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妖龙,我觉得鸭梨很大。

    我是龙,要吃肉!有谁听过草食龙吗?外国的不算!

    要问我现在的感觉,一个字就是饿。加上准确的形容词,是很饿非常饿。描述完整地一句话,就是恨不得把眼前的肥肉咕噜一声吞下去。

    眼前有许多蒸煮好的肥肉,满满的一盆,放在精致的瓷器里,色香味俱全。

    但,却不是给我的!而是给石像的!

    我匍匐在草丛里,甩掉正在咀嚼的青草,眼睁睁看着黑衣白帽的侍从把一盆香味四溢的肉糜放到一座人形石像,说这是供品。

    这不是浪费嘛!有谁见过石像吃东西吗?就算把石头雕刻成人性,石头也不能真的活过来吃肉啊。所以说,与其把那盆肉放在石像面前,那还不如给我呢。

    好想一口那那盆子肉给吞掉。但是,天命师不会同意的。

    那么,不被天命师发现不就好了吗……不,天命师那么厉害,他一定会发现的!

    可那盆肉实在太香了,我隔得这么老远都能闻到飘来肉糜的香味。嗅一下,再嗅一下,口水流下来。

    待我回过来神来,自己已经无意识站在石像面前,双爪捧着装肉的瓷器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油汁顺着嘴角滴落在地上。

    所以,等天命师回家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装肉的瓷器咕噜噜倒在地上,空余黑乎乎的油汁;我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爪子上、脸上都是黑乎乎的油渣,一脸昏昏欲睡的模样。

    天命师站在我面前静默几秒,由于被轻纱掩盖,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深深深呼了一口长气,下一秒重重喊道:“你这头懒龙!”

    我立时醒悟自己做错了事情,连滚带爬起身来乖乖站好,头低下去表现出良好的认错态度。“对不起,我饿了……”

    天命师怒喝:“就算你再饿,也不能吃供品!那是供奉水神用的!”

    我感到很委屈:“你供给石像有什么用?石像又不会吃东西。给我吃才不会浪费啊!”

    “你还敢狡辩!”天命师呵斥:“你没听懂吗?那是供品,供品就是供给石像不能吃的东西!”

    “可是、可是我真的饿了嘛……”我埋头到底,无措地扯着衣袖。“哪些露水啊叶子啊根本吃不饱……妖龙本来就不是吃素的……也没听说哪位修仙修成正果的妖龙前辈是吃素的……”

    天命师深深地呼吸,深深地吐出来。再深呼吸,再吐出来。再深呼吸,再吐出来。连着呼吸了三次,终于按捺下怒意,扶住额头恢复看平日的沉冷:“我适逢也曾考虑过,一直吃素也是为难了你,所以我带了食物给你。”

    “啊,带食物给我?不会是草吧?”我无精打采地提不起兴趣。

    天命师没有说话,只从衣袖里取出一颗又大又圆的珠子,还在闪闪发亮。说也奇怪,这明明是颗珠子的模样,闻起来却是肉糜的香气,散发着馋人的味道。十盆蒸肉都不及这一颗小小的珠子香。我只稍稍闻了一口,口水立刻止不住地淌下来。

    顿时我精神一振,两眼虎视眈眈瞪着天命师手中的珠子。“这、这是什么?”

    天命师淡淡道:“这是我从北极深处千年寒冰下专程为你取来的……”

    不等天命师说完,我已从他手中将那颗珠子抢过,呜咽一大口吞进肚子里。嗝,真好吃。

    天命师静静地看着我,面纱下看不清楚表情,气氛渐渐冷然,呈现诡异。

    我馋虫退去以后才开始担心:“怎么我不能吃吗?那不是给我的吗?”

    “没错,可以吃,那是给你的东西。”天命师淡淡回答。

    “那就好,我放心了。”我拍拍肚子,放心打了个嗝。肉味的香气再次涌上来,我舔舔嘴唇,期待道:“真好吃,还有吗?”

    “没有了。”天命师淡淡地继续把话说完:“这是我从北极深处千年寒冰下专程为你取来的琥珀冰蟾的万年内丹,天下仅此一颗。”

    我停顿一秒,迟疑问道:“你说……什么丹?”

    天命师耐心重复:“琥珀冰蟾的万年内丹。”

    我再次犹疑:“琥珀冰蟾是指……蟾蜍?”

    天命师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我惊恐瞪大眼,下一秒掐住喉咙剧烈咳嗽。“快、快帮我吐出来!好可怕!我竟然吞了一只蟾蜍!”

    天命师冷冷道:“你吞的不是蟾蜍,琥珀冰蟾和普通蟾蜍是有区别的。”

    我问天命师:“有什么区别?”

    天命师回答:“普通蟾蜍满地都是随便一找就有,琥珀冰蟾放眼全天下就仅此一只。”

    我认真地看着天命师长达几十秒,确定他不是开玩笑而是认真回答我的时候,痛苦地哭了起来。“就算全天下仅有一只,那也还是蟾蜍啊,我竟然吞掉了蟾蜍的内丹,呜呜呜我一定会死掉的!母后,白夜,花宣快死了呜呜呜!早知道如此,我就该听母后的话,不要乱吃陌生人的东西呜呜……”

    天命师静默了一会:“……那不是蟾蜍,那是蟾蜍的内丹。”

    “蟾蜍的内丹也一样可怕!”我加重语气表明我是认真的!

    天命师的语气表现出无奈:“我第一次饲养妖怪,不懂得该如何喂食,看来还要多多研究一番。这段时间你就忍一忍,暂且继续以露珠蔬果为食吧。”

    *

    “我第一次饲养妖怪,不懂得该如何喂食,看来还要多多研究一番。这段时间你就好生忍耐,暂且继续以露珠蔬果为食吧。”

    说完这句话以后,天命师在花宣的眼里看到了如同世界破灭的绝望眼神。

    小小的妖龙将身体蜷成圆圆的一团,没精打采地抱着尾巴在屋顶晒太阳。继而连着几天都是给她蔬果就吃喂她露珠就喝,不曾再抗议更不曾再胡闹。

    灿烂的生机仿佛在一天天枯萎。

    不吃肉是那么痛苦的事情吗?天命师为难地皱眉,幸好被轻纱遮住了面,所以黑衣白帽的侍从并没有看到,这被奉为神灵冷酷残忍、置身杀戮修罗场连眼也不眨的男人脸上竟会浮现出苦恼发愁的表情。

    “神师,陛下有请。”侍从跪在殿前毕恭毕敬地禀报道:“两位皇子在今日进行太子考核,需要神师您在场考授认可。”

    “没兴趣。”淡淡的三个字毫不思考就给予否定。

    侍从一怔,不甘心地劝道:“可您是继承天命的神师,帝王的人选必须通过您的认可,这是自百年前以来就传承的责任与使命……”

    “我说没兴趣,你听不懂吗?”依然是淡淡的语气,却不是懒洋洋的轻浮感,正相反,那扑面而来的沉冷带来的威压令人毛骨悚然全身泛起颤栗。侍从毫不怀疑地相信,只要再废话一个字就会被就地格杀。

    “是……”他深深将头埋到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侍从不敢触怒天命师,却也不能就这样空手离去。那位命他传令的皇帝可是嗜血杀戮而生的恶魔,发起火来绝不会比天命师更温柔。

    绯衣的天命师望着窗外苦苦思索,黑衣白帽的侍从维持着伏地的姿势不敢吭声,场景僵持着,时间悄然流逝。

    风吹起又消散,翠鸟叽叽喳喳从窗外飞过,叼走了杏枝上的一片花瓣。

    “为什么呢……”天命师望着窗外的杏花树枝喃喃自语:“明明都是她最喜欢吃的东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无论蔬果也好露珠也好,都是前世神露的最爱。几千甚至几万年来神露都只依靠这微薄又清淡的补给存活着。神露不喜欢吃肉,闻到肉腥就会皱眉,曾经因某个战友无肉不欢导致断交。即便是为了自己而大开杀戒,在染满敌人的鲜血归来后也必定大病三天。

    什么时候那样厌恶血腥的神露,会变成了一条吃不上肉就失去生机日渐枯萎的妖龙?

    是的,她现在是妖龙花宣,不是神露小珠。她忘了对他的爱,也忘了对他的恨。所以她现在可以坦然站在自己面前,用攀交陌生人的客气语气与自己说话。

    “你是谁,来飞星湖做什么?”忘不了她说这话时眼里的好奇与戒备。

    时间的流逝,真是无情啊。

    “喂,我问你。”

    天命师忽然出声,而未曾放弃警惕的侍从立刻抓住机会抬起头来。

    天命师淡淡看着跪地的侍从:“你养过宠物吗?”

    “宠物?”侍从微愣,接着迅速遮掩了过去。“在下为了炼药,曾饲养过蜥蜴。”

    “蜥蜴?和龙是差不多的一种生物吧?”天命师眉头一皱,继续问道:“那么你一般喂你的蜥蜴吃什么呢?”

    侍从没有遗漏从天命师口中吐出的“龙”字。能侍奉天命师的人没有笨蛋,于是侍从微笑回答道:“神师您是想询问那位妖龙姑娘是想吃什么对吧?”

    天命师淡淡“唔”了一声。

    脸上莫名其妙开始发热发烫,活了近万年这真是稀有的情绪。天命师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抬抬手:“你就说说妖龙喜欢吃什么吧。”

    “龙和蜥蜴并不一样。”大概忽然觉得天命师也不是那么难亲近,侍从有了真心的笑意:“龙天性喜欢自由,过多的禁锢会导致生病。偶尔一次野外的放养能令宠物身心愉快,加强主人与宠物之间的感情。愉悦的感情是龙的食物之一。此外城东的太白酒家做得一桌好素菜,我想会那位妖龙姑娘一定会喜欢。”

    “放养吗……”天命师沉吟着。

    侍从低着头,不出声也不打扰天命师的思索。

    又是无数个风起散灭。叽叽喳喳飞走的翠鸟忽然又飞回来。

    许久,天命师低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侍从,淡淡道:“太子考核是吗?我这就过去。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起来了。”

    “多谢神师。”侍从悄然呼出了一口气。

    而在下一秒,却见天命师忽然闪电般出手,将那叽叽喳喳吵嚷不停的翠鸟捉住,掐灭喉咙当场毙命,整个过程不曾留下一滴血,惨死的翠鸟甚至来不及最后的惨叫。

    侍从吃惊道:“天命师,您这是……”

    “只是觉得愉快罢了。”被风卷起的纱衣漂浮,露出天命师唇角微弯的凉薄笑容。“很愉快呢,我设计好的游戏,终于要开始了。”

    这可是为你一人而上演的舞蹈啊,准备好了吗,小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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