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肃特意让叶外公和自己一块儿撒谎骗承安说他只是生意上有点事情临时要出去。这样的时间本来就很多,还不知道赵肃接到或许会被学校拒绝接收电话的事情,在电话里让他别一没人在身边就开始十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的连续工作。赵肃一直拿着电话没挂,直到两人僵持得电话都开始发烫,那头才传来很轻微的声音。

    “我很快就回来,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赵肃笑着挂掉电话。等他关机把手机收起来,眼神中的温柔褪去,只剩下如同古井般幽深且毫无波澜一双眸子缓缓闭上。等小憩醒来,或许会是场名副其实的大战?

    飞机起飞的同时,前来送行被赵肃成为王叔的中年男人抿嘴在候机大厅徘徊两圈,最终还是没忍住先拨通了两个小时之前才知道的号码。不管怎么说,老板都还只是个身份证都还要再过段时间才能真正起作用的未成年,他一家老小都还指望老板发工资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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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肃走下飞机,出机场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万里碧蓝,白云浮絮。空气中还有股湿润的气息,应该是不久之前雨才停,雨后阳光,所以天气才能这么好。之前来,四九城的天能看到蓝色的时候都很少,白天灰蒙蒙,夜里看不见星星,简直再平常不过。或许是个好兆头?赵肃招手叫车,报出明明已经十多年没有去过也没有提起过,现在却依旧能清楚说出来的地名。

    朱红色的大门应该是才刷过漆上过桐油没多久,走上台阶站在门前还能闻到气味。和他记忆中的大门对比起来,差别也就在于当年的门红得没有现在的艳,而是一种沉淀了时间的暗色朱红;以前缺了牙的虎头铜门扣也已经换成了新的,铮亮的黄铜在阳光下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黄金质地,亮闪闪逼人眼睛。只进不出的貔貅嘴里分别衔着铜环。

    听说这个宅子是被称为最后的封建王朝里没实权的闲散王爷的住处,和自家师傅的家一样,都是一波人被赶走一波人来,再被一拨人赶走之后分下来的。他还在的时候,韩家所有人都是住在这里,倒是不知道现在还和以前相同。

    赵肃叩响门环,然后站在门口等着。

    真的要说,现在这样的大门实用性已经完全没有了。大门之后的进深有多大他清楚,为了让这个门还能发挥作用,门里边还专门有听敲门声开门的门卫——倒也不是没有改建,至少在另一边有把围墙破开之后新修起来可以直接开车进去的大门。

    “您好,请问您是?”开门的人不是赵肃认识的那个,开门之后站在里面挂着公式化的笑容问道,“有请帖吗?”他在这里工作了三四年,会从前门进来的人都是接到请帖的,全是富贵人家。

    “没有。”赵肃回答得理直气壮,看上去就像是在逗他玩儿。

    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有气势说自己没请帖的。开门的中年汉子当然不肯相信,目光挪到他脸上看了两眼,更加坚信自己是被骗了。脸上笑容有点僵,还是强自镇定地打开门让赵肃进去。看不起他这个看门的人多了去了,现在把人放进去再接着打电话核实,如果是骗人的大不了再把人赶出去。要是真的有有请帖就是要玩他他还把人给拦在外面,丢了这份工作他还不知道要后悔多久——这份看门的工作工资不比一般人低,而且轻松悠闲,基本上就是花钱请他坐在这儿玩。

    赵肃目光没在开门的人身上停留片刻,门已经打开,他非常自然的跨进门槛里面。

    还没拆的影壁后面绕过去宽敞的前院,在以前应该是用来暂时停驻马车的。笔直走过青石前院,赵肃轻车熟路的拐弯从左侧的圆拱门进去。他小时候住的地方是在这边,紧挨着这座宅子说一不二的老太爷。看门口虽然翻新了却还要固执的保持和以前没什么差别的样子,里面应该也差不多吧?

    想想连他都知道有人盯上韩家,这边却这么悠闲,赵肃看着几尾锦鲤悠闲游过的小景观池,眼神里颇有些回忆。他好像还掉到这个池子里过的?之后?之后好像是被罚关了几天的小黑屋?三天还是四天来着?当年因为这事儿他每次出门还要专门绕原路从父母那边经过,除了对这个池子有心理阴影之外,还想要让经常都在那边的父母出来看看自己抱抱自己夸夸自己之类的,现在想想,差点被淹死在还不能打湿自己膝盖的小池子里的行为还真是黑历史。

    就算是闲散王爷的王府,就算再那之后还被拆改过好几遍,现在看来依旧很气派。他一个人慢慢悠悠的在青石铺出来的一米五宽的小路上走着,不时停下来回忆下当时年幼,很多本来以为都全部忘记的事情突然就想起来了。没想到他也有过二蠢二蠢的时候,一路走过来真是黑历史一堆一堆。

    青砖白墙,水磨青石铺地,赵肃远远看着飞檐翘角修成了两层的小楼,很认真地像了一会儿,决定等回去之后买块地修一栋差不多的小楼用来回忆人生。好歹他在那里住了六年,只比大坪修整之后的农家小院住的时间少。不过到时候或许可以和季朗学学直接买山头?在计划列表上打钩,赵肃转过一簇竹丛,朝前走。

    如同记忆中的差不多,他该喊爷爷的老人坐在老树底下装模作样地摆弄棋子。其实不管是围棋还是象棋,老爷子会下的只有六子棋而已。装模作样的打谱复盘,真的就只是装模作样罢了。不过似乎唬住了不少人?反正当年就只有他知道,至于现在……现在他就不清楚了。

    “爷爷。”赵肃走到老爷子前面三米的位置站定,平淡地开口叫人。感觉就像是老爷子的名字就叫爷爷而不是什么特殊的称呼。

    韩老爷子眼睛依旧在棋谱和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上游移,半分都没给赵肃。

    下马威?赵肃这些年已经长高,看着老人假装专注的头顶,直接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韩老爷子皱眉,抬头看着自己的大孙子的时候脸色已经变得严肃起来,摆着谱质问道:“终于舍得回来了?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赵肃摇头,把一张卡递给老爷子,“小时候承蒙照顾,不过卖的时候肯定没回本,所以我今天来把本钱还了。卡里有两百万,应该是足够的。”养育之恩是养育之恩,账也是要一笔一笔的算才能算清的么。

    韩老爷子脸色猛的变黑,眉头紧锁盯着赵肃,“你什么意思!”

    赵肃把材料很一般,但是被长期摩挲包上了漂亮包浆的黑白棋子各拿起一颗,怀念地说道:“小时候我好像还弄丢了两颗,后来悄悄找石头磨好掺进去,还好没被发现。”放下棋子,他眼神转向曾经住了六年的地方,“我回来之前是韩景堂住在那里对吧?”

    好歹印象那么深刻,有没有人住过还是能看出来的。

    “我已经打电话把那个人举报了。”赵肃看着自己爷爷越来越黑的脸色,又说道,“估计连打电话过来求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带走了,您不知道也正常。其实有段时间我是真的想过您,只是……”

    摇了摇头,赵肃站起来走到老爷子背后的老树后面,把因为被抓到而吓得脸色卡白的人拎出来,“既然您已经决定要换个振兴韩家的人,我就很无所谓了不是吗?当然,如果是想让我回来好在在十一的时候把我推出去,我也不傻不是么。”

    赵肃耸耸肩,拎着韩景堂领子的手松开改为牵住他的手,“也不要想着把我强留在家里,至少真的这么做了您现在肯定留不住我。”一路走过来都没看见人,但是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周围长期有公派的保镖。虽然有师父这张底牌,能少一事最好还是少一事。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人觉得身为长辈,就可以用这是为了你好或者你就不能为大人想一想这种近乎无理取闹的理由来要求小辈。感情羁绊?关键是他们从哪里得来的信心这种羁绊就一定有用。还是说舆论攻击?

    “我要说的都说得差不多,来之前听说韩先生把我的名字从韩家户口里挪掉了,正好这次就不用再费工夫。飞机票是预定好的,我这边时间有点赶,韩先生不要介意。”赵肃放开韩景堂的手,突然伸手揉了揉这个同父同母的弟弟的脑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真要报复?要怎么报复?十一月接两年前的那次活动再梳一遍倚老卖老的贪腐,韩家会倒是必然的,到时候他血缘上的父亲肯定会入狱,整个韩家上上下下估计就剩下年龄太大会缓刑的老爷子还有沈音和韩景堂。那个时候才是煎熬的开始。

    他的归宿,从来都不在这个地方。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想通透的,或许就是哪天陪着那个人的时候豁然开朗的?

    曾经他想象过自己也过的是韩景堂这样的生活,父母关爱,偶尔撒撒娇耍耍脾气,但是后面就完全看淡了。他不贪心,但也不是从开始到结束一直做梦的天真笨蛋,所谓放在心里当做珍宝的存在,自己也应该在对方心里有同样的地位这才是珍宝。别人弃之如敝履,他何必苦苦抓着不放。

    地球上生活了数十亿人口,能相知相识,能成为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已经是天大的缘分。既然有缘分开始,那也有缘分结束。或许只是一次擦肩,两个人之间就再也不能找到刚才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惹。无须伤怀,也无须遗憾,都是大家自己做下的决定得到的结果。对于赵肃来说,这个坐落在四九城的宅子,再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不会因为他们过得不好开心,也不会因为他们过得好不开心。

    就这样吧。赵肃深呼吸一口气。

    “喂,承安吗?想吃什么?我在四九城,给你带回来。”挂掉电话已经可以成为男人的俊朗青年眼神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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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跟我去砸了韩硕那个小子的大门!”和打电话来的王叔交谈过,估摸了时间的老爷子手一挥,带着电话招过来的老部下还有儿子孙子曾孙去给自己的徒弟撑场子。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挺心塞的,但是不管怎么想赵肃都不是会丧心病狂报复的人。和很多人一样,就算和家里吵得厉害,离家出走,或者被家长的话中伤心冷,处于血缘的这份羁绊还是放不开。不过赵肃不动手,韩家自己太张扬也会出事——上面说宅子翻新就出端倪。钱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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