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既无明月也无半颗星子,四周的一切都沉寂得令人心慌。

    临湘院内,陆晼晚突然跑了出来,将身后夏喧与清瑶的呼喊声甩在耳边呼啸的风里。

    陆夫人本体受寒毒侵蚀,已是外强中干;加之这些年风寒不离身,寒毒侵入肌理,怕是……

    一日之前,于她,荆绾儿是这样说的,就在她与赵子离即将大婚的前几日。

    想着这些,陆晼晚心中难安,加之今日心神不宁,陆晼晚便愈发的不放心。

    曹氏的身子状况,除了曹氏本人,也就只有荆绾儿最为清楚,既然荆绾儿与自己说出那样儿话,便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曹氏一直在瞒着她。

    其实那一次偶然,陆晼晚与曹氏闲聊,曹氏却突然咳嗽不止,须臾便面色发白。兴许是怕她知晓,那一日曹氏早早便将她支开了,可在离开之前,她分明见着曹氏嘴角那一抹不正常的血红。从那时起,她心里边留了一道阴影。可在那一日之后,曹氏表现并无异常,见她神色正常,陆晼晚也放心了不少,因此也没有多问,现在想来,还是她太过大意。

    今日,赵子离陪着荆夫人和曹氏聊话家常,陆晼晚当时也在场,几人说得最多的就是不久之后俩人的婚事,一整天下来,曹氏谈笑风生,样子看着很是精神。

    然,入夜之后,曹氏居住的院子里便一直咳嗽声不止。丫鬟们怕她咳坏心肺,赶忙上秀敏院去请了荆绾儿,就在这短短片刻的时间里,曹氏的状况急转直下。荆绾儿赶到曹氏院子的时候,已经隐隐听到一些丫鬟们的啜泣声,心里咯噔一下,料想便是出了大事儿。

    院内灯火通明,窗子上映射的人影来回穿梭,忙得不可开交。荆绾儿愣了愣神,当屋内出来的小丫鬟再度来请时她才反应了过来。赶忙随着丫鬟奔走入室。

    “绾儿小姐,您赶紧给陆夫人瞧瞧。”领着她进屋的小丫鬟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显然是方才被吓得不轻。

    见状,荆绾儿也不敢再多耽搁。扒开曹氏床边围着的一群丫鬟坐在了床沿上。

    这一瞧,荆绾儿眼眶顿涩,一股酸胀感随即涌来。

    床上的人已是形同枯槁般,瘦得吓人。因着剧烈的咳嗽,原本光亮的发髻此时凌乱不堪。缠绕的发丝铺陈在枕边,状境凄凉。曹氏面色惨白,可在唇上却是一片殷红,下颚上有着明显的血迹。

    “绾儿小姐,救救陆夫人,求您救救陆夫人。”方才领着荆绾儿进屋的小丫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断地给荆绾儿磕着头,脸上的泪水成片,哭声已将她所说的话拆分得零零碎碎。

    荆绾儿启了启唇,却终究是没有说出多余的话来。突然目光一转。荆绾儿在那床蹬边上看到一块儿被丢弃的帕子,上头渗透着血色,满目血红。

    泪水积压太久,终于是决堤而下。荆绾儿看着床上已然奄奄一息的曹氏,掩唇哭了。

    泪眼婆娑,荆绾儿却见曹氏毫无血色的双唇轻轻一颤,状似言语,不由得停止了哭泣,怔怔地看着她。却见曹氏双唇一开一合,只见其型未闻齐声。

    “陆夫人。你想要什么?”荆绾儿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俯身靠近曹氏,侧首将耳廓贴在她唇边。短暂的呼吸喷洒在她耳际,荆绾儿还是未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就在这时。那跪在窗前的小丫鬟突然指着曹氏露在被面的手,哭道:“夫人可是想见见二姑娘?”她看着曹氏两支轻颤的手指,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却不想曹氏双眸无力地闭了闭,随即又睁开。

    见状,小丫鬟赶忙从地面上爬了起来,看了一眼曹氏和荆绾儿。捡起床边那一方血帕便往临湘院飞奔而去。

    小丫鬟哭喊了一路,惊扰了整座中山侯府的人。

    陆晼晚早在她赶到临湘院之前便带着夏喧与清瑶出了门,这一日她总是觉得心神不宁,右眼眼皮也一直跳个不停。越是入夜,陆晼晚便越是觉得不妥,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便径直带了贴身丫鬟往曹氏住的小院儿里赶。

    于半路便碰上了赶来报信儿的小丫鬟。

    石子甬道的分岔路口,因着天黑路暗,加之小丫鬟又火急火燎的跑着,这一拐弯儿便撞上了恰好往这边赶来的陆晼晚。

    抓住来人,借着昏暗的光线,陆晼晚瞧见她是被分在曹氏院子里伺候的,当时便心里一紧,攀着她胳膊的双手也不由得紧了几分:“你怎么在这里?我娘呢?”

    身后,夏喧与清瑶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却还没喘过气来,就见陆晼晚抓着一名小丫鬟进行质问,不由得面面相觑,有些莫名。谁知,那被陆晼晚抓着的小丫鬟竟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更是令夏喧与清瑶二人一阵凌乱。

    不同于两人的反应,陆晼晚见状顿时心里一沉,使劲儿抓着小丫鬟的双臂,厉声问道:“说,我娘呢?”

    陆晼晚鲜少发这样的脾气,今日发生这样的状况实属异常,看着那哭得正伤心的小丫鬟,夏喧与清瑶二人不免心中不忍,正欲上前相劝,却听那小丫鬟断断续续地哭诉道:“二姑娘,陆夫人……陆夫人她……她……”最终,那丫鬟还是未能将那话说出口,只是哭着举起手中一直抓着的血帕,递到了陆晼晚眼前。

    顿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在鼻翼间,陆晼晚双眼一黑,险些晕死过去。

    夏喧见状,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她,责备地看了一眼拿着血帕的小丫鬟:“好端端的你拿这些东西做什么?”清瑶也走了过来,站在左侧扶住陆晼晚,目光却是盯着那一方染了血迹的帕子。

    见那小丫鬟只懂得哭,夏喧不免心烦,正欲开口斥责,却听到清瑶一声惊呼:“这是……这是夫人的帕子”

    闻声,夏喧一惊,整个人愣在了原地。目光有些呆滞地看向丫鬟手中的血帕,一时间没了言语。

    清瑶话音一落,陆晼晚便像是接到提示般,挣开清雅与夏喧搀扶着自己的双手,踉跄着向前跑去。

    “二姑娘”

    “二姑娘”

    清瑶与夏喧两人同时一惊,也不管那小丫头还在哭个不停,追着陆晼晚便往曹氏的院子跑了去。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一路上,陆晼晚都是这样暗示着自己。白日里头她们娘俩还好好说着话儿,娘亲还盼着自己出嫁成亲的那一日呢,怎么可能发生那样的事情呢?不是不是,一定不是真的一定不是

    可,事实便是事实,任谁都篡改不了。

    曹氏院子里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在内室忙忙转转,看着敞开的门庭,陆晼晚脚步虚浮,身子明显不稳。清瑶与夏喧二人紧紧跟在她后头,却是想扶又不敢扶。

    屋子里头,丫鬟们进进出出,来来回回换了好几盆热水,荆绾儿一直坐在窗前,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可床上的夫人依旧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门边是一声清响,曹氏却突然有了经历一般,双眸睁开了些,扭头望着房门的方向。

    荆绾儿见状,回头一看果然看见陆晼晚正倚在门边,一脸焦急的模样。看她衣衫些微凌乱,想来是奔跑着赶过来的。沉默地看了一眼她身后跟进来的夏喧与清瑶二人,荆绾儿缓缓起身,自觉地为陆晼晚腾出了空间。

    就在荆绾儿挪开脚步的那一刻,陆晼晚再也忍受不住,健步冲到床边,跪在曹氏跟前,紧抿着双唇,晶莹的泪珠儿串了线般地落个不停。

    “娘”陆晼晚出声,声线沙哑,握着曹氏轻举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晼晼晚……”曹氏动了动双唇,吐出来的却只有微弱的气息,字不成字。

    曹氏容色枯槁,但见着陆晼晚,眉眼里隐约可见欣喜之意。

    不远处,传来低声的啜泣,陆晼晚皱眉望去,却见是清瑶。在她身边,连往日里坚强要强的夏喧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在她们见着曹氏失了生气般躺在床上时,心里的某根弦突然噌的一声断裂开来,也崩坏了她们这么久以来的神经。

    荆绾儿吸了吸鼻子,朝两人走去,示意将这里留给曹氏母女二人。

    待房间内其余的人尽数离开之后,陆晼晚便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来。

    “傻孩子”曹氏咬着牙说了这三个字,便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像是要用尽了一般,只能停下来不停地喘着气。由于气路不畅,这一阵喘息间便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鼻腔口腔内,尽是血腥之气。

    “娘”。抬手哭着为曹氏擦掉唇边的血迹,陆晼晚鼻尖酸涩,眼眶肿胀,双唇颤抖着,就是说不出后面的话。

    “娘……娘看不到了……看不到你和子离……”

    “娘,您别说话了,会好的,会好的”眼下,陆晼晚发现她除了说会好的之外,脑子里一片空白。

    曹氏缓缓摇着头,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心里清楚,此番,怕是再也好不了了。虽然她还想看着晼晚成婚,看着景昳成家立业……但是,她真的不能了

    渐渐地,曹氏的气息弱了下去。

    陆晼晚一阵慌乱地抓住她逐渐冷却的手,不停地摩挲,可终究是抵不过老天的狠心颓然坐在地上,陆晼晚眼前一片花白,她方才,好像听到娘亲说

    晼晚,替我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你大哥……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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