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琏淡淡的笑意隔着袅袅上升着热气的茶盏,看的一点儿也不真切,咏裕只感到咏琏此刻定是在笑的,半晌,才听到咏琏道:“希望皇弟你看在昔日兄弟一场的情分上,推为兄一把,助为兄夺得帝位。”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在庭院总荡开,咏裕将茶盏狠狠地惯到了地上,冷然道:“父皇还没殡天,皇兄居然已经打起了皇位的主意!”

    咏琏站起身,本就与咏裕差不多高,平视着他的眼睛道:“你我都知道,父皇的病已无回天之力,你我兄弟说明话,父皇殡天只怕也就是今年之内的事了。难不成,真要看着那自诩是嫡长子的狂妄自大的家伙登上皇位,咱们一干人等对他俯首称臣吗?”

    咏裕走进一步,看着咏琏,这个素来都是默默无闻的三皇子,虽说养在了承宠最多恩宠最多的惠妃膝下,却也从没有多么出挑的地方,平淡到让人几乎能忘了这位三皇子的存在。可如今,这位平淡的三皇子竟是要争夺这皇位,并且洞察细微,能看到只有他们知道的事——不错,父皇的身子,只怕就是这两年之内的事儿了。

    “你既是想我帮你,就说明你心中知道我有这个本事,夺取帝位。”咏裕笑道:“我既然自己能够坐上帝位,又为何要费尽心思将你捧上帝位?”

    咏琏笑了,微微退开几步离开了咏裕威慑的范围,道:“皇弟你要的,从来就不是皇位。你只想要皇后的性命与大皇子的性命。眼下的状况你我都知道有多残酷,慕府一旦坐实了谋害皇帝的罪名,便是首当其冲被灭门的。慕府这道防线破了,那大皇子登基可就是指日可待了。”

    终于,咏琏将手中的牌打了出来:“我可以替你牵制住宫中,太后亦或是皇后的动作,但我手上没有兵权。我的暗卫太少,睿亲王那边必得由你来解决。帮慕绾棠的证据证人,我也会尽力找,总之咱们看来虽说不过是救慕家。何尝不是救咱们自己?我答应你,只要睿亲王与大皇子一脉解决,我当即就将皇后与大皇子交予你处置。”

    咏裕没有说话,心里头却在默默思量是否可行。皇位于他而言,当真是没什么重要的,而他唯一在乎的,便是皇后与大皇子的性命。

    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自己母妃惨死的状况,母妃死前便已经疯癫,但到底是谁害的母妃疯癫的?又是谁,在母妃清醒的时候告诉她她已经疯了的事实。害的母妃承受不住拔剑自刎的?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看着这一个个身上背负着母妃性命的的人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享尽这天底下最最富贵的人生!

    咏琏看着沉思的咏裕,心里却也是在打鼓。因着自己的出身,虽说同样是自小丧母,但咏裕的母妃是享尽了宫中的荣华富贵的。在皇上心中也是最最放心不下,连谽妃死后都不愿给他找一个养母,就是怕他受什么委屈;可他不一样,自己的母妃是宫中无名无份的女子,碰上了惠妃心善愿意养在膝下抚育,但终归不是亲生母亲,这么多年来都是谨小慎微。也多亏了惠妃这般聪颖,自小悉心养育,这才有了这样一个沉稳却是深谋远虑的儿子。

    正当两个人都相持不下的时候,一名宫女来报,福了福身子:“启禀裕王爷,三皇子。娘娘醒了,正想让二位进去说说话。”

    咏琏看了咏裕一眼,实在不知道咏裕会不会与他一同进去。咏裕点了点头,无所谓地道:“本王也许久未曾向娘娘请安了。”

    咏琏这才松了一口气,二人一同进了宫中。

    惠妃的宫殿是启祥宫。因着惠妃如今是得宠的妃子,因此特地辟了一个独居的宫殿,专门供给惠妃居住。咏裕一面走着,心中不免暗叹惠妃的手段。

    从早上进宫的情况看来,各个宫门都是重兵把守的,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禁卫军的人,可走到惠妃的宫里的时候,却只见素日里的守卫数量,并没有增多,而阖宫紧张的气氛仿佛也没有传但这启祥宫来,启祥宫的人个个都沉稳地做事,一点儿也没有那些紧张肃杀的气氛。

    一路走去,终于到了正殿。彼时惠妃正斜卧在贵妃凤阑椅子上,脸上的妆容是精致的,却没有大多后宫嫔妃冷冰冰的模样,透过那精致的妆容隐隐显出柔和来,微微上翘的眼角更是显得柔媚。见二人来了,忙招呼道:“赶快来坐,别行礼了。”

    咏裕因着素来不拘这些,连进宫见皇后的时候也是不喜行礼的,便照旧躬身喊了一声“惠妃娘娘”。

    许是休息过了的原因,惠妃的脸色已经比上晌时候在慈宁宫那会儿好太多了,让两人坐下后,便朝着身后的嬷嬷道:“去把东西拿来。”

    身后的嬷嬷躬身应了,不过一小刻钟便捧了一个琴盒上来,惠妃抚着琴盒,眼中微微有些湿润,打开了琴盒,对裕王道:“咏裕,这琴,你可记得?”

    咏琏顺着惠妃的手看去,却在那一瞬间愣衶。

    这是他母妃的琴!

    当年母妃入宫,便是因着一手好琴,才让皇上青睐有加的,可就是这琴,生生地将母妃给逼疯。就因为母妃恩宠过大,才招来皇后的嫉妒,才人生生弄断了这把琴。母妃本就身子虚弱,这一番刺激加上那日日的用药,身子自然便日渐不行,到最后形同疯癫。

    惠妃的无线的哀婉:“当年,本宫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贵人,也是初的恩宠,招来当今皇后的嫉妒,也是多亏了当年谽妃娘娘的庇佑,才能有本宫的今日。当年谽妃去后,皇后借着‘不吉’的借口将谽妃娘娘用过的诸多物品都尽数销毁,本宫当年拼了性命将这琴拿出来,也不敢声张,只能让信得过的人带出宫去请人将这琴补好,总算是对谽妃娘娘,对你,有个交代。”

    咏裕看着那把琴。心中已经暗暗有了盘算。惠妃印了印眼角,道:“是本宫献丑了。如今宫中境况复杂,本宫连自己的性命也不知能不能保得住,这把琴便交给你。希望你能将你母妃唯一的遗物保管好,也算是你挂念你的母亲一份孝心。”

    咏裕脸色暗了暗,然后道:“娘娘的心意,本王受了。只不过,希望娘娘能帮本王一件事。”

    咏琏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果真还是母妃的手段,才能博得他相助。

    惠妃点了点头:“若是本宫能做到的,自然是为你办到。总归,还有当年谽妃娘娘的情分在。”

    咏裕明白惠妃话里的意思,思忖了一会儿。道:“娘娘一定要为本王,保住慕家人的性命。宫中的动乱,便希望娘娘能为本王上心。”

    这话说的正合惠妃的意思,点了点头:“大长公主一家如此这般遭人诬陷,自然是不能容忍的。王爷放心。本宫自然会想法子留意着。”

    咏裕见已经达成了交易,便不再多话,转身告辞。

    待咏裕一走,咏琏终于忍不住:“母妃,为什么咏裕要保住慕家人的性命?慕府的兴衰,与他该是没什么关系才是。”

    惠妃摇摇头:“咏琏,你错了。咏裕手上有御林军的军权。且军中将士服他,不论是咱们看得到的,或是看不到的,咏裕对新帝来说,都是一颗毒瘤;而慕家手上握着太大的兵权,何况慕沛是朝中左相。根基虽说不深但也不浅,还与士族联姻,慕家与新帝来说,也是一个手里碰不得的毒瘤。只要慕家还存在,慕家与裕王府便是相互扶持的。谁也动不了。”

    这么一说,咏琏却是更加着急:“母妃,这么说来,那日后……”

    “雪中送炭的情义,左相总是懂得的。”惠妃喝了一口雨前龙井:“慕府根基不深,自然需要巩固。何况这日后……还早着呢。”

    咏琏看着惠妃,想着许多,终于是默默地底下了头:“母妃深谋远虑,儿子望尘莫及。”

    北阑闫到的时候,慕绾棠正蜷缩成一团坐在榻上。

    北阑闫推开了门,阳光让慕绾棠的眼睛不舒服地一刺,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自己走来,蹲下来用手轻轻地将他笼在自己的怀里:“不怕。”

    慕绾棠心中百感交集,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能是依偎在他的怀里。北阑闫虽说强行过来,但也是不能在这儿呆太久的,才呆了不过一会儿便得走。纵使是心中如何舍不得慕绾棠,可耐着如今的境况,荣懿还被拘着,西北方没能有消息,一切都还不能操之过急。

    慕绾棠不知道自己走后太后到底对他说了些什么,但心中大约是能猜到一点,左不过是刘钏瑨的事儿。

    慕绾棠只能让他赶紧想法子将苏陀带进来替皇上医治,再是想法子将消息传到西北去。这一点却是犯了难,如今慕绾棠与荣懿在宫中被拘着,一旦西北边守住消息的人出了差错,未必不会对宫中的人动手。慕绾棠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虽说不过才昨日发生的事情,但如今这样的时候,哪怕仅仅是一时一刻都是不能让人忽视的,也许就在那仅仅的一瞬之间便能要了人的命去。

    北阑闫想了想,终是抚了抚她的头:“你不要担心,有我在。你莫要想着不要把我牵扯进来,从咱们定亲的那一日起,就已经是一体的了。”

    见自己的心事已经被看破,慕绾棠索性便抛开来讲:“我此番定是凶多吉少,一旦连累你,便是连累你全家,你赔上身家性命,值得吗?”

    北阑闫脸上的笑容坚定而有自信,轻笑道:“是么?那我便定是护你周全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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