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就是好,一日一夜未睡,歇息一个晚上后,初二一早起来便神清气爽了。

    俞馥仪在明间里接受了隶属于她的十四个宫女十二个太监的跪拜大礼,吩咐谷雨将提前预备好的大红包发了下去,然后训话道:“本宫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只要你们用心伺候,不背叛本宫,本宫自不会亏待你们。”

    谷雨分发完了红包,捧着自个那份,笑嘻嘻的说道:“咱们不知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在娘娘这样和善的主子身边伺候,如何敢不尽心办差?难不成想被打发到浣衣局做粗活不成?”

    除了夏至、冬至两个面无表情的跪着外,其他人无有不附和的。

    俞馥仪笑了笑,倒不担心他们会背叛自个,从前倒也罢了,如今自个妹夫司马舆是内务府会计司的郎中,管的就是内廷宫人调派的活计,除非他们豁出性命去,否则即便自个奈何不得他们,被退会内务府后也不会有好下场。

    将人打发走,正欲往坤宁宫请安呢,就见司马睿牵着司马琰的手走进来,两张模样相似的脸上都挂着委屈的表情,大的那张“哼”了一声,将自己摔进一张太师椅里,小的那个直接控诉道:“母妃给他们发红包却不给儿子发,难不成儿子是您打御花园里捡来的不成?”

    “噗嗤!”俞馥仪被他的童言无忌给逗笑了,走上前来,指头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好笑道:“若御花园里能捡到你这么白胖聪慧的皇子,阖宫上下几十位妃嫔谁还稀罕你父皇翻牌子,都跑到御花园彻夜蹲守去了。”

    说是这样说,到底还是吩咐谷雨给司马琰拿了个大红包来。

    司马睿正等着俞馥仪拿红包来哄自个呢,闻言顿时坐直了身-子,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阖宫上下的妃嫔们是因为朕能带给她们皇子这才盼着朕翻她们牌子的?”

    俞馥仪摊了摊手,挑眉道:“不然呢?”

    司马睿如同被猜了尾巴的猫儿一般,炸毛道:“浑说,朕仪表不凡英明神武,她们岂会不爱慕朕?”

    “您要这么认为也可以。”他这副稚气未退的模样,实在无法让人跟当朝皇帝联系到一块,顿时让一再告诫自个不可贪图一时口舌之利免得招来杀身之祸的俞馥仪的顾忌十分去了八分,她嘴不留情的又补上了一句:“横竖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这么自欺欺人过来的。”

    司马睿被气的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他一边抚着胸口顺气一边快速的转动着眼珠子组织反击的语言,结果反击的语言没组织出来,却想通了一件事儿,顿时一巴掌拍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咬牙切齿的说道:“难怪朕每次来长春宫你都不冷不热的,感情是自个生下了皇子,就觉得朕没了用处,不耐烦应付朕了,是不是?”

    皇帝陛下,您真相了呢。俞馥仪过足了口舌之瘾,也不敢撩-拨的太狠了,免得他下不了台,忙安慰道:“瞧您说的,皇上哪次来臣妾不是笑脸相迎,何曾不耐烦过?”

    “笑脸相迎?”司马睿不屑的“嗤”了一声,随即长叹道:“你若能真心实意的对朕笑脸相迎,朕也就能瞑目了。”

    “皇上万金之躯,定然是长命百岁的,可不兴说这些不吉利话。”俞馥仪收敛了神色,严厉的斥责了他,然后抬眼瞄了下墙角的西洋自鸣钟,起身道:“臣妾要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皇上您是跟臣妾一块儿去,还是回乾清宫?”

    司马睿一脸鄙夷的神色,不耐烦的挥了下手:“大过年的,好容易不必上朝理政批奏折,朕才不耐烦去看那群女人惺惺作态呢。你自个去吧,朕带着琰儿到后殿玩会儿蹴鞠,待你回来了,咱们再一块打麻将。”

    瘟神送不走,俞馥仪只得自个走了。

    *

    行至永寿宫旁边,正巧郑贵妃的肩舆自宫门口转出来,俞馥仪只得停下脚步。

    肩舆来到俞馥仪跟前,郑贵妃见俞馥仪步行而来,且身边只带了两个身量高挑的宫女,诧异道:“今个儿没下雪,妹妹怎地不坐肩舆?”

    俞馥仪福身给她行了个半礼,笑道:“底下忙活了整整一年,也怪不容易的,且叫他们好生歇息几日吧。”

    “难怪人都说妹妹面冷内热,是个难得的和善人儿,今个我算是服了。”郑贵妃说着叫人放下肩舆,从肩舆上走下来,然后对抬肩舆的四个太监以及身后跟着的一堆宫女说道:“托德妃娘娘的福,你们也好生歇上几日吧,初八以后再过来伺候。”

    众人一脸感恩的跪地磕头道:“奴才/奴婢谢娘娘体恤。”

    郑贵妃笑斥道:“谢本宫做什么,合该谢过德妃娘娘才是。”

    众人忙转了个方向,朝俞馥仪磕头,齐声道:“多谢德妃娘娘美言。”

    俞馥仪连忙抬手,示意他们起身,见他们低垂着头看不见自个的手势,只得出声道:“地上凉,快起来吧。”

    到底不习惯与别个宫里的宫人打交道,因为他们动辄就要行跪礼,长春宫的宫人顶多福个身打个千儿,如谷雨这种心直口快的偶尔还会调侃自个几句,在旁人看来略没规矩了些,不过俞馥仪倒觉得很好。

    “走吧,仔细误了时辰。”郑贵妃上前,挽住俞馥仪的胳膊。

    两人一路说笑着进了坤宁宫正殿明间,众人见状怔了一下,安淑妃笑道:“眼错不见的,贵妃姐姐竟与德妃妹妹这样好了,莫不是瞒着咱们弄了什么鬼?还是快些交待了吧,仔细被咱们揪出来,到时可就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敷衍过去的。”

    郑贵妃给王皇后行了礼,入座之后,这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瞧妹妹说的,好像我从前与德妃妹妹是仇敌一般!都是一家子姐妹,自然要相亲相爱的,弄鬼什么的龌龊事儿,你栽到我头上也就罢了,横竖我打小就是个调皮的,没少跟皇上一块弄鬼,可德妃妹妹这种循规蹈矩的好人儿,何曾做过出格的事儿?你这样说她,可就没理了。”

    安淑妃看向俞馥仪,陪笑道:“我说笑着玩呢,妹妹可别往心里去。”

    俞馥仪抿了抿唇,无所谓的笑道:“姐姐多虑了。”

    “一大早的,你们就这么热闹。”王皇后看了林昭仪一眼,笑道:“我这儿呀还有件更热闹的事儿呢。”

    自打王皇后怀上身孕后,福嫔狗腿的功力就跟着见长,这会子当即笑道:“皇后娘娘说热闹的事儿,必定是十分热闹的。”

    没等王皇后替众人解惑,张婕妤就快言快语的说道:“如果嫔妾没记错的话,今个是林昭仪的生辰吧?”

    被抢白的王皇后脸色未变,笑着点头道:“婕妤妹妹好记性,今个儿正是昭仪妹妹的生辰,我已命御膳房准备了酒席,回头咱们一块到储秀宫替她庆贺。”

    宫里妃嫔统共就那么几十个,这其中还有一小半是被丢在重华宫不闻不问的采女,况且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胆子有能力与她人玩宫斗,故而平日里多半都闲的发霉,只能靠绣花下棋打发时间,难得有点子热闹可凑,除了几个心怀鬼胎的,其他人脸上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了笑容来。

    *

    说是一块到储秀宫替林昭仪庆贺,但现下才辰时,离午膳足有两个时辰,便是旁人待得住,怀着身孕的王皇后也是撑不下去的,故而还是打发众人散了,午时再到坤宁宫来汇合。

    俞馥仪回到长春宫时,司马睿跟司马琰在后殿的院子里踢的正欢呢,见她来了,司马睿冲她招了招手,大喊道:“琰儿输的快哭了,爱妃赶紧换身衣裳过来帮帮他吧!”

    司马琰大眼瞅着她,使出卖萌*,眨巴着眼睛委屈道:“母妃……”

    俞馥仪从荷包里掏出怀表来看了一眼,说道:“好吧,不过母妃一会要去给林昭仪贺寿,只能陪你玩大半个时辰。”

    司马琰拍手,大言不惭的说道:“大半个时辰,足够将父皇踢个落花流水了。”

    司马睿走上来,在司马琰后脑勺上轻拍了一巴掌,骂道:“兔崽子,你别太嚣张,一会看朕怎么把你们娘俩踢个落花流水。”

    欺负妇孺稚童,他还有脸了?俞馥仪简直无语,直接转过身,往东梢间换衣裳去了,边走边对自她回宫便跟上来伺候的谷雨吩咐道:“我这里无须你伺候,你去打点份妥当的寿礼,一会我去储秀宫吃酒时带上。”

    谷雨笑嘻嘻道:“奴婢又不是头一天在娘娘身边伺候了,哪能记不住宫里各高位妃嫔的生辰?年前就给您备下了。”

    俞馥仪闻言,没夸她,反倒骂道:“你既知道,为何不提醒我些,若不是今个儿皇后说起来,我压根就没想到这里去。”

    谷雨被骂的一缩脖子,忙解释道:“奴婢倒是想提醒娘娘来着,可听风姑姑说做下人的既不能不聪明又不能太聪明,譬如这事儿吧,奴婢不能一开始就提醒您,得给您时间自个想,若到了傍晚时分,您还没想起来,那奴婢再提醒,如此既没误了事儿,又不显得奴婢多事儿,岂不两全其美?”

    俞馥仪好笑道:“哟,我一直以为你到老都是个不会打弯的直肠子呢,不想竟然长进了。”

    谷雨直起脑袋来,得意洋洋的笑道:“那是,岂能光长年纪不长脑袋?”

    俞馥仪本想再打趣她几句,陡然身后传来一声厉喝:“做什么呢,磨磨蹭蹭的,还不赶紧去换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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