萧写意回到栖凤宫就开始发飙,口口声声数落卫太后的不是。

    其他人听了他的话,都是把脑袋埋得深深的,希望皇上不要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卫太后好不好,她都是皇上的亲娘,没见皇上就是气成这个样子,也只敢在背后发发牢骚,他们听了不该听的话,还是夹紧尾巴做人的好,千万不要多生事端。

    萧写意说了好一会儿,始终没人回应,不禁意兴阑珊,少了几分兴致。

    凤琪见了觉得差不多了,就给他端了杯热茶过来。萧写意正好说得口渴,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半杯,还想接着再说,见凤琪似笑非笑站在自己面前,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他抬眼一看,才发现屋里原来站着的人,都被凤琪打发下去了。

    “怀瑾,你有没有觉得朕很烦?”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萧写意以为自己在面对很多事的时候都能做到心平气和,直到萧弦歌回宫,他才发现自己的修炼,远远没有到家。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见到卫太后对待萧弦歌的态度,他的心火,就很容易被撩拨起来。

    凤琪轻轻摇头,可能是他们家也有类似情况的缘故,他对萧写意在这个问题上的心结,还是可以理解的。在凤家,凤老太太对凤翔和凤扬两个儿子,也是明显的区别对待。凤翔能干,会读书,会处事,凤老太太习以为常,从来不多说多问一句,她老人家可能觉得,凤翔天生就该这样。凤扬差不多可以说是凤翔的反义词,凤翔会的,他不会,凤翔擅长的,他一窍不通,可就是这样,在凤老太太眼中,凤扬还是最好的。

    对待儿子如此,对待孙子自然一脉相承,别看凤琪是凤家的嫡长孙,可是凤老太太对他,一向是不咸不淡,那会儿没有对比,凤琪也就没有落差,唯一想不通的就是,二叔那么大年纪的人了,读书还比不过自己,祖母怎么好意思在自己面前夸奖他呢。

    后来有了凤琛,凤琪就明白了,在凤老太太的眼睛里,二叔一房才是宝,他们长房,面上看着还是那么回事,可要不是凤翔是凤家的掌舵人,两房人的衣食住行都是他掏银子,可能就跟捡来的差不多了。凤琪见萧写意实在纠结,就把自家的事说了出来,好让他听了心里可以平衡点。

    “怀瑾,你说的都是真的?”果然,一听还有比自己更倒霉的,萧写意顿时好受多了。

    凤琪挑了挑眉,认真道:“臣不敢欺君。”他也是前不久回家才知道的,凤老太太偏心能偏到那个程度。普通人家分家,如果都是嫡出的兄弟,平分产业的确是有的,不稀奇,可人家分的那是祖业,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大家都是嫡出,实在要平分说的过去。

    他们凤家不一样,凤老太爷起运晚,他考中进士没几年,凤翔就中了状元,娶了卢相国的女儿,不然以凤家当时的落魄样儿,凤老太爷致仕前,绝对坐不上正三品的位置。饶是如此,凤老太爷当官那些年,也没置下多少产业,凤家如今的家业,一半是凤翔挣来的,另一半是君绿川赚来的。

    凤家如果是要分家,就是凤老太爷还活着,也说不出兄弟平分这个话来。再则说了,过去这些年,凤家二房一分银子没往家里挣,开销倒是不小,凤老太太嘴上说着公平,两房的孩子都一样,其实不就是纵容吴氏挖长房的钱财贴补二房,不然的话,凤瑶和凤珊能是一样的待遇,也就是凤翔不在意罢了。

    人都是这样的,不管自己有多倒霉,只要听到别人比自己更倒霉,心里就能平衡了。

    这不,萧写意听凤琪讲了凤家的事,心里就暗暗把自己和凤翔做了一番对比,结果发现,自己还不是最悲惨的,心情立即有所好转。

    凤老太太偏心凤家二房,就想让小儿子分大儿子的家产,成不成暂且两说,起码人家敢想,而在这个问题上,卫太后的战斗力就要弱多了。

    甭管卫太后平时对萧弦歌有多好,可她求过萧写意的,只有萧弦歌就藩的时间,萧弦歌封王的品级和藩地位置,她提都没提一句,还有就是每年旧事重提的,想要萧弦歌进京过年、过清明节、过端午节、过中秋节等等,除此之外,从不为他讨要什么好处。

    这么一想,萧写意心里舒服多了,看来喜欢小儿子,是天下老太太的共性,不止他家这位如此,跟他同命相怜的人,多得是。

    转念之间,萧写意又想到一个重要问题,忙道:“怀瑾,将来我们要是不止一个儿子,你不会偏心小的那个吧。”更多的萧写意暂时不会想,可是前世早夭的秋然、丹阳还有秋宸,萧写意今生肯定是都要的,以前欠他们多少,他要十倍、百倍偿还回去。

    凤琪茫然,不知萧写意怎么就把问题扯到自己身上了,他看起来像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吗。再说了,他们的孩子还没出世,谁能想得那么远,莫非是,太医跟萧写意透漏了什么消息。

    凤琪紧张道:“陛下,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比方说,他肚子里的两个,都是儿子。

    凤琪不算是有野心的人,如果顾微有儿子,他绝对不会多想什么,嫡子继位,再是正统不过,那样的话,他的儿子就是双生儿也没有关系,正好可以当个太平王爷,逍遥一生。但是萧写意没有嫡子,以后有的可能也不大,凤琪树大招风,不可能从来没有考虑过未来,他还不想步了姚贵君的后尘。

    不晓得是后宫阴气太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萧写意的子嗣,看着实在单薄,他都二十四了,宫里就养活了一个公主和一个皇子,后宫的嫔妃、君侍,怀孕的不少,顺利生下来的却不多,倒霉如惠姬罗素心,女儿眼看着都生下来了,活了十来天就夭折了,连个玉碟都没上。

    不管萧写意喜不喜欢萧秋颜,只要他没有别的儿子,他就是太子的头号人选。卢若兰做过的那些事,凤琪可以理解,但不会原谅。

    他不是圣父,不会对想要自己骨肉性命的人心生仁慈,哪怕那个人是他曾经疼爱的表妹,他也做好了和她为敌的打算。

    有姚贵君的前车之鉴,凤琪很清楚,要是他的儿子不能被立为太子,他肯定没什么好下场,就是他有幸走在萧写意的前面,他的儿子,也不可能被新皇容得下,萧写意肆无忌惮的宠爱,已经把他和他的孩子逼到了一条不争就活不下去的路上。

    可是,双生儿是不能继承皇位的,这是历朝历代的惯例,要不然他怀有双胎的消息在宫里传开,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真心来恭喜他。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无论他生儿生女,都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见凤琪突然变了脸色,萧写意也是莫名其妙,“朕知道什么了?”

    凤琪轻轻摇头,没有再说什么,萧写意是说过只要他生了儿子,他就立为太子,可是这个话,萧写意可以说,他却不能问。雷霆雨露,皆是天恩,皇帝愿意给你,是你的福分,可他不愿,你也不能肖想,否则再多的情分,都会消耗殆尽。更何况,凤琪至今都不知道,萧写意当初为何执意要自己进宫。

    凤琪不肯说,萧写意也不逼问,而是笑着把手放到他的腰腹。

    前些天在行宫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虽然穿着衣服看不出来,但是凤琪的肚子,已经有点凸起,摸上去就能感觉到,这几天就更明显了,不晓得是孩子长得快还是衣服穿得薄了。

    凤琪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动作,就把手覆在萧写意的手上,想把他的手拿开,不料萧写意右手一翻,反而把他的手握在了手心,还贴在他的耳边对他说,“怀瑾,朕问过太医了,说是胎儿过了四个月就会动,朕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平时注意着点,有了动静记得告诉朕。”

    只论身手,凤琪远在萧写意之上,要把他的手拂开不难,可对方的身份是皇帝,他只能智取,不敢硬来,还没想出主意,萧写意突然说了这么一番话,凤琪愣住了,手上也没了动作,被萧写意握得紧紧的。

    “陛下,你怎么会……”去问这些,凤琪有些感概,连他自己都不在意的问题,萧写意居然也能想到,要说他不动容,显然不可能,可是萧写意想要的那种回应,凤琪还是不认为自己给得起。萧写意握紧凤琪的手,在他微微凸起的小腹上划过,“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当然要关注他们的一切。”

    其实,前世的萧写意是没有在意过这些的,他对凤琪的所谓喜欢,大多是以物质的形式表现的,以至于凤琪去世后,他回想他们在一起的时光,竟然是模糊而散乱的。

    既然挣不脱,凤琪也就任由自己靠在萧写意的怀里,萧写意比他略高一点,他这么靠着,还是很舒服的。

    沉默片刻,凤琪把先前的问题换个方式问了出来,“陛下,你说给皇儿取名为秋然,是么?”

    怎么突然说到孩子的名字了,萧写意有点跟不上凤琪的思路,可还是点了头,他随即反应过来,凤琪是不是想好女儿的名字了,没等他开口,凤琪就又问道:“陛下为什么只想了一个?”

    萧写意更不懂了,便道:“女儿的名字不是留给你了吗?”

    “陛下怎能笃定,就是一子一女呢?”龙凤呈祥,大吉大利,这样的好事凤琪也想,可是萧写意的态度,是不是太肯定了,莫非当初的许大夫,连这点都看了出来,真乃神医也。

    “朕说是,就是。”怎么可能不是,秋然和丹阳他上辈子不知抱过多少次,绝对不会搞错,但是这个理由是不能拿出来说的,萧写意只能客串神棍的角色了。

    凤琪以为萧写意不愿说,就不跟他争辩,只说困了,想回房午睡。

    而萧写意下午也还有事,就没有陪着凤琪,等凤琪回屋歇下就回紫宸殿了。

    他特意留了这么多时间出来,应该够卫太后拉着萧弦歌嘘寒问暖了吧,去乾安宫的路上,萧写意这样想着,深觉自己是个体贴的好兄长。

    谁知他派去传旨的人到了衍庆宫,发现卫太后兴致正浓,跟萧弦歌说了半天话还不够,还要对长平王妃进行敲打,让她平时照顾好萧弦歌,下次萧弦歌回京,她要是看到他瘦了,她唯她是问,长平王妃连连点头称是,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萧弦歌是在长平县成的亲,王妃郑氏出身不高,就是长平当地一户乡绅人家的女儿,正月十五的时候跟着家人出门上香,不知怎地就被长平王看上了。

    郑家人当时心想,自家非官非爵的,女儿进了王府,能当个庶妃就不错,也说不上多惊喜,不想萧弦歌玩真的,竟然让郑氏当了王妃,把郑家人给乐得,差点找不着北。

    卫太后闻讯气得要命,萧弦歌就藩以后,她满京城挑选世家女子,就想给他选个四角俱全的王妃,谁知萧弦歌倒好,竟然看上个乡下姑娘了。

    不等卫太后阻止,萧弦歌就给萧写意传了信,让他帮忙,搞定了这桩婚事。当然,萧写意会帮忙,并非出于好心,而是他想知道,萧弦歌这般违逆她的意思,卫太后对他,会不会有所改变。

    结果令人失望,卫太后不喜郑氏不假,但她生的两个孩子,看在萧弦歌的面子上,她疼得比元阳和萧秋颜还过分,萧写意的目的,完全没达到。

    萧弦歌就藩六年,这是第一次回京,卫太后也是第一次见到郑氏。

    早几年让她见到儿媳妇,卫太后的不满会更多,如今孙子孙女都有了,卫太后勉强认了郑氏,就是对她指点颇多,听得旁边的萧弦歌,都要打瞌睡了。

    萧写意这个时候派人来传萧弦歌,对他而言,简直就是救星,萧弦歌跟卫太后打了声招呼,就去了乾安宫。此时,顾傲和萧青渝刚从慈宁宫出来,本来他们宫宴结束就要走的,元阳公主舍不得顾兰裳,才多留了一会儿。很不巧,这三个人竟然在路上碰到了,顾傲和萧青渝给萧弦歌见了礼,就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出了宫上了马车,萧青渝贴在顾傲耳边说,“那天的人就是长平王,我敢确定,他绝不是今天才进京的。”萧青渝言之凿凿,说得非常肯定。

    萧青渝此人,对气味特别敏感,那天他追到疑似萧弦歌所在的珠宝铺子门口,虽然没见到人,却闻到一股红麝香的味道,那东西很稀奇,他绝不会闻错。

    今天和萧弦歌擦肩而过,他又闻到这个味道不说,还见到了他手上的红麝香串,这不是巧合可以解释的,萧青渝因此断定,那天他在茶楼看见的人,就是萧弦歌。

    顾傲凝神一想,对萧青渝说,“你带了兰裳回家,我直接回衙门。”萧青渝点头,晓得顾傲又有新的想法了,没有多说什么。

    萧弦歌到了紫宸殿,恭恭敬敬给萧写意请了安,“臣弟见过皇兄,皇兄万福金安。”

    “皇弟免礼。”就剩这么个弟弟了,萧写意连排行都直接省了。

    萧弦歌笑着起了身,“皇兄召臣弟前来,可是有什么话想跟臣弟说?”

    萧写意淡然道:“你我兄弟数年未见,朕甚为想念,找弟弟聊会儿家常,岂不正常。”

    虽说是同母兄弟,萧写意和萧弦歌的关系却不亲密,小时候没有养在一起就不说了,到萧写意登基,更是直接成了君臣,根本就没有培养过所谓的兄弟感情,能兄友弟恭,才是怪事。

    “若是皇兄真的想念臣弟,就不会六年都不下旨,不让臣弟回京探望母后了。”

    萧弦歌不明白,他对萧写意明明没有任何威胁,他为什么非要把他扔到偏远的长平,而且一去就是六年,其间从来不让他回京,否则的话……

    “你说什么?”萧写意闻言不禁动怒,萧弦歌那是什么话,他是指责他故意整他吗。成年的亲王、郡王就藩,那是老祖宗订下的规矩,除了神宗年间,神宗皇帝的异母弟德亲王童年坠马瘫痪,实在无法远行,神宗皇帝为他破了例,再无例外,萧弦歌没病没灾的,怎么就不能去。

    再则说了,长平那个地方,是萧写意亲自选的,除了山高路远,没有别的坏处,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还没有兵荒,也没有匪乱,有什么不好的。

    六年不回上京算什么,早些年,还有就藩后一辈子不回京的王爷,人家也没说什么。

    “臣弟说的,难道不是真的?”萧弦歌完全没有讨好萧写意的意思,知道他不爱听什么,就偏偏说什么,存心让萧写意不高兴。

    “你……”果然,萧写意被他气得无话可说,两人不欢而散。

    此后几天,萧写意再没见过萧弦歌,他不想给自己找不愉快,直到顾傲请旨求见,说有了行刺事件幕后真凶的最新线索。

    萧写意放下手中的事,立即召见顾傲,顾傲禀报说,此事和长平王有关。

    “顾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萧写意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件事和萧弦歌有关,怎么可能。

    萧弦歌疯了吗,杀了顾微或者凤琪,对他有什么好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有,如果真是萧弦歌做的,他没有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顾傲单膝跪下,肃然道:“臣是说,行刺皇后和华贵卿一事,长平王有参与其中,是不是主谋,尚且不能断定。”随后就把自己最近几天查到的情况,全部汇报给了萧写意。

    听完顾傲的话,萧写意的脸色从原先的阴晴不定,变成了阴沉得可以拧出水来。

    根据顾傲打探来的消息,刺杀皇后和华贵卿的人,来自烟雨楼。

    烟雨楼是武林中最有名的杀手组织,据说只要见钱,就能杀人,但有一点,他们不杀官府中人,不然的话,烟雨楼也不可能存活到今天。

    因此,在事发现场捡到属于烟雨楼的标志,顾傲也很奇怪。既然烟雨楼从来不敢得罪朝廷,为何这次一反常态,直接跟皇室对上了,他们就不怕萧写意一怒之下,把烟雨楼连根拔了。还是说,有人陷害烟雨楼,想借朝廷的力量,把他们一举铲除。

    只是,这样的可能并不大,因为那天行刺的人,身手真是绝佳。顾傲问过幸存的几位侍卫,都说在对方手上,勉强只能过一、两招,要不是华贵卿身边有影卫,他们可能已经得手了,真有组织有这样的实力,直接就能杀到烟雨楼报仇去,何必中间周转一次,露出马脚来,可是九族株连的死罪。

    萧写意不解道:“顾卿,你说长平王有参与,他做了什么?”顾傲说了这么多,都是在说烟雨楼的嫌疑最大,可是萧弦歌,他和烟雨楼能有什么关系。

    “皇上请恕臣无能,目前只查到长平王和烟雨楼主往来密切,行刺事件他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臣暂时不知,只是长平王不日就要离京,臣不敢隐瞒,只能先向皇上禀报,由皇上定夺。”

    顾傲认为,萧弦歌留在宫里,更有利于他的进一步追查,因此希望萧写意配合,暂时留萧弦歌不要走。萧写意点点头,同意了顾傲的意见。

    不管这件事和萧弦歌有没有关系,把他留下都是最好的决定,身在宫里,他什么都不能做。

    如果萧写意知道,他到目前为止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在萧弦歌的意料之中,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某天,萧弦歌闲得无聊,就在御花园晒太阳,卢若兰带着萧秋颜出来散步,和他不期而遇。

    “慎贵嫔别来无恙。”萧弦歌坐在假山石上,笑着跟卢若兰打了个招呼。

    “臣妾见过长平王。”卢若兰福了福身,又跟萧秋颜说,“秋颜,见过你五皇叔。”

    萧秋颜从没见过萧弦歌,有些怕生,卢若兰催了他两次,才不安地从她身后出来,小声说了句,“五皇叔好。”声音小得萧弦歌差点没听到。

    “怎么比个姑娘家还秀气……”萧弦歌真心服了,他家小鬼都没这么害羞的,他有些担心,他和卢若兰的合作,是不是划算。

    “我不是小姑娘,云姐姐才是。”萧秋颜只是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有些怕生,可是有人说他像女孩子,他还是会不高兴的,音量立即提高了不少。

    “这才对嘛,男孩子就该这样,不要扭扭捏捏的。”萧弦歌没生气,萧秋颜现在的反应,让他的信心稍微多了点。这孩子,自尊心挺强,看上去还有救。

    “臣妾会教好秋颜的,不劳长平王操心,你管好自个儿,不要玩脱了就是。”卢若兰说完就带着萧秋颜走了,她和萧弦歌,是不应该见面的。

    自从萧弦歌进京,卫太后就在担心,萧写意看弟弟不顺眼,住不了几天就要赶他走,没想到萧写意一直没提这话,她就放心了。五月底是卫太后的生辰,只要再拖几天,她就能说等她过了生辰再让萧弦歌走的话,那就怎么都是六月份的事情了。

    五月下旬,凤琪的孕期进入四月,由于怀着双胎,兼之衣裳变得单薄,他的肚子很明显就能看到隆起,萧写意也免了他所有的请安。

    不过凤琪若是得闲,偶尔还是会去坤宁宫,因为他发现,失忆的顾微,比原来还要有意思。

    这日,凤琪在凤仪殿和顾微对弈,棋盘上两军对垒,杀得天昏地暗之时,他突然停了手,手中的棋子,半天没有落下去。

    “怎么了?”许久等不到凤琪落子,顾微抬起头来问道。

    凤琪缓缓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然后落下一子。顾微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刚才那步棋,凤琪形势很好,有好几个落点都能让他很头痛,可是凤琪偏偏选了个对自己最糟糕的,顾微很怀疑,他有没有认真思考。抬眼再看,凤琪的左手紧紧捂在腹上,表情也是略显古怪,忙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回宫大半个月,顾微想起的事情不多,人物关系却是重新理顺了,晓得自己是不被重视的皇后,也晓得凤琪是深得宠爱的华贵卿,可这并不影响他对凤琪个人的好感,他找他下棋,研究琴谱,他从不拒绝。顾微想,这可能是他残存的记忆在暗示他吧。

    “谢殿下关心,臣没事。”凤琪其实没什么,就是先前他思考棋局的时候,觉得小腹微微一动,他拿不准,这是不是萧写意说的孩子会动了,想再感受下,偏偏又没有动静了。

    “真的没事?”换了以前的顾微,凤琪说没事他就不会多问了,可是现在,却是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得答案誓不休。

    “真的。”凤琪的语气,透出隐隐的惊喜,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孩子的存在。

    不料顾微见他一直捂着肚子,竟然也把手放了上来,更神奇的是,顾微的手刚放上来,凤琪的肚子就又是滚滚一动。

    顾微的表情立即怔住了,他怎么觉得,这样的感觉很熟悉,可要再想,却是想不起了。

    他心有不甘,就拼命去想,想要抓住那些一闪一闪跳动的画面,可是他抓不住,那些小小的碎片,一碰到他的手,就突然消失了。

    “殿下,你怎么了?”意识到顾微不对劲,凤琪反手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用力,他的声音把顾微的思绪从混乱的记忆中带了出来。

    顾微茫然地摇头,他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想起了什么,想要描述出来却发现脑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只有手腕的刺痛提醒他,刚才的经历,是真实存在的。

    “我没事。”顾微收回自己的手,却见手腕一圈,都是青的。

    凤琪连忙道歉,“殿下,对不起,我……”他就是觉得顾微神情不对,两人周围又没人,怕他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才稍微用力了些,没想到下手却是太重了。

    “不是你的错。”顾微笑着摇头,要不是凤琪,他只怕又要跟前几天一样,陷在乱七八糟的回忆里无法解脱。他很好奇,曾经的自己到底有过怎样糟糕的回忆,才会选择把一切封闭起来。

    事情变成这样,谁都没了下棋的兴致,凤琪坐了一刻就告辞了。

    凤琪走后,顾微再次把思绪放空,他想再试一次,他觉得他刚才真的就要成功了。

    然而这一次,无论顾微如何努力,他都找不回先前的那种感觉。顾微不禁茫然了,他开始把每个细节分开来想,到底是什么,触动了他封闭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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