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铮岩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

    看到伏宁的出现,男人目光一闪,熟练地捏了个手势解除伏宁设下的噤声咒,从善如流道:“真是好久不见呐,伏宁,别来无恙?”

    不待伏宁说话,他看向莫铮岩,饶有兴趣道:“我看你这日子倒是过得挺有趣的,还有心情陪小朋友玩游戏?”

    莫铮岩那个怒啊,愤愤瞪他:死骚包,说谁小朋友呢!

    “这眼神真不错。”男人微微眯眼,倾身去看莫铮岩的眼睛。

    随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慢慢靠近,莫铮岩下意识地想要后仰。但一想到方才那句充满轻视意外的“小朋友”,他硬生生止住了这种冲动。

    男人眯着眼睛看了半晌,鼻尖几乎贴到莫铮岩的鼻尖。

    那距离近得让伏宁蹙眉。

    在他动手之前,男人飞快地站直身体,摸着下巴感叹道:“啧啧,真可爱!”

    莫铮岩:“……”伏宁说得对,这男人的确很不讨喜。

    沉默了一会儿,男人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该回去了。”

    就算不是很理解,莫铮岩也知道,这句话绝不是单纯的告诉伏宁时间不早该回家了。

    他所指的回去的地方……绝对不是他们现在住的那套房子。

    伏宁不耐烦地皱皱鼻尖:“我上个月才回去过。”

    “这几个月你就回去了一次,要是被发现了……”

    “是你放我走的。”伏宁表示毫无压力。

    “我他妈是放你出去办事不是让你度假的!”男人暴走地低吼了一句,转眼看到了莫铮岩,扶了扶眼镜,补充道:“更不是来当奶爸的!”

    莫铮岩:“……”你够了啊魂淡!

    不过,他这会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在伏宁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为了更多的了解阿飘这种灵异的生物,他特意找了几本书看。

    拘魂鬼,相貌与常人无异,常常结伴出入,喜穿紫衣。他们身上带着记录有死者名字与死亡时间的书册,达到时间后就会出现在将死者面前,呼唤名字,听到他们呼唤的人,灵魂就会被拘走,带往冥界。

    脑海里突然跳出《鬼怪一百问》里的句子,莫铮岩默默将眼前的男人对上号。

    “拘魂鬼?”他试探着问。

    “咦,挺有见识的么?”男人有些意外地推眼镜,再次将注意力放到莫铮岩身上。

    这一次他倒没有刻意靠得很近,但眼神却明显认真了很多。他到现在,才真正拿正眼看着自己。这让莫铮岩有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紧紧盯着他的双眼猛然一缩:“你……”他转脸看向伏宁:“他是……?”

    伏宁面无表情打断他:“这是秘密。”

    “很快就不是了。”男人嗤笑耸肩,举起手里的书扬了扬,“还有工作,我走了。”

    走出两步,他突然回头,“伏宁,友情提醒你一句,时间长了,就算是你也不可能撑得住。”

    伏宁漫不经心点头表示知道,至于听没听进去那就另说了。

    男人又沿着来时的那条林荫道往回走,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冬梅的清香渐渐散去。

    风,吹动枝叶沙沙作响;水,在喷泉池里哗哗流淌。

    莫铮岩终于明白刚才为什么会觉得不自在……声音!

    是声音。

    刚才紫衣的男人出现之后,周围的声音突然全部都消失了,风声、水声,就连时间都似在那一刻停止,他们就在那一片诡异的不合常理的静止中说话……当然会觉得不自在。

    而现在,随着他的离开,时间又开始流转。

    莫铮岩看看躺在地上停止了呼吸与心跳的老人,突然反应过来:“啊!我该给他做心肺复苏!”

    伏宁无语地把他拽走,“瞎忙活,魂都没了,没救了。”

    莫铮岩踉跄了几步,稳住身形跟上伏宁的步伐,犹豫着问:“灵魂真的被带走了吗?”

    灵魂这东西……他还是觉得有些玄妙,回忆了一下此次会面的全过程,莫铮岩纳闷:“我没看见他做什么。”

    “他手上那条链子,那是拘魂的锁链。”伏宁转了转手腕,强调道:“下次看见他,不要给他机会叫出你的名字,别让他的手碰到你。”

    莫铮岩怔了怔,继而恍然,无奈摊手:“可是时候到了也没办法啊,阻止他难道就永远不会死?”

    “主要是防止意外。”

    “意外?”

    “他喜欢跟每一个认识的人打招呼。”伏宁忽然毫无预兆地介绍起了那个男人。

    “所以呢?”莫铮岩摸不着头脑。

    “所以常常收错魂。”

    莫铮岩:“……”突然觉得他能在这样一个连打招呼都有挂掉危机的世界活到现在可真不容易。= =b

    ***

    夜晚的学校总是特别的阴森。

    不管是哪一所学校。

    蒋辉国刚刚回国,因为在美国交流学习的时候发表文章在医学界做出了一些成绩,因此校长对他很热情,特地请他吃饭,还有其他几位熟识的教授一起,几人喝到了很晚,从聊天叙旧中回过神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他们都喝高了,不能开车,校长就建议他们干脆留在学校里。

    学校里除了学生宿舍,就只有一栋老旧的职工宿舍楼。

    如今没几个教师还会在学校里安家,他们大多只会在第二天一早有课的时候才会在宿舍里住一晚。空房间很多。

    蒋辉国四年前也曾在这里住过,对环境还算熟悉。

    酒喝得有点多,他迷迷糊糊地与同事们相互搀扶着上楼。看门的大爷已经收拾了好了屋子,他们醉醺醺地进屋,各自找了间房进去。

    昏昏沉沉间,他是在一阵强烈的尿意中醒来的。

    “该死!”真不该喝那么多酒。

    扶着胀痛的脑袋,他坐起身下床。

    这是一间单身宿舍,算起来有几十个年头了,学校因为扩建翻修之类的,老房子早就拆的拆换的换了,这栋宿舍算是目前最老旧的那种,不知道是经费不足还是为了保留一点点历史的韵味,总之在翻修建新楼的大环境下,这栋房子还留着,并且暂时还没有拆掉的打算。

    沿用老式宿舍的格局,房间里是没有卫生间的,只在每层楼尽头有一个公共卫生间,非常不方便。

    这种格局很是让人怨声载道,住的人越来越少。

    蒋辉国迷迷瞪瞪地开门出去,外门一片漆黑,大概是没多少人住的缘故,走廊里连灯都没开。

    低咒了一声,路过楼梯口的时候,他去开走廊的灯。

    “啪嗒!”

    昏黄的灯光闪了闪,“刺啦”一声,灭了。

    年久失修四个字蹦出脑海,蒋辉国暗骂一声倒霉,一脚深一脚浅地接着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路有点超乎记忆的长,他摇摇头醒了醒神,定睛朝前看,模模糊糊的,看到点门的轮廓,他走近一看,终于到了。

    手放到门把手上,还未用力。

    “咔”一声。

    门从里面开了。

    蒋辉国楞了一瞬,没有多想,大概是有人在里面吧。

    他拉开门,做好了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后的心理准备。

    可出乎意料的是,门后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影。

    也许是锁头滑脱了吧,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关门的时候没有关好,轻轻一碰门就会滑开。

    往里踏出一步,他忽觉眼前一花,天旋地转的晕眩感袭来,待那股晕眩感褪去,视野所见的画面忽然变了,狭小的空间膨胀开来,变成了他所熟悉的……一间教室。

    尽管有四年没有见了,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来,这是当初……那个孩子自杀的那间教室。

    醉意和睡意都霎时醒了大半。

    为什么……为什么会到了这里?!

    他惊讶地转身想要退出去,似是察觉到他的意图,“砰——!”身后的门猛然合上。

    蒋辉国看了眼空旷而阴森的教室,打了个寒战,扑过去开门。

    又一次,在他的手刚刚触碰到门把手的时候,门再一次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迎面走进来一个人,他脸色苍白,双眼下乌青的眼袋昭示着他已经很久没有安稳入眠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张熟悉的脸……是他……是他啊!

    严军——那个他曾经带过的后来在这里自杀的研究生!

    蒋辉国惊骇地倒退一步。

    他抬头看了一眼教室。

    像是完全没有看到惊骇得脸色煞白的蒋辉国,他的目光只是从空旷的教室里一扫而过,并没有在任何地方停留太久,可蒋辉国就是莫名有一种被他用怨恨的眼神紧紧盯着的那种……芒刺在背的不安感。

    他知道……这是因为心虚。

    面对这条过早结束的年轻的生命,他无法不心虚!

    门打开了,蒋辉国却完全不敢再过去,因为严军就站在门口。

    其实,就算那里空无一物,他此刻也不太能提起勇气从那扇门出去。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了,后来很多传言都说严军在教室里上吊似的,其实不是,教室里的天花板极高,根本没有悬挂绳子的地方。他当初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由于一贯有督促同学们上早课的习惯,他一向到得最早。

    那天,他也是第一个到的,远远的,就看到教室门上的那块玻璃从里面被什么东西挡的严严实实。一走近仔细一看,就看到那根本是一个人贴在门后,脸和身体都紧紧压在玻璃上,五官被挤压得近乎变形。

    最开始还以为是哪个同学恶作剧,他气恼地上前两步拉开门。

    然后门一开,就见两条僵直的腿冲着他迎面晃过来,惊诧地退后一看,才发现竟是一个人悬挂在门框上方,绳套里,他看到一张苍白的熟悉的脸。

    在他上课的教室门上上吊,蒋辉国做梦也没有想到,严军竟会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和抗议。

    “啊——!!有人上吊死啦!”旁边路过的学生看到这一幕,登时捂嘴发出一声尖叫。

    从尖叫声中回过神,蒋辉国这才把严军放下来,打电话报警。

    所以从那之后,他就再也不敢踏进那间教室了,因为他知道,严军就是在门口吊死的,脸向着门外,似是等着欣赏他发现尸体时的惊怕表情。

    他成功了,蒋辉国为此一直惊怕了四年,直到现在也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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