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岚陷入了幻境。

    当然,她并不知道。她只以为自己做梦。

    梦境很开阔,是一片白茫茫的原野。她东顾西望,却一无所获。她似原地踏步,又似向前行进,渐渐的,看到了一片清幽美丽的山谷。

    对于山谷,陈清岚很有心得——这是进入秘境的前奏啊。忘忧谷也是如此。

    反正是做梦,所以她毫无畏惧的走了进去。

    一进去,是一片碧绿的原野,空旷得漫无边际。她一直向前,看见了一块高耸的石台,这石台在四周碧波中显得突兀至极,陈清岚不由得好奇爬上了去。

    耳边传来了风呼啸的声音,呼呼,呼呼,很是凄厉。渐渐的,起雾了,她低下头,碧绿的原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漆漆的山谷,一条漫无边际的梯阶斜卧山谷悬崖边上,风就从山谷对面无尽的深渊吹来。

    台阶上,有个白色的点。视线渐渐的拉近,依稀仿佛是一个人,再近,再近,是一个男人,在台阶上叩首,一步三叩首、一步三叩首,那凛冽的寒风刮得他东倒西歪,几乎难以自持,但他仍然坚持着,一步三叩首,一步三叩首......

    陈清岚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忽”的就湿了眼眶,然后洪流似的蜂涌而下......

    “望仙台上望神仙,三生秘境觅前生,忘忧谷里长忘忧,落崖风里不回头,红尘炼心莫相哭,不悔台上三叩首”——

    她是在三生秘境里望前生,那人是在不悔台上三叩首。

    那是她真实的父亲。他为了将她放在不悔台上在苦苦斗争。

    泪水无法抑制,陈清岚泣难成声,委屈、难过、伤心、懊丧、悲伤、心痛、苦涩......若不是他们谋划牺牲,如何有她?

    男人历经艰辛,终于到了顶端。梯阶的尽头,是一方小小的石台。安静飘渺,好像就悬在了田间间的半空。男人人如破布,脸上却露出了狂喜的神色,他恭恭敬敬跪下,行三跪九拜大礼,然后小心谨慎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盒子,打开,掏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蛋,合掌祈祷:我愿他清平盛世出生,平安快乐。

    放下。

    天地风起云涌,雷电轰鸣,男人只是静默地祈祷着。

    半晌,天空爽朗,雷电无声,似默然接受这种托付。

    男人起身,眷恋的回望一眼,转身,缓慢的走下了台阶。

    风不再吹砸,似乎也为这份豁舍生死的勇气和意志力感动。

    陈清岚再次泪流满面,难以自控。

    不悔台上,一颗小小的鸟蛋静静地躺卧着。

    几年,几十年,几百年。

    某天,一抹白色虚无飘渺的身影出现了,也许是天地的精灵,也许是石台的沧魂,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轻轻拿起鸟蛋,仰首长叹,然后缓缓走下了长长的台阶。

    画面转换。

    一个苍翠美丽的山谷,有个小孩子蹲在地上撅着屁股看一株花。

    那是一朵白色迎风飘逸的花,很美丽。旁边围着那个白色虚无的身影。白色虚无的身影说,“过几天,送你出谷吧。我已传梦陈家的人来接你。”

    “……你父亲的愿望也该达成了,此间正清平,人的灵力大大退步,于你无碍,正是时机。此后,无我责任了。”

    小孩用一双精灵的眼睛回望他,然后伸起手,像是要抱抱的姿势,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那白色虚影手一挥,小孩漂浮到了半空,发出了欢乐的笑声。

    白色虚无身影又道,“你虽是天妖,性属不祥,但你身上有‘善德’一半的血统,‘善德’神佛加宠,荣耀四房,你会平安长大的。”

    画面又一变。一个中年男人焦急匆忙的出现。

    白色身影一挥手,“去吧。“

    小孩被推到了男人跟前,男人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好像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似的,嘴里呢呢道:“原来那个梦竟然是真的,真的。“

    竟然恭敬的对着小孩行了叩首礼,“神说,你能宽恕我族的罪孽,请你长大后,一定要宽恕我族的血罪,我以你为主人。”

    然后男人把小孩带到了一座漂亮的山庄。

    不知过了多久,小孩长出了锋利尖锐的爪子,还把山庄里的一些人抓伤了。

    男人请来了高僧封印她的妖力。

    她苦苦的哀求、哭泣也没用。

    醒来后,小女孩被带回了男人的家。那个家好大,有好多好多的人,但是他被看守得很严谨,谁也不准、不能轻易靠近她。有个顽皮的小男孩每每偷偷跑来跟她玩,但是有一次被男人发现了,小男孩受到了极严重的责罚,从此没再出现。

    但是小男孩一直没再出现。

    过了好久,小男孩出现了,说要带她去玩,但是让她不要出声,要静悄悄的,不然给人发现了就出不去了。她同意了。结果两人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僻,忽然出现了一个粗壮的身影,把他们打晕了。

    她醒来,人在一间布满符咒的屋子里,她浑身不舒服,想走出去,可是身体不能动。她不停的哭,不停的叫,却没有一个人出现。

    她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虚荣,看东西都出现重影子。她明白自己要死了,一个人悄悄的哭了一次又一次,直到连哭的力气也没有。

    就在她觉得自己真的要死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一幅华丽鲜艳的布料,她抬头,看见了一个极美貌的女人,盘着漂亮的发髻,但是乱了,穿着很华丽的旗袍,但沾满了灰尘、血迹,一只手没了,断臂的地方,焦黑焦黑的——陈清岚自然知道那就是阮小姐,她做个这个梦,虽然怀疑是阮小姐,却一直没机会证实,因为她一直没能够看见对方的脸——

    小女孩像是迸发了所有生机似的,拼命的叫喊,朝她伸出手:“救我!姐姐,救救我!“

    那美艳的女人看着她,眼里流露疲倦和怜悯,“可怜的小家伙......你如何在这阵法里?“

    “姐姐......救救我......不要......死......”她声嘶力竭的哭着喊着,伸出了手。

    那美艳女人疲倦的挨着墙壁坐下,“你看......我像有能力救你的模样吗?我泥菩萨过河矣.....”

    “救救......”也许是迸发了生机的希望,小女孩连日来丝毫动弹不得的身躯竟然向前挪动了两步,手痛苦的向前伸着,生怕错过这唯一的生的希望;女人眼里流露出了像是惊奇的神色,笑了笑,疲弱,却说不出的好看,在她一连串哀求中开口,“好吧,也许天意要我救你,才将我导引至此。罢了,我拼死一试......“

    女人因为解开阵法,脸色更憔悴了,还吐了血,小女孩惊惶的看着她,情急之下,竟然抓住了对方完好的那只手,“姐姐......对......对不起......”

    女人温柔一笑,笑得那么好看,小女孩呆呆的看傻了。

    “走吧。”女人夹持起她,离开了那古怪的屋子。

    她们一路奔跑。至一山川,女人说,“佢四下围捕我,你与我一起,更添死路,此山有梅仙善蔼,你往里去,或可获救。”又抚摸着小女孩头颅,“去吧。毋怕。”

    小女孩脸都红了。点头。“姐姐......还会见到你吗?”

    女人笑了笑,手一挥把,她往里推去,然后飞驰而去。

    小女孩置身在一片黑暗里,越往里走,越害怕。忽然,她听见了歌舞欢乐的声音。她赶紧走上去,只见一群穿着古装带着漂亮花冠的女人在宴饮,为首的是一个火眼红发的漂亮女人,正是阿碧。

    忽然,阿碧的目光尖锐的射了过来,“汝何人?”声至人至,又蹙眉,“何以有神使气息?”

    她惊恐的看着她,却福至心灵似的说了句:“姐姐,受伤,飞走了。”

    阿碧蹙眉。回身,“劳烦夫人看顾,我去看看神使。碧告罪。”

    那美丽的花妖鞠躬,“大人何太客气。臣妾自当照顾好小娘子。日后有机会,还请大人光临再行宴饮。”

    阿碧说了一声好,飞身而去。

    一群花枝招展的花妖围着小女孩,“然,何以小娘子身上封印重重,不祥之人乎?“

    “休得胡说。欲割舌乎?若非至尊之人,如何能承重印而不至死?“

    “夫人,如何方得妥当,不如委托山下妥善之人照看?”

    “有一富贵善德人家往此途中来,不如托福佢家如何?”

    “不可,此家正遭大难,小娘子去不得吃苦?”

    “此何难?去佢霉运即可。有何难哉。“

    ......

    ......然后小女孩在那户受托人家被妥善地照顾长大、上学,往w城,遇到阮小姐,阮小姐笑盈盈的回望她......

    ......

    ......

    陈清岚忽然明白了,以往玩笑中“救命之恩”该如何相报,她说以身相许,怪不得阮小姐说“怎么都是她占便宜”......

    因为,的确如此啊!

    阮小姐的确救了她。她对阮小姐“心怀不轨”,不就怎么都她占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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