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哒,嘀哒,诡异的水渍声无限晕开刺激着耳膜。

    正能整个人缩在家里厨房的角落里,灯光无法漫延所形成的阴影兜头罩下,满布在他苍白又麻木的脸上。他的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冰冷,带着腥味。手指因刚刚的痉挛而微微蜷起。

    地板上的血液已经不再流动凝结在一起。正能缓缓抬起头,眼睛睁开酸涩难耐。他一点一点环视,这狭小的空间里似乎还飘荡着炒菜之后的油烟味,排风扇还再不停转动,砧板上的黄瓜只切到一半,和其他材料混在一起。对面墙面上的时钟滑向七点,正是吃晚饭的时间,然而做晚饭的人……

    正能把视线滑下停在面前地板上的母亲,她平躺在巨大血泊之中,腹部正中插着一把刀。黑色有光泽的头发全浸没在血中,被她拿来挽头发的镶有茉莉珍珠的发夹正被自己攥在手中。

    “妈……”他感觉声音是从喉咙底部发出,嘶哑,扯着声带隐隐作痛。

    他空白了十几个的脑袋闪过无数个画面,夜晚的凉意透过敞开的窗子渗透进来,他紧握手中的发夹,坚硬的表面硌着他的皮肤。

    他的眼泪突然又奔涌出来,他将头埋向紧握成拳的手面,哭声压抑又破碎。

    “妈……”

    他杀了他的母亲。

    正能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深夜十一点,黑暗的厨房里有薄凉的月光在弥漫,浸满血液的衣服冰冷彻骨。他从角落里站起来,膝盖的僵硬差点让他再度跪下去。

    他颤抖地挪移着步子,地板上的血硬硬的像黑色的壳。正能避开母亲的尸体不去看她扭曲的表情。他跌跌撞撞的踏上楼梯,发出的声音如老人枯槁的哭声。

    家里死寂又阴森,正能觉得背后有双亮晶晶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内心惊恐并带着异感,他一下回头,厨房开口像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心跳莫名加速,他喘着气。

    父母离异,父亲远走,这座城镇里除了母亲他没有别的亲人。

    怎么办,我接下来该怎么做?难道就这样僵在这里等人发现?……不!正能在心里回答自己,他还不想坐牢!……他要逃走!

    “我必须逃!”正能喃喃的,攥紧拳头跑上楼。

    把沾了血的衣服卷起塞进塑料袋,洗澡换衣。哗哗的水流声和蒸汽升腾的房间,一种压抑感催促着他加快速度。他拼命的冲刷着身体,却觉得有谁在窗户上注视着他。

    胡乱地往包里塞着东西,眼睛不自觉地盯着床底阴暗之处。被黄光笼罩的房间此刻感觉无比肮脏,连着床下都好像会爬出什么东西。他走的时候膝盖撞到椅子,椅子滑出的尖利声音刺激着耳膜,他慌忙逃脱。

    逃到门边又回头去看桌上母亲的发夹,犹豫了一下还是跑来抓起发夹。

    门被砰得带上,紧接着是一连串急促脚步声。

    跑到一楼时,正能感觉回绕的血腥味似乎淡了些。

    他吸了一口气,奔过去从包里拿出锁把厨房的门锁上,钥匙和锁直作响。他越弄越心急,一颗心脏悬在空中七上八下。深夜的光线勾勒着他的高挑身形留下阴影。大锁彻底地锁上后,他握紧钥匙朝房门跑去。

    只要从这扇门出去后就是自由的了,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亦或是自己所执掌的。

    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钥匙对了很久才插-进孔中,向右旋起耳边发出咔咔的声响,汗水自然地淌出顺着额头流下。

    黑暗,莫名而来的诡异与压抑。心里毛毛直发寒,仿佛这屋内正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扭动的声响不断地在这封闭的空间回荡,门把旋转,再旋转,金属卡条缩起,门被拉开。

    外面模糊的灯光顺着这条细缝渗透进来,冰冷的风呼地灌进来。

    来了——出口——终于可以出去了——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腰部掠过,轻抵在门面上向前一推,那些景色就在正能的眼前一晃,转瞬即逝,下一刻就被阻隔在门外。

    “流汗了呢……刚才的澡白洗了……”

    妖娆又带了点懒散,每一张口热气铺张在耳边留下一片湿润。说话的人探身抚在他头旁,柔软的头发不时擦过脸部,手臂还横卧在他腰部抵住门,从背后拥抱的姿势。

    一瞬的空白之后是难以抵制的恐惧,正能转身同时向说话的人挥去一拳。

    人?这个房间里居然还有别人?是谁??

    对方缩回手轻松地躲开正能的攻击,退了几步。正能用手举起随时准备攻击,心跳得狂乱让他不由得喘着气,并借此空档去观察。

    是个男人。身材高挑纤细却不羸弱,皮肤在黑暗处显得更加白皙。他有着一头卷曲的黑色头发笼着脸颊,脸上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是一双无法描述的眼睛,像是个黑洞里面什么都混乱的杂在一起却又清澈无比什么都寻不到。可让人更惊奇的是他居然光着双脚,穿着黑色紧身背心□是条从来没有看过的宽大裤子,上面洋洋洒洒画满如同咒文一样的文字,从裤子一直向上延伸直至手臂。脚上和手腕都套着金色的大镯子,看起来装扮像印度人,可却是亚洲的面孔。

    然而他本身存在于这里就是件最怪异的事。“你……是谁?”正能咽了咽气回他。

    完全不认识的人。

    “你打算逃走吗……你的母亲,现在还躺在厨房里呢。”

    男人的声音清清凉凉的,却犹如炮弹在正能耳边轰鸣。居然被人看到了,那么就不能这么简单的逃走了。

    正能手慢慢往后伸去,探进裤子后口袋握住里面的折叠刀。

    “发现有目击者就打算杀人灭口吗?你可真是狠心。”下一刻男人竟然腾空而起,在黑线交错中闪出一道自己的色彩,金镯也震得哗哗作响。男人在空中维持了一下,漂移到正能的面前头探过来与正能对视。

    正能已经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往后一退,身体撞到门发出咚的一声。

    男人的唇线极其好看,苍白之下竟隐藏着一种魅惑。随着他的一张一合,这种感觉被无限放大。“你这样是逃不走,不把尸体藏起来,不把污痕隐没,一下就会被发现的。……你逃不了的。”

    “你……到底……”

    “我可以让你的母亲复活,只要你能帮我做事。”他的睫毛很长,几乎要碰触到正能的眼睛。“我可以帮你,完成你的愿望。”

    正能看着他,一时没了言语。

    男人修长的手指按上正能的心脏处,声音渐渐压低:“其实,你很恨你母亲吧……她害了你珍贵的东西。其实你早就想杀了她吧,我都听到了,你的心脏正因为这次弑母而激动到颤抖。”他附到他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

    身体内部各个神经像是被缩紧一般,正能迅速抽出折叠刀在空中挥开,朝男人脸部就是一划。

    男人居然知道他的事,这是不可能的,所有的事,他都知道!

    怎么可能……

    男人向后一退同时打了一个响指,再次浮到半空中。

    厨房的门,突然砰砰乱响起来,像是有人在不断的踹。正能一颗心脏快要跳出来,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刚洗过澡的身体已经被汗水覆盖,他紧握刀柄,眼睛死死地盯着被锁的厨房门。

    最后一声,锁哐当一下掉在地上。没有开灯让正能不能很好的分辨出,但耳边已经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悠长,门缝中透出黑色的头发。

    门被猛地弹开,母亲笔直地站在他面前,脸上被黑色的头发遮住。

    ——我可以让你母亲复活……可以帮你完成你的愿望。

    “妈——”他惊喜地叫出来。

    母亲居然复活了。

    母亲抬起头,在头发的缝隙中露出一只眼睛,神情涣散虚无,视线像湿漉漉的纸贴在身上粘稠而难受。她朝前迈了一步,全身却像是被打断了骨头般东扭西折,姿态诡异。走了三步,一股鲜血忽然爆出,腹腔裂开一个大口子,内脏纷纷掉出。

    母亲扬起头,发出嘶哑的声音急速向正能奔来,嘴巴张大锐利的长牙刺进他的皮肤瞬间咬裂他的颈骨。

    正能尖锐地嚎叫出声。

    “不要——”

    “啊!!”

    “不要——!!”

    正能猛地睁开眼,眼前和煦温暖的阳光散射在空中,细小的灰尘不断飞舞。

    胸腔一下一下地起伏,呼吸浓重,汗顺着额头流下头发全部湿了。

    他缓慢地撑起身,手无力几近没有知觉。

    正能环视着,明媚的早晨,纯白艳丽的色调,窗帘书架桌子还有木质地板,没有变化。

    是……梦吗?

    正对的门传来嘎吱一声,正能快速将视线集中过去。门被完全打开,母亲出现在门口。她还穿着白色长衣配单色长裙,黑色头发挽在一旁用镶有茉莉珍珠的发夹固定。

    “正能!既然醒了就起来吧,我留了早饭,等下要去上班了。”

    “妈!”正能快速下床,冲过去拥抱着母亲。还好,身体是温暖的,连颈脖处的香水味都是一样的。她是母亲,真正的。母亲并没有被自己杀死!

    “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回事,睡糊涂了,这么热情!”母亲拍打掉他的手,伸手捋了捋头发。

    “妈!”他看着她。

    “好了好了,别吵了!大早上别那么不正常。我去上班了。”

    还好,那一切都是做梦,都是他脑海中的影像。

    正能看着母亲背过身走出去,裙摆划过门角继而消失。四周一下寂静,风肆意地从背后吹来,他黑色的头发上下起伏。

    门被风吹动,摇了几下砰得关上。

    这只是梦境而已。

    程正能,一个已复读两年的高三复读生。遵从母亲的意思开始第三次的挑战,然而这并未给他带来希望。繁多的作业和对未来的绝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呆在那个只有冷清的家又让他莫明的烦厌。

    他想起父母离婚后父亲独自收拾行李离开家的场景,他们之间因为那件事的积怨终于在他高三时爆发,房子、正能都归母亲。父亲走的时候那天夕阳金黄而刺目,父亲沉重的脚步一下一下像打在他心上,母亲还跑到门口向他叫骂,而父亲一句都没回,沉默的犹如哑巴。

    他想父亲是厌恶母亲的,就如同他一样。

    如果是跟父亲在一起生活的话,一定会比现在要过的更好。

    父亲会鼓励他,支持他。

    而母亲……

    正能坐在教室里,手撑着头盯着课本,上面的字密密麻麻糊成一团。头顶是有气无力旋着的电扇,老师站在讲台上讲着枯燥无味的公式。正能偏过视线去看窗外。窗栏之外是大片海蓝色的天空,夏日炫白的光线丝丝流离。一条飞机线至右下角开始延伸,渐渐划过整个天空。

    正能面无表情地看着,耳上的耳钉发出亮光。

    今天早上的那个梦突然挤进脑海。正能从不觉得自己会为了这点小事而去伤害别人,可梦的起因却是因为下楼吃饭的时候他先装了一碗饭。还在炒菜的母亲便开始抱怨。正能敷衍地说要上楼做教辅资料,母亲边切黄瓜边冷哼,学习成绩又不是很好……母亲的嘴就像是打开水闸的大坝,那些啰嗦的话如水般涌来让他感到窒息。骂骂咧咧,骂完他又骂父亲再转而其他,最后转向的春瓷……她扬起又飞落的手腕,菜刀切下黄瓜打在砧板上嗒嗒嗒地响。

    头痛欲裂,异常烦躁。

    烦躁烦躁烦躁烦躁……

    正能闭上眼睛去平复心情,下意识的去看手。因为梦境今早还匆匆忙忙地冲了个澡,手臂肩膀连指缝都……一点点嫣红在指缝中绽开,正能睁大了眼睛。腥味漫延的同时鲜艳的血液也同指缝中溢出,顺着手指流过手腕滴下。

    嘀哒,嘀哒。

    心脏猛地缩进。感到窒息。

    他迅速抬起头看向周围,原本埋头的同学都目光闪烁地看着他。就连老师,也是一脸鄙夷。

    什么,怎么回事,这是什么?谁的血?

    ——这是你母亲的血啊……

    悠长慵懒的声调,四处顿时陷入黑暗,只有他还坐在椅上处在正中。

    怎么可能?为什么?

    ——因为你杀了你母亲啊……

    不,那只是个梦而已。

    ——我可以让你母亲复活。

    ——可以帮你完成你的愿望。

    男人浮现在空中,探下头在他耳边细语。黑暗中亮白光点在他纤长的睫毛上跳跃,照着他手上的金镯闪着光辉。

    ——只有我,可以帮你……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我没有,我没有杀害我母亲……

    “滚开!”

    “正能!”

    眨眼瞬间,黑暗已不见,头上的电扇仍恹恹地转着,眼前还是一片光线交替。他站在教室当中,讲台上的老师正拿着课本怒视着他。

    “上课开什么小差!不想听给我站到外面去!”

    正能有些心惊,盯着老师良久才沉默地拿了课本往外面走。

    经过同学边有几个好事的人冲他直笑,探头小声说着些风凉话。他撤开视线没理他们。

    低下头。

    手上是干净一片,指甲里也白白透透。

    凑到鼻边,却似乎可以闻到其中淡淡的血腥味。

    罪恶的味道。

    下课铃声响起,老师收拾了书趾高气扬地走出教室顺带剜了他一眼,正能也只能无言地跟在他后面。

    在办公室里被训了一顿,由于是最后一节课,回来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有别人。正能不想回家,他对那栋有两层楼的房子有着排斥,思量着就去食堂里吃一顿。

    食堂里排着老长的队,正能站在最后,双手插在袋里有些无聊。

    空气中漫延着油烟的气味,人群还是闹哄哄地杂声四起。在食堂吃饭就像打战,这样想着耳畔居然就响起了枪声。

    砰——砰——砰——

    鲜血溅了他一脸。

    温热后迅速转冷,粘稠的凝结成团。

    正能颤抖地伸手去摸脸,手指上的奇异指环却闪出一片光刺向他的眼睛。

    “啊——”这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枪声发生什么事,还有这个指环……

    ——这是你将要经历的事。

    脑中被一个声音挤进,那个男人的身影一闪就急速遁入黑暗。

    “啊——啊——”他捂着眼睛叫出声,急往后退却撞到后人,他一下转过身,透过指缝去观察对方。

    是同班的秦其,为人和善阳光,和同学也相处融洽。此刻他正侧身跟旁边的同学讲话,因为正能的一撞偏头来看他。

    正能苍白着脸,手放在脸上不敢拿上来。

    秦其跟身边的人对望了下,再望他时换上了有些腼腆的笑容:“你是同班的正能吧……你,是不是不舒服?”

    “不,没事。”那种极具真实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震得耳朵嗡嗡直响。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继续排着队伍。手垂下来握紧成拳,以免让人看出在颤抖。

    虽然只发生了一点,但已经够让正能心惊胆战。他坐在餐桌旁继续撑着头望向窗外,点的面条一点都没动。他就是这种,其实心里已经心乱如麻,但在别人面前仍要装的什么事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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