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回到了木槿山脚下,但是却不是之前打斗的地方,而是靠近山坳处的一排农舍。

    “娘娘,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甜杏听了姜芙蓉的话,把马车赶到这里,但是看着眼前的小村庄,她心里疑惑不止。

    姜芙蓉一边检查薛衍的伤势,一边解释道:“我们从半山腰一路下山,遇到几波袭击我们的黑衣人,显然,对方是料到了我们的撤退路线,决意置我们于死地,如此,这回城的路上也一定有黑衣人埋伏,就等我们自己送上门呢。”

    “芙蓉说得对…我们…最好能找个地方…先避一避。”强忍着疼痛,努力使自己不昏睡的薛衍赞同道。

    “殿下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不回城里,反而更安全。”

    薛衍闭了一下眼,表示是这样的。

    姜芙蓉看着一脸苍白的薛衍,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握上薛衍的手说道:“你先别说话,保存点力气,但也别睡过去,一切交给我。”

    薛衍努力掀起一丝笑意:“我…还撑得住…你也…别担心,我们…都不会有事的,咳咳…”伴随着一阵咳嗽,伤口处又流出不少鲜血。

    姜芙蓉心下一颤一颤的疼,手里却不停息,赶紧撕了一块裙边覆上伤口处,防止更多的血留出来,她现在最后悔的时,就是不懂一点医术,哪怕是简单的止血方法也好,她心里焦虑,这古代没有输血一说,薛衍流了这么多血,不知道会不会失血过多而死。

    她不想让薛衍担心,眨了眨微红的眼眶,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轻松,然后对甜杏道:“来,甜杏,搭把手。”她准备带薛衍去村子里找户人家落脚,看村里有没有会简单的医术。

    甜杏连忙上前,两人分别架着薛衍左右臂膀,把薛衍扶下马车。

    这时,离她们最近的一家农院的门打开,一个中年大叔,端着一盆水出来倒,正好看到她们,顿时被吓了一跳。

    姜芙蓉一身外衣服缺了袖子裙边,还沾染着斑斑血迹,脸上也不能幸免,鲜红的血迹与惨白的肤色成鲜明的对比,怎么看怎么吓人。

    薛衍腰腹以下被鲜血染红,气若游丝的被两人架着。

    唯一没染上什么血迹的甜杏却一头凌乱的头发,看起来也是狼狈不堪。

    姜芙蓉趁对方吓住的时候,赶紧出声喊道:“大叔,你好,我们是来木槿山游玩的游客。”这才打消了对方误以为三人是厉鬼的想法。

    两人合力架着薛衍上前,到大叔也迎出来,姜芙蓉解释道:“刚才在山脚遇到一群地痞流氓,他们看我们穿着还不错,就起了心思打劫我们,我夫君从小读圣贤书长大,一时气不过,就和他们理论起来,却不想惹怒了他们,他们就动手伤了我夫君。”

    甜杏一向很懂姜芙蓉,这时也赶紧帮腔:“我家小姐和我都是弱质女流,被那伙地痞吓得不轻,好不容易才抬着姑爷上了马车,本想尽快赶去城里求医,哪知一时害怕惊慌,就把马车赶到这里来了。”

    “是啊,大叔,你行行好,你看我夫君的伤口一直血流不止,可不可以先收留我们一下,让我们把我夫君的伤口处理一下。”

    大叔闻言,眉头皱了皱,遇上地痞流氓也有可能,被地痞流氓伤了也说的过去,但他总觉得这三个人的气度不一般,受伤原因可能不是这么简单。何况他是老老实实的本分人,现在这男子伤得这么重,要是死在自己家里,不知道会不会惹麻烦。

    姜芙蓉还想恳求,这时屋里又走出一个人,是个小姑娘,她看了姜芙蓉一眼,顿时睁大眼睛,“大姐姐,你怎么在这里。”说罢,又发现她们浑身沾满鲜血的狼狈样,更是吃惊道:“大姐姐,你们怎么了,大哥哥怎么了?”

    原来,这正是上午她和薛衍帮忙提过木柴的大娘家里。

    所以说,好人总是会有好报的。

    姜芙蓉三人成功找到了避难场所。

    她把随身玉佩交给大叔,让大叔帮忙拿着玉佩去请蔡寻神医。

    这也是姜芙蓉没有急着回城里的另一个原因,蔡寻住在郊区,比起九殿下府来,离木槿山更近,只要能请到蔡寻,薛衍的伤就不用担心了。

    蔡寻是在傍晚时分赶来的,他前不久才为姜芙蓉治疗过膝盖的伤,所以姜芙蓉那个玉佩他是见过的,见了玉佩,问了情况后,立刻就背着药箱,抱着一些刀伤常用药赶来了。

    薛衍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好在蔡寻医术高超,倒也没有性命之忧。

    蔡寻不是一般大夫,他用的办法自然让很多人闻所未闻,但姜芙蓉不是一般人,来自现代的她正好知道伤口缝合这一事,于是蔡寻帮薛衍做了一个简单的小手术后,把那条足有五公分的伤口缝合了。

    大家一直忙碌到半夜,薛衍的伤口才算包扎好,姜芙蓉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大娘送来的一件粗布衣服,便一直守在薛衍身边。

    她不想睡去,今日这一天太过惊险,不看到薛衍醒来,她不放心。

    她想起在马车上,薛衍为了不让她担心,一路强忍着疼痛安慰她。

    想着自己大胆让甜杏驾着马车回了木槿山脚,要是没能请到蔡寻或是蔡寻不在家,也许薛衍就保住命了,这个村里没有一个懂医术的大夫。

    想着要是不是遇上大娘,要是没人收留她们…

    她不敢往下想了,当她剪开薛衍腰腹衣裳后,那道血肉翻飞的剑伤,将永远留在她记忆里。

    但也是真的太过惊险,奔波忧心了这么长时间的姜芙蓉嘴里念着‘一定不要睡去,一定要随时注意薛衍情况’,精神却渐渐混沌,然后进入睡眠…

    第二天天不亮,薛衍就醒来,昏暗的光线、简陋的环境,让他的意识一时有些混乱,他闭上眼想了一会才想起昨天的一切。下一刻,他担心姜芙蓉,想要起身查看,身体稍微一动,小腹伤口处就传来阵阵疼痛。

    趴在床边的姜芙蓉被动静惊醒,她抬起头,正好看见薛衍疼的扭曲的脸庞。

    “夫君,你怎么了,是伤口疼吗,我去叫蔡寻来。”姜芙蓉惊呼道,趴在一边桌上的甜杏也被惊醒,嘴里说道‘我去,我去叫蔡寻’伴随着话落,人已经跑出去。

    不一会儿,蔡寻赶来,薛衍的伤口已经渗出少许血迹,蔡寻一边处理,一边说道:“没事,就是动作大了些,有点压迫到伤口,不过以后要注意,别再压迫到伤口了。”

    重新包扎好伤口,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蔡寻便告辞了,他答应了姜芙蓉去九殿下府报个信。

    甜杏也下去熬药,屋里只剩姜芙蓉和薛衍。

    “你刚刚叫我什么。”躺在床上的薛衍淡笑着问道。

    姜芙蓉想了想,才明白他的意思,凑近薛衍耳边,轻声道:“我总不能叫你殿下吧,毕竟她们只是普通老百姓。”要是知道自己家里住了个皇子殿下,还不得激动死,激动是小,就怕他们不小心在外面说漏了嘴,到时引来敌人就麻烦了。

    薛衍笑容跟灿烂了,“这个称呼很顺耳,你以后都这叫就好了。”

    切~姜芙蓉翻了一个白眼,“美得你。”

    顿了顿,姜芙蓉看了看门口处,见没有人,脸色又变得凝重,身子离近了些薛衍,压低声音问道:“你知道,昨天那些人是什么人么?”

    薛衍闻言,脸色也沉下来,“还能有谁,也只有他会这么狠心了。”

    薛明?还是太子?姜芙蓉疑惑。

    仿佛是看出了姜芙蓉的疑惑,薛衍淡淡道:“太子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何况我已经在这场争储中落败,他也没必要对我这个失败者下手。”

    那就是薛明!

    “可你不是说,你已经落败,薛明他又为什么还不放过你?”

    “为什么”薛衍苦笑,“因为他觉得我背叛了他,在他心里,他是不会容人一个背叛过他的人活在这个世上的。”

    “那怎么办,这次没成功,那岂不是还会有下次。”姜芙蓉急切的说道。

    “肯定会有,他那个人我太了解了,这次没能除去我,他心里会更加愤怒,接下来的手段也会更加残爆。”

    姜芙蓉沉默了,薛明是个狂妄自大又带着几分阴邪的人,的确做得出比昨天一更残暴的事来,但是该怎么办呢!与他已经站在对立的位置上,结下这份仇恨,不拼个你死我活,他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芙蓉,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隔了好一会儿,薛衍说道。

    姜芙蓉定定的看着薛衍的眼睛,似乎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但似乎又不明白。

    “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从未把我当做弟弟来看待,小时候我表现平庸,他觉得我没用,对我还不如他身边的奴才;后来我努力学习,各方面表现优秀,他又容不得我超越他,暗暗给我下绊子;他一方面利用我对付太子,一方面又压制我;一边说等他成功后,不会亏待我,一边又怀疑我的忠心,派人监视我。”

    “这么多年,我一直小心翼翼,与他虚与委蛇,深怕他那天就突然容不下我,对我下毒手。”

    “芙蓉,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父皇把余国舅的事交给我调查,是信任我,是我人生的一次机会,我搬倒了太子,父皇相信我交出的证据,而不相信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的太子。那段时间,就像做梦一样,我春风得意,风发意气,我想,这么多年了,父皇终于看见我的存在了。”

    “但是,当我被父皇关在御书房的偏阁里等待他的处罚结果时,梦醒了。”

    “薛衍…”姜芙蓉伸手握住薛衍的手,她不知道该怎安慰。

    “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的膝盖被伤的那么重,那么血肉模糊时,我的心有多疼,那时我好恨,好恨我不能保护你。”

    “而昨天,我们被逼得一路逃跑,狼狈不堪,更有甚至,你差一点被黑衣人的利剑刺中,你知道我那时是什么心情吗?”

    姜芙蓉的眼眶里有点点泪光在闪烁,她咬着唇微微摇头。

    薛衍反握住她的手,沉声道:“我当时很后悔,深深的后悔,后悔当日明明有了逼宫的完整计划,却念着那一丝薄弱的父子情、母子恩,取消了。”

    什么?逼宫?姜芙蓉瞪大眼睛,眼里的泪珠一晃一晃,最终被这个消息给震消失了。

    “是的,逼宫。”薛衍认真答道。“其实这些年我暗暗给自己备了一条后路,要是哪天薛明容不下我、灭我时,藏在我身后的那股势力就能保全我平安。当父皇开始重用我时,我便明白,这点势力并不能保证我的安全,所以我继续发展,扩大了这份势力。”

    姜芙蓉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她看着薛衍,说不出一句话来。

    薛衍继续说道:“当日父皇突然提前结束狩猎,我就猜到事出有因,并很快查出了原因,他让我交出手里的事,派人进五军营,架空我的权力,我就知道,我的下场绝对比太子要来的惨烈。”

    “我在进宫前,做好了一切准备,只要我的信号一发出,我的人就会逼进宫里,推翻父皇,拥护我做皇帝。”

    姜芙蓉沉默,她低下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薛衍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不,恍惚心里也明白薛衍的意思,他是想要得到她的支持吗?可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她支不支持又有什么用?

    “当日裴兰月设计你和贺茗鸢,其实你也是知道的么?”姜芙蓉抬起头问道。

    “是的,我知道。”薛衍肯定的答道,“不但知道,同样,我也有一套对付裴兰月与贺茗鸢的方法。”

    “但是被我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搅局了,是吗?”姜芙蓉神色冷然的问道,“同样,你被皇上禁闭在宫里,我擅自做主去求了皇上,也是破坏了你的计划吗?”

    姜芙蓉语气有些生硬,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为什么要抓着这些原本不重要的事情不放?明明他们现在讨论的中心不是这个,薛衍的意思也不是这个意思,但她就是不想去深究薛衍的心思。

    她脑海里,薛衍为她当剑的场景和那道血肉翻飞的剑伤画面反复交替,她只想快快结束当下这个话题。

    薛衍也对姜芙蓉的态度感到意外,但还是耐心解释给姜芙蓉听:“贺茗鸢那件事,其实多亏了你,虽然我有办法为自己化解,但是最终会伤害母妃。我原是准备利用母妃除掉贺茗鸢,贺茗鸢的性命我并不在乎,但是母妃对我有教养之恩,不到万不得已,我并不想把她牵涉进我和薛明的恩怨中来,所以并没有你所谓的搅局。”

    “我放弃逼宫的原因是因为我还对父皇抱有一丝父子情谊,根本不存在‘是你破坏我计划’这一说,相反,对于你能在我处于危机时刻,站出来为我求情,我很感动,看到你伤了膝盖,我更多的是心疼。”

    “好了,你该喝药了,我去看甜杏煎好药没有,你先歇一歇吧!”姜芙蓉回避的说道,起身想要离开。

    “芙蓉。”薛衍伸手拉住姜芙蓉,这一动,牵动了他的伤口,疼的他瞬间就皱了眉头。

    “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疼。”姜芙蓉见此,赶紧转回身查看薛衍的伤口,“快让我看看…还好没有出血,蔡寻已经离开,要是再压着伤口,那可怎么得了。”

    “芙蓉,你到底在怕什么?”薛衍一手按住姜芙蓉的手,一手抚上她的脸颊,迫使她看着他的眼睛。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敢面对这件事情,你心里在害怕什么?”

    姜芙蓉看着薛衍,嘴唇动了动,最后只道:“你才受了伤,得好好休息,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在讨论吧,我先去看汤药。”说罢,从薛衍手里挣脱,急急出了门。

    害怕什么?

    害怕逼宫失败

    害怕…他死!

    他们在大娘家养了三天,原本蔡寻通知了九殿下府后,陆春就带着人来迎接他们了,但是蔡寻说薛衍伤势较重,不宜移动,所以便养了三天才会殿下府。

    如姜芙蓉所料,薛明是决心要置薛衍死,在回城的路上确实埋伏了许多杀手。

    陈世子带着柔嘉,在陆春、周小光和跟薛衍报信的蒙面人的护送下,赶回城里这一路,又遇上了四波杀手。好在陈世子身边一直有暗卫保护,之前他是和柔嘉谈恋爱,没让暗卫跟在身边,姜芙蓉带着薛衍离开不久后,暗卫就赶来救助他们,所以这一路回来也没收伤。

    陆春也是机敏的,见回去的路上有杀手埋伏就猜到姜芙蓉她们没有回城,为了不让对方起疑心,他们全力护着陈世子回城,说得好听点是保护陈世子和柔嘉,说得不好听,其实就是用他俩做了掩护。

    但不管怎么说,薛明是不知道薛衍受了伤的,因为当时在木槿山下的黑衣人,被全部杀死了。

    在没有薛衍的旨意下,陆春他们也并没有把薛衍遇袭的事宣扬出去。

    柔嘉回城后自然有陈世子帮着掩护进宫,宫里也没有人发现柔嘉出过宫一事。这也算减轻了姜芙蓉当时只顾着薛衍,没有带柔嘉一起走的愧疚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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