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她懒懒地打了哈欠。

    不得不说的是,路离当真有眼光得很,他挑的这座宅邸极为幽静,外头侍候的侍婢和小厮仿佛也经过调教似的,跟宫里头的宫人有得一比。

    这是她离开皇宫后以来睡得最为舒适的一夜。

    齐光从榻上坐起,昨夜太累,也没好好地看一看她的厢房。齐光揉揉眼睛,开始缓缓地打量周遭。厢房里摆设像极了她的寝殿,红木雕花镂空的桌案,案上有个鎏金孔雀纹铜炉,还有一张铺了虎皮的美人榻……虽说比不上宫里的,但也极其相似。

    璟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交待明青办好这些事,显然是用了心思的。

    此时,有侍婢的声音响起。

    “夫人,奴婢是紫桐。”

    齐光道:“进来吧。”话音落时,有个穿着浅紫襦裙的侍婢走了进来,她手中捧了一个小铜盆,里头冒着热气。只听她说道:“夫人,奴婢侍候您洗漱。”

    说着,紫桐拧干了帕子,仔细地擦着齐光的脸,随后又递上盐水。

    齐光漱口后,紫桐又道:“夫人,早饭已经备好了。公子在偏厅里等着夫人。”

    .

    到了偏厅后,齐光便见到路离坐在桌前。他穿着整齐,身上略染风尘,像是刚刚从外面回来一样,且他的眉眼间有一抹微不可见的疲倦之色。

    齐光看得仔细,在紫桐的搀扶下缓缓地落座。

    她道:“你刚刚从外面回来?”

    路离对紫桐使了个眼色,周围侍候的侍婢和小厮悄无声息地离开。偏厅的门带上后,路离方对齐光笑了笑,说道:“今天本该由我侍候你洗漱的,不过刚搬来禾都,周围有不少事情需要打点。我对外声称我们是一对从京城搬来此处的夫妇,以行商为生,我姓陆,双名璟衡,而你姓文,用了以前你微服出巡的化名。昨夜睡得可好?”

    齐光说道:“璟衡办事我向来放心,昨夜睡得很好,你挑的这座屋宅很是幽静。”

    路离笑道:“等你用完早饭了,我带你在屋里转转。”

    “也好。”

    齐光和路离一起吃过早饭后,路离唤紫桐取了件狐裘,替齐光披上后,他才搀扶着她走出了偏厅。两人缓缓地行到长廊,路离边走边道:“我今日在禾都的郊外见到了一片梅林,梅花开得正艳,比宫里开的还要好看。等你调理好身子后,我们便去看看,还能摘下来做梅花糕。”

    齐光说道:“兴许是这几天一直在喝安胎药,倒不像以前那般喜欢吃了。”她又说道:“璟衡,你是孩子的父亲,你可以多为孩子想想,但是不必顾及我了。我早已经不是皇帝了,侍候我梳洗的事情由侍婢做便行了。”

    说着,齐光缩回自己的手。

    她道:“冰雪已化,长廊里也不滑,我虽然怀了孕但不是七老八十,我可以自己慢慢走。”

    手中的温暖一消失,路离的表情有几分僵硬,神色晦明晦暗的。

    半晌,他才迈开步子跟在齐光身后,说了一声:“……好。”

    两人无声地走了一小会,齐光忽然停下脚步。她扭过头,问:“昨天的那片竹林在哪里?”

    路离神色微动,他三两步上前,扶住了齐光的胳膊,说道:“竹林里的雪还没扫清,我扶着你过去。”这一回齐光没有拒绝,路离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走到竹林时,果真如路离所说那般,还有不少积雪。

    齐光不由问道:“昨天打扫的小厮阿卢呢?怎么扫了一整天,还有这么多雪?”

    路离唤来了明青。

    明青叹道:“说来也不巧,阿卢这几天都好好的,可是昨晚却感染了风寒。我怕他传染给夫人了,便让他歇一日。待病好后再来当值。我刚刚已经吩咐了其他小厮和侍婢过来打扫了。”

    路离道:“暂时不用过来了,夫人要赏竹,夜里再过来打扫吧。”

    他握紧了齐光的手臂,笑吟吟地道:“我扶你进去林里看看,我让明青在林中深处设了一个小亭。等你以后想作画的时候,便可以直接将小亭当作你在宫中时的静室。”

    齐光一听,倒是来了兴致。

    路离给明青使了个眼色。

    明青瞬间明了,无声地笑了笑,旋即转身离开竹林,不再打扰公子与夫人相处。

    .

    林中小亭极为雅致,砖红的瓦,牙白的柱,匾额上还写有两字——静亭。齐光一看便知道是出自路离的笔下,与他相处了这么久,他的字迹她自然认得。

    齐光弯眉一笑。

    “远是碧空,近是翠竹,意境深深,连承乾宫中的静室也无法比及。”若说之前厢房里的摆设璟衡费了心思,如今这里的静亭则足以一瞥他的真心。

    齐光叹道:“璟衡,你真的不必对我……”

    “这么好”三字还未说出,便被路离打断。他说道:“甘之如饴。”

    他没有多说什么,仅仅说了四个字。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坚定,如此的执着,仿佛无论她说些什么,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齐光又叹一声。

    路离含笑道:“别唉声叹气了,肚里的孩子听得到的。”微微一顿,路离不动声色地说道:“刘全和我说过,孩子在腹中时便已有意识,它可以听得到外面的人所说的话。虽然听不懂,但是听得见。为了孩子着想,以后在孩子面前你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不然孩子听了会觉得自己的爹娘不和,兴许呆在腹中便不愿出来了……”

    齐光面色一变。

    “当真?”

    路离认真地道:“前几日刘全告诉我的,等会他过来把脉的时候你可以问问他。”

    齐光信以为真,说道:“看来以后是不能再说这些话了。”

    “对,不能再说了。”

    路离眸色微深,又有一抹不可察觉的笑意掠过。

    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蹿出一抹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静亭。齐光被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看黑影的模样,腰间便有力道传来。

    她只觉天旋地转。

    待她反应过来后,人已经到了路离身后。

    而路离正微微蹙着眉头。

    齐光定睛一看,却是一只大黑狗死死地咬住了路离的小腿。那黑狗像是发了疯一样,死死地咬住就是不肯松口。

    路离的声音有一丝沙哑。

    “你先离开,我会对付它。”

    齐光说道:“我也有自保之力。”话音一落,齐光折了一根翠竹,使劲地挥向黑狗的脖子。黑狗这会才松了口,头一歪,倒在了地上。

    路离的小腿有鲜血沁出,染红了裤腿。

    齐光说道:“你留在这里,我喊明青过来。”不料路离却抓住她的手,说道:“只是小伤,不碍事。地上有积雪,若是打滑了……”

    齐光摇摇头,说道:“璟衡,我没有这么脆弱。先帝从小就没把我当姑娘养。现在你得听我的,你留在这里,我去喊人。”

    路离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齐光横了他一眼。

    “不许反驳!”

    齐光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声。

    打从不当皇帝后,被顶嘴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肚里的娃娃呀,以后得学你娘,说话就是要拿出气势来!

    路离只好作罢。

    不过他心底倒有一丝欢喜,他对齐光这样的模样委实无法抵抗,怎么看都觉得他的齐光与众不同,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姑娘。

    他扶着石桌缓缓坐下。

    地上的黑狗已经死了,方才的那一棍齐光直接击中了它的死穴,此时有白沫流了出来,渐渐的,流了一地。

    路离不由皱了皱眉头,似是想到什么,他眸色顿时一深。

    路离伸手捻了捻白沫,放到鼻下一闻。

    他的脸色顿时一变。

    他在宫里对医术药草颇有兴趣,也跟着刘全还有几位太医学了一阵子,对于现在黑狗吐出白沫的味道,他是再清楚不过。

    黑狗显然是被下了药。

    方才的事情不是偶然,而是……有预谋的。

    作者有话要说:(┳_┳)今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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