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寇员外,许了心愿定要斋满一万僧众,如今心愿能了,实是喜不自禁,再三挽留,硬叫一向不擅推辞的三藏逗留了三日。

    到第三日晚上,寇员外仍要再留,三藏实吃不住他的热情,连连摆手道:“多谢员外好意,只是如今西天将近,贫僧正恨不得立刻能登上灵山面见佛祖,员外亦是向佛之人,想必也能理解贫僧这迫切的心情。”

    寇员外闻言,只得作罢,吩咐下人准备准备,铺开了排场好天明时恭送几位长老。

    各管事仆役领了吩咐,不过三四更天,尽皆早起,买办各项物件。办筵席的厨上早早升起炊烟,置彩旗的堂前吵闹,请僧道的两脚奔波,叫鼓乐的一声急纵,送简帖的东走西跑,备轿马的上呼下应。

    从这半夜,直嚷至天明,将巳时前后,便各项俱完。三藏被请上宴席,也被寇员外的架势唬了一跳,好家伙,这宴席竟比那前三日更是奢华,只怕王侯之家也不过如此了。

    及宴散,已是过午,三藏嘱咐八戒收拾了行李,牵了闪电,便要告辞,寇员外一家并亲朋好友,街坊邻居,四方僧道都随行相送,抬轿的抬轿,骑马的骑马,步行的步行,都让三藏一行在前。

    这一日,整个铜台府是鼓乐喧天,旗幡蔽日,人烟凑集,车马骈填。百姓们听得热闹,早早围在路边,都来看寇员外迎送三藏,瞧那相送的架势,皆不住地叹道:“都说寇员外家有钱,却不知如何有钱,今日总是开眼了!”

    而人群中有那么一群人瞧见了这场面,都是绿了眼睛。寇员外正与三藏笑谈,并不知将有怎样的大祸要落到他们寇家。

    一行人将三藏他们送了十里,到长亭方才停下。临告别三藏想了想,终是对寇员外劝道:“这几日多谢员外款待,尤是今日,叫贫僧着实不安。员外家财尽露,这几日当要小心小人作祟。”

    寇员外闻言,哈哈大笑:“长老勿忧,这铜台府谁人不知我寇家家财万贯,若遭小人,只怕早就遭了。”三藏言尽于此,见对方对此全不放在心上,只得无奈闭嘴。

    等寇员外一众走远,三藏才长长舒了口气,叹道:“都说财不外露,寇员外家若因此番招摇遭了贼人,岂不是我等罪过。”

    八戒闻言,笑道:“师父,那老员外自己都不担心,你替他担的什么闲心?”

    三藏笑笑,揭过此话不提,师徒不再如之前顾忌寇家送行人的脚程,加快了脚步前进。行有四五十里之地,天色将晚,阴阴沉沉似有降雨的征兆。三藏吩咐悟空快走几步,找个能落脚的地方避雨过夜。

    悟空只举目遥观,便瞧见远处大路旁有几间房宇,道:“往前走就有。”

    果然,走了一会儿,三藏便瞧见一座倒塌的牌坊,坊上有一旧匾,匾上积了厚厚的尘土,隐隐露出颜色剥落的差不多的四个大字:“华光行院”。一看就是久无人烟的模样。

    三藏下了马,上前拂了把匾额上的尘土,道:“华光菩萨是火焰五光佛的徒弟,因剿除毒火鬼王,降了职,化做五显灵官,此处该有庙祝才是,只是不知何由,竟破落成这般模样。”

    言罢,三藏当先进去,但见廊房俱倒,墙壁皆倾,到处长着杂草丛菁,果不见人之踪迹。正巧这时,天上黑云盖顶,大雨淋漓,众人便在那破房之下,拣遮得风雨处,将身躲避。

    三藏这边歇了一夜,却不知铜台府那寇员外家竟真在这夜遭了强盗,而寇员外本人更是魂归地府。

    三藏他们在华光行院的破屋下挨至天晓,方才出门,往西去了二十里远近,就隐隐约约听到了山凹中传来人声。等到走近,几句话便听了个大概,原来那些人竟都在嘻嘻哈哈笑谈昨晚于寇员外家抢得多少金银宝贝。这下,可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不用多想,三藏便明白寇员外家果真如他所言,犯了小人,而他们正就碰上了藏于山凹中,正分拨金银等物的贼人。

    三藏顿感愧疚,心知那寇员外遭此横祸皆是因他而起,有心弥补,遂道:“悟空,那寇员外才款待了我等几日,如今路遇此事,自不能袖手旁观。”

    悟空笑道:“那师父想要如何收拾这伙匪人?”

    三藏向来知道悟空下手难知轻重,这一帮贼子若真真挨了悟空的一下,定然一命呜呼,遂细细吩咐道:“这凡人的罪当是依凡间律法,尔等不如把这群草寇贼人绑了,交付当地衙役如何?”

    若依悟空,这等贼人还不知其往日里害了多少人性命,自然不如打死省事。只三藏吩咐了,悟空就不去多事了,随手施了个小法术,放倒了那众,变出了一根长绳将其捆成了一串儿,尔后对着这伙强人吹了口气,平地一阵狂风便将这一众贼子吹走了。

    悟空笑道:“依师父所托,将他们送到衙门了。”

    三藏闻言,安了半颗心,又道:“只是那寇员外之死却也怪我,只怕如今我要背了这命债到达灵山,还不知佛祖可会怪罪。若是能救回来……”

    悟空闻言,微微眯眼,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忽然道:“怎能独独怪罪师父,这命债要背也是俺老孙几个弟子替你背了。不过老孙观那寇老儿不像大限已到,老孙倒是可以去地府里走上一遭,倘若他果真该阳寿未尽,倒是能救他一救,叫他还阳。”

    三藏闻言大喜,连忙问道:“果真如此?”

    悟空笑答:“自然不敢蒙骗师父。不如师父就和八戒悟净先行一步,老孙与小白龙去地府走上一遭,也不误了师父取经之行。”

    悟空这话说得熨帖,三藏心下大慰,但到底是不好真就这样继续西行,便道:“这样罢,我与八戒悟净往前行,找到下脚的地方就停下等你们,毕竟寇员外此时还生死不定,我不安心。”

    悟空点点头,也不耽误,如前次一般,领了小白龙往冥界而去。

    却说小白龙,虽有一肚子疑惑,但还是忍住不曾问悟空,心道,此番去了冥界,便知他大师兄意欲何为了。

    他默不作声地跟着。

    悟空侧头瞥了他一眼,却悄悄勾起了嘴角,他自是看出了小白龙正郁卒自己还不够和他心意相通,暗自自己跟自己较劲呢。

    而小白龙自以为不露声色,却不知自己的眉毛早悄悄打了几个结,早教看戏的悟空瞧得有趣了。

    悟空到了冥界,直奔第一殿而去,第一殿专司寿夭生死,统管吉凶,而灵魂来到冥界,便是先至一殿。这一殿内掌记寿夭的便是一本簿子,名曰生死簿,这生死簿上记录了所有生灵之灵魂,无论此生灵生在何界。

    而这生死簿,一向由一殿判官保管,凡生灵有死生变化,皆由判官手中那只判官笔一挥,在生死簿上牢牢记下。

    悟空来此,便是想借着生死簿一观。而此次,一殿阎王阎玉却是不在,听判官所言,是闭关去了。这倒给悟空借生死簿行了方便,毕竟悟空此来并非真是为了一个小小的铜台府员外。

    而作为一殿阎王,阎玉表面再如何温和,也掩盖不了他智计过人的事实。悟空可不敢保证在阎玉眼皮子底下翻查生死簿查找另一个人时会不引起他的注意。

    悟空借生死簿时,那陆姓判官便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悟空笑他心眼小,打趣陆判官还记着几百年前被他夺了生死簿自改寿命之事。陆判官交了生死簿到悟空手中,赔笑道:“可不是怕大圣心情不好,随手勾上几笔就够几界大乱,叫我等好忙了。”

    陆判所言,悟空并未多想,冲小白龙隐秘地使了个眼色,便手指飞快,翻起了生死簿。小白龙立刻会意,接口解释道:“陆判勿忧,我和大师兄此次前来可是为了我那师父唐三藏。”

    陆判官果然被小白龙引去了注意力,问起了小白龙来:“你那师父怎么了,难道不是好好的,还在取经路上吗?”

    小白龙点头道:“在是在,只是我们师徒一众方途径铜台府,受了铜台府寇员外家款待,怎知因此露了白,等我师徒一走,那寇员外家当晚便遭了强人,那寇员外更是枉丧了性命。我师父心感愧疚,自认身被业障。师兄为宽师父胸怀,特地来此借生死簿查阅那寇员外寿命,若那员外阳寿命里该尽,自是与师父无关,若是阳寿未尽,也好将那寇员外早早的还了魂去。”

    陆判闻言,大安,道:“原来如此。大圣早说,这等小事,交由下官来办便是,何必劳大圣亲自查阅。”

    而此时,悟空想查的已经有了结果,他恶劣地笑道:“老孙就爱看陆判官被老孙吓得变色的样子。”

    陆判官干笑两声,方想接话,又听悟空正色道:“好了,不说笑了,那寇员外老孙已查到了,他阳寿少说还有二十年,只是不知如今离魂到了何处,还劳烦陆判叫两个勾魂的好手,赶紧寻了那寇老儿的魂魄替他还魂。”

    陆判官被噎了一下,腹诽道:也不知是谁在说笑。脸上却堆出笑容,道:“大圣放心,下官立刻叫了使者去办。”

    悟空露出满意的笑来,道:“行了,老孙还得回去复命,想来,很快就能听到那寇员外又活了过来的消息了吧。”

    陆判官连连点头,答道:“自然自然。”

    悟空拉着小白龙转身就走,此时小白龙已不再皱着眉头,反倒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叫悟空瞧了好一番心痒,他忍不住凑近小白龙,啃了他白净的脖子一口,传音调笑道:“怎么,这会儿想明白了?立时觉得你我心有灵犀了?”

    小白龙脸一红,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这才撞着胆子,回啃了悟空一口,笑眯眯道:“我与大师兄一向心有灵犀!”真叫一个大言不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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