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人！”继一只汝窑粉彩小盖钟狠狠地砸在地上后,又一尊釉色纯粹的天青色细颈瓶也没逃过粉身碎骨的命运,碎瓷片七零八落地飞溅开来。
跪在地上的女官明月顾不得查看自己脸上被碎瓷渣划伤之处，忍住一丝丝袭来的痛楚，她连忙伏□来：“娘娘息怒！奴婢们卑贱之躯不值什么，您千金之体，可莫气怒要伤了身子！”边说着,后面宫女连忙上前来,把破碎的瓶身捡走后,将落满了瓷渣的红色地毡飞快地撤了下去。
“他那短命的娘在世时便给人添了不少堵！留下他这孤零鬼，也是一样讨人嫌！”女子恨恨地冲着旁边的小杌子踹了一脚,裙袂飞扬之间，露出绣鞋上两粒拇指大小的璨璨明珠来。
只见这女子容色明艳，琼鼻微翘，杏眼水亮，拿了炭笔勾出长而挑的眼尾，红唇灼灼，映衬得她的肤色更是晶莹如雪；身上一袭宫装，金线牡丹团团簇簇地铺展在桃红色的绸缎上，并不显得俗气，反倒有一种别样的妖娆风情。她半靠着引枕坐在短榻上，愤愤地捶了一下手旁的小几：“哥哥真是没用！这样大好的机会，都没能除了这小崽子！”
“娘娘何必为了这么点小事儿动怒？”明月一袭靛青服色，此时她膝盖处已经有些微微的酸麻，却仍旧跪在地上，耐心规劝道：“娘娘您深受圣宠，眼瞧着下个月便要册封贤妃之位、尊荣无限；五殿下又天资聪颖、文武兼备，甄家如今也颇有威势，便是泽阳宫那一位，亦要让您三分，您哪里犯得着和死人计较呢？何况，如今四皇子回宫来，他孤身一人，能有什么能耐？”
这大发雷霆的女子正是未阳宫主位甄妃。
闻言，甄妃很是气恼地摇了摇头：“明月，你不知道我这心里的难过呀！想当年，若非那姓虞的女人，我岂会在这宫中白白蹉跎了三年光景？有个她杵在前面，我这辈子便只能屈居于贤妃之位......”
说起这后宫位分，与前朝有相异之处。前朝自皇后之下，尚有皇贵妃一人、贵妃两人，正妃四人，相妃八人，余下如良媛、良仪、淑媛、淑仪、美人等等，粗粗算来，至少分了近二十个等级，用三千佳丽来形容前朝皇帝的后宫，却是贴切恰当得很。
而大康皇室典法中规定，自皇后之下，可册贵妃一人，若皇后或贵妃薨逝，则此位空缺，不可再行册立之事；正妃四人，当择选淑慎持躬、端良著德，并诞育皇嗣的妃嫔晋封，封号贤、德、淑、宁；庶妃四人，嫔四人，良媛八人，良仪十人，余下皆封美人。
这其中另有一番缘由，只因前朝每一代后位废立反复，嫡庶身份亦随之发生变动，更屡屡出现皇贵妃行事僭越；太/祖皇帝立朝后，吸取教训，便广招儒法大家，前来重新定制规矩，为的便是避免重现前朝那样皇位更迭混乱不堪的场景。
“娘娘这是钻了牛角尖，如今您在四妃之中地位最高，隆宠日盛；而泽阳宫那一位呢？位置再高又如何？无子，便只能扶持三皇子殿下——”明月伺候甄妃已经六七年了，自然明白此时说什么话才能搔着对方的痒处：“娘娘您呀，可实在是这后宫上下最有福气的了！”
闻言，甄妃心底别提多舒畅了。十二年的时间，从后宫中微不足道的美人，晋升为四妃之首的贤妃，这得是何等荣宠方能如此！她心内愉悦，面上却不漏分毫：“起来吧！你这张嘴，说话岂能如此无状，传扬到外人耳中，我在这宫里还能见人么？福气——我有什么福气？有福气的还是泽阳宫那位呢！”
明月暗自苦笑，挪动着已经发麻的双腿，缓缓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垂首笑着，神色没有一点不对劲儿：“如今这是在咱们自己宫里，奴婢才敢放心大胆地说这样的实话呢！”
听着明月的恭维，甄妃心底还有另一些隐秘的想法。她出生之时，甄家已经繁荣昌盛起来，当日洗三时，特意请了金陵城云安寺的高僧为她相面批命，只云头顶有朱紫之气，前程贵不可言；是以甄家便存了心思，贵不可言？除了皇宫，还有哪儿当得起这四个字？因此，甄老太太特特请了女先生来教养女儿，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待到十六岁那年宫中大选，她便顺理成章地记名入宫，被封为美人。
不过，先有聪慧绝色的虞贵妃珠玉在前，后有淑宁二妃温柔小意，圣上哪里会将一个小小的美人放在眼中，左不过命人不可苛待乳母的女儿罢了；待虞贵妃一缕芳魂杳杳，圣上无意间遇见于花园中折梅的甄氏，素雪映衬着红衣艳艳，他惊艳不已，这才开始宠爱起甄氏来。
经历了三年被冷落的磨练，甄氏早褪去了初入宫时的青涩与心软，从美人到良媛，从甄妃到贤妃，她已经成了佛口蛇心的狠辣人物。
自己命中注定便该做这人上人！至于皇后那个心思狡诈的女人,不过是占个位置罢了！待皇儿来日荣登大宝......甄妃脑海中浮想联翩，幻想出自己身着碧霞云纹联珠金凤朝服的场景，嘴角不由勾出一抹深深的笑意来。
......
“秋月姑姑，送往穆国公府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徒易简半靠着窗台，手中捧着一盏白瓷脱胎茶盏，眼神悠远而平静地看着天际那颗逐渐璀璨起来的星辰：“别漏了那副白玉棋子，还有青花瓷镂笔洗！”
秋月笑语盈盈，年近四十的她不再娇俏，却有了另一种岁月赋予的温和恬淡；安阳宫自虞贵妃去世之后，便再没有位分相近的妃嫔入住其中，偌大的宫室，打徒易简前往江南避祸之后，便空空荡荡、只有昔年一众伺候虞贵妃老人在此间守着，秋月便是这安阳宫的掌事女官。她笑着将手下箱子里的一盒白玉棋子取出来，搁在身旁的紫檀小圆桌上：“倒是难得见殿下您对某件事情这么上心呢！说来，每年常听您谈起穆国公府的小公子，秋月却是不曾见过——不过，殿下信任看重的孩子，定然错不了的！”
徒易简唇角微微扬起，抿了一口茶水后缓缓道：“只待往后我出宫建府，姑姑随着我一同，到那时，想怎么看兰哥儿，便怎么看他吧！恐怕到那时，我在秋月姑姑的眼前就要退一射之地了！”
他这话说的却是满满的真心实意，并无半点捻酸的意思——不知为何，因着年幼时常被长辈揉脸捏肉的，卫若兰已经习惯于在长辈面前端着一张端庄严肃的表情，谁知却并没有因此令长辈们减少对他的喜爱。
大约，这也算是一种反差萌？徒易简脑海中划过卫若兰曾经说过的这个新鲜词汇，眼前浮现出当日小少年身着一袭绯色半臂儒裙，那妆容过的精致面庞却冷若冰霜的画面来，不由得会心而笑。
眼见着秋月已经将自己带回来的箱笼等物收拾起来，徒易简正欲挪到隔壁书房去看书，却听得秋月一声长叹。
“一晃眼，殿下已经将满十六岁啦！也到了该知人事的时候了......”秋月摇了摇头，招手唤过底下从旁伺候的宫女们将桌上几只五彩掐金锦盒抱走：“娘娘若是瞧见殿下如今的模样，想来亦能含笑了！”
知人事？徒易简微微怔愣片刻，旋即手松了下来，是呀，常年呆在安静宁谧的白鹿书院，他几乎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一茬；他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想起卫若兰手中那些奇奇怪怪的药物来。
“无端端的，姑姑怎么提起这桩来？”徒易简有些疑惑。
秋月嗔怪着瞥了徒易简一眼：“怎么能说是无端呢？眼瞧着便是殿下您十六岁的生辰，您瞧瞧，无论是皇家贵胄还是大家子弟，哪个不是十四、五岁便收用通房的？”想到什么，她微有迟疑，眼底划过一丝为难：“只是陛下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儿，娘娘不在了，在这事儿上面，咱们安阳宫内连个能拿主意安排的人都没有！若是交由泽阳宫，那位从来万事不粘手，肯定是交由甄妃来安排，到时候，恐怕不知道要送来个什么牛鬼蛇神呢——”
不知为何，徒易简心里觉得有些闷闷的不舒服。
他挥挥手，少有地打断了秋月的念叨担忧：“人走茶凉，世道从来如此；虽说本朝后宫历来都是有规有矩，可谁能保证，不会出现一个如前朝末帝那般不分尊卑的人物？母后娘娘虽然地位尊崇，然而面对一位有子且深受皇宠的贵妃，她面上虽然亲热和睦，心里未必没有芥蒂！至于甄妃么......我毕竟刚回京城，她即便有心想给我使些绊子，也得掂量掂量父皇对我的态度呢！”
“唉，这些年日子过得太安逸了......”秋月听着自家小主子漫不经心的分析，恍然之余又有些羞愧。自从七年前徒易简前往江南后，安阳宫所承受的来自后宫妃嫔的压力骤减；虞贵妃死了，徒易简走了，安阳宫只有一群烙印着旧主痕迹的下人罢了，自然不会像从前那般拉仇恨。
徒易简见秋月的情绪低落下来，劝道：“姑姑这可是钻了牛角尖，说起来，若非姑姑你与何公公二人的护责，而今我便不该在此间了！”
每个人都有年幼不知事的时候。当初虞贵妃薨逝时，闵皇后曾动了念头，欲抱养还不满三岁的徒易简，对他是百般怜爱关怀，令徒易简对她亦是格外亲近。秋月并何公公从交好的宫人口中得知此讯息，两人惊慌之余，便商量着将虞贵妃留给皇帝的一封信送去了重霄宫，皇帝思及虞贵妃，心下不忍，便斥责了闵皇后。徒易简才得以留在安阳宫，虽说童年枯燥无味，不过总比身边皆是心怀鬼蜮之人来的好些。
“谈这些陈谷烂芝麻的事情作甚？”秋月悄悄背过身去，抹了抹眼睛，转过脸来便继续指挥着宫女们抱着锦盒往前面：“咱们只要殿下您日子过得平安就是了！”
跪在地上的女官明月顾不得查看自己脸上被碎瓷渣划伤之处，忍住一丝丝袭来的痛楚，她连忙伏□来：“娘娘息怒！奴婢们卑贱之躯不值什么，您千金之体，可莫气怒要伤了身子！”边说着,后面宫女连忙上前来,把破碎的瓶身捡走后,将落满了瓷渣的红色地毡飞快地撤了下去。
“他那短命的娘在世时便给人添了不少堵！留下他这孤零鬼，也是一样讨人嫌！”女子恨恨地冲着旁边的小杌子踹了一脚,裙袂飞扬之间，露出绣鞋上两粒拇指大小的璨璨明珠来。
只见这女子容色明艳，琼鼻微翘，杏眼水亮，拿了炭笔勾出长而挑的眼尾，红唇灼灼，映衬得她的肤色更是晶莹如雪；身上一袭宫装，金线牡丹团团簇簇地铺展在桃红色的绸缎上，并不显得俗气，反倒有一种别样的妖娆风情。她半靠着引枕坐在短榻上，愤愤地捶了一下手旁的小几：“哥哥真是没用！这样大好的机会，都没能除了这小崽子！”
“娘娘何必为了这么点小事儿动怒？”明月一袭靛青服色，此时她膝盖处已经有些微微的酸麻，却仍旧跪在地上，耐心规劝道：“娘娘您深受圣宠，眼瞧着下个月便要册封贤妃之位、尊荣无限；五殿下又天资聪颖、文武兼备，甄家如今也颇有威势，便是泽阳宫那一位，亦要让您三分，您哪里犯得着和死人计较呢？何况，如今四皇子回宫来，他孤身一人，能有什么能耐？”
这大发雷霆的女子正是未阳宫主位甄妃。
闻言，甄妃很是气恼地摇了摇头：“明月，你不知道我这心里的难过呀！想当年，若非那姓虞的女人，我岂会在这宫中白白蹉跎了三年光景？有个她杵在前面，我这辈子便只能屈居于贤妃之位......”
说起这后宫位分，与前朝有相异之处。前朝自皇后之下，尚有皇贵妃一人、贵妃两人，正妃四人，相妃八人，余下如良媛、良仪、淑媛、淑仪、美人等等，粗粗算来，至少分了近二十个等级，用三千佳丽来形容前朝皇帝的后宫，却是贴切恰当得很。
而大康皇室典法中规定，自皇后之下，可册贵妃一人，若皇后或贵妃薨逝，则此位空缺，不可再行册立之事；正妃四人，当择选淑慎持躬、端良著德，并诞育皇嗣的妃嫔晋封，封号贤、德、淑、宁；庶妃四人，嫔四人，良媛八人，良仪十人，余下皆封美人。
这其中另有一番缘由，只因前朝每一代后位废立反复，嫡庶身份亦随之发生变动，更屡屡出现皇贵妃行事僭越；太/祖皇帝立朝后，吸取教训，便广招儒法大家，前来重新定制规矩，为的便是避免重现前朝那样皇位更迭混乱不堪的场景。
“娘娘这是钻了牛角尖，如今您在四妃之中地位最高，隆宠日盛；而泽阳宫那一位呢？位置再高又如何？无子，便只能扶持三皇子殿下——”明月伺候甄妃已经六七年了，自然明白此时说什么话才能搔着对方的痒处：“娘娘您呀，可实在是这后宫上下最有福气的了！”
闻言，甄妃心底别提多舒畅了。十二年的时间，从后宫中微不足道的美人，晋升为四妃之首的贤妃，这得是何等荣宠方能如此！她心内愉悦，面上却不漏分毫：“起来吧！你这张嘴，说话岂能如此无状，传扬到外人耳中，我在这宫里还能见人么？福气——我有什么福气？有福气的还是泽阳宫那位呢！”
明月暗自苦笑，挪动着已经发麻的双腿，缓缓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垂首笑着，神色没有一点不对劲儿：“如今这是在咱们自己宫里，奴婢才敢放心大胆地说这样的实话呢！”
听着明月的恭维，甄妃心底还有另一些隐秘的想法。她出生之时，甄家已经繁荣昌盛起来，当日洗三时，特意请了金陵城云安寺的高僧为她相面批命，只云头顶有朱紫之气，前程贵不可言；是以甄家便存了心思，贵不可言？除了皇宫，还有哪儿当得起这四个字？因此，甄老太太特特请了女先生来教养女儿，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待到十六岁那年宫中大选，她便顺理成章地记名入宫，被封为美人。
不过，先有聪慧绝色的虞贵妃珠玉在前，后有淑宁二妃温柔小意，圣上哪里会将一个小小的美人放在眼中，左不过命人不可苛待乳母的女儿罢了；待虞贵妃一缕芳魂杳杳，圣上无意间遇见于花园中折梅的甄氏，素雪映衬着红衣艳艳，他惊艳不已，这才开始宠爱起甄氏来。
经历了三年被冷落的磨练，甄氏早褪去了初入宫时的青涩与心软，从美人到良媛，从甄妃到贤妃，她已经成了佛口蛇心的狠辣人物。
自己命中注定便该做这人上人！至于皇后那个心思狡诈的女人,不过是占个位置罢了！待皇儿来日荣登大宝......甄妃脑海中浮想联翩，幻想出自己身着碧霞云纹联珠金凤朝服的场景，嘴角不由勾出一抹深深的笑意来。
......
“秋月姑姑，送往穆国公府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徒易简半靠着窗台，手中捧着一盏白瓷脱胎茶盏，眼神悠远而平静地看着天际那颗逐渐璀璨起来的星辰：“别漏了那副白玉棋子，还有青花瓷镂笔洗！”
秋月笑语盈盈，年近四十的她不再娇俏，却有了另一种岁月赋予的温和恬淡；安阳宫自虞贵妃去世之后，便再没有位分相近的妃嫔入住其中，偌大的宫室，打徒易简前往江南避祸之后，便空空荡荡、只有昔年一众伺候虞贵妃老人在此间守着，秋月便是这安阳宫的掌事女官。她笑着将手下箱子里的一盒白玉棋子取出来，搁在身旁的紫檀小圆桌上：“倒是难得见殿下您对某件事情这么上心呢！说来，每年常听您谈起穆国公府的小公子，秋月却是不曾见过——不过，殿下信任看重的孩子，定然错不了的！”
徒易简唇角微微扬起，抿了一口茶水后缓缓道：“只待往后我出宫建府，姑姑随着我一同，到那时，想怎么看兰哥儿，便怎么看他吧！恐怕到那时，我在秋月姑姑的眼前就要退一射之地了！”
他这话说的却是满满的真心实意，并无半点捻酸的意思——不知为何，因着年幼时常被长辈揉脸捏肉的，卫若兰已经习惯于在长辈面前端着一张端庄严肃的表情，谁知却并没有因此令长辈们减少对他的喜爱。
大约，这也算是一种反差萌？徒易简脑海中划过卫若兰曾经说过的这个新鲜词汇，眼前浮现出当日小少年身着一袭绯色半臂儒裙，那妆容过的精致面庞却冷若冰霜的画面来，不由得会心而笑。
眼见着秋月已经将自己带回来的箱笼等物收拾起来，徒易简正欲挪到隔壁书房去看书，却听得秋月一声长叹。
“一晃眼，殿下已经将满十六岁啦！也到了该知人事的时候了......”秋月摇了摇头，招手唤过底下从旁伺候的宫女们将桌上几只五彩掐金锦盒抱走：“娘娘若是瞧见殿下如今的模样，想来亦能含笑了！”
知人事？徒易简微微怔愣片刻，旋即手松了下来，是呀，常年呆在安静宁谧的白鹿书院，他几乎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一茬；他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想起卫若兰手中那些奇奇怪怪的药物来。
“无端端的，姑姑怎么提起这桩来？”徒易简有些疑惑。
秋月嗔怪着瞥了徒易简一眼：“怎么能说是无端呢？眼瞧着便是殿下您十六岁的生辰，您瞧瞧，无论是皇家贵胄还是大家子弟，哪个不是十四、五岁便收用通房的？”想到什么，她微有迟疑，眼底划过一丝为难：“只是陛下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儿，娘娘不在了，在这事儿上面，咱们安阳宫内连个能拿主意安排的人都没有！若是交由泽阳宫，那位从来万事不粘手，肯定是交由甄妃来安排，到时候，恐怕不知道要送来个什么牛鬼蛇神呢——”
不知为何，徒易简心里觉得有些闷闷的不舒服。
他挥挥手，少有地打断了秋月的念叨担忧：“人走茶凉，世道从来如此；虽说本朝后宫历来都是有规有矩，可谁能保证，不会出现一个如前朝末帝那般不分尊卑的人物？母后娘娘虽然地位尊崇，然而面对一位有子且深受皇宠的贵妃，她面上虽然亲热和睦，心里未必没有芥蒂！至于甄妃么......我毕竟刚回京城，她即便有心想给我使些绊子，也得掂量掂量父皇对我的态度呢！”
“唉，这些年日子过得太安逸了......”秋月听着自家小主子漫不经心的分析，恍然之余又有些羞愧。自从七年前徒易简前往江南后，安阳宫所承受的来自后宫妃嫔的压力骤减；虞贵妃死了，徒易简走了，安阳宫只有一群烙印着旧主痕迹的下人罢了，自然不会像从前那般拉仇恨。
徒易简见秋月的情绪低落下来，劝道：“姑姑这可是钻了牛角尖，说起来，若非姑姑你与何公公二人的护责，而今我便不该在此间了！”
每个人都有年幼不知事的时候。当初虞贵妃薨逝时，闵皇后曾动了念头，欲抱养还不满三岁的徒易简，对他是百般怜爱关怀，令徒易简对她亦是格外亲近。秋月并何公公从交好的宫人口中得知此讯息，两人惊慌之余，便商量着将虞贵妃留给皇帝的一封信送去了重霄宫，皇帝思及虞贵妃，心下不忍，便斥责了闵皇后。徒易简才得以留在安阳宫，虽说童年枯燥无味，不过总比身边皆是心怀鬼蜮之人来的好些。
“谈这些陈谷烂芝麻的事情作甚？”秋月悄悄背过身去，抹了抹眼睛，转过脸来便继续指挥着宫女们抱着锦盒往前面：“咱们只要殿下您日子过得平安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