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真的去跑步,而是绕到了附近的一个公园。

    公园里人烟稀少,昏暗的灯光打在叶片上,照亮小片天地,紧接着又是黑暗。此刻我却很喜欢黑暗,因为在黑暗中谁都很模糊,做什么都很自在。

    这好像是我大学养成的习惯,一个人在灯光散落的林荫小路散步,旁边偶尔过辆单车,清脆的喇叭声提醒我这世上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曾经我见过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单肩挎着大大的包,插着耳机,悠悠在前方走着。而我就悄悄跟在后边,一直随她到寝室或别的教学楼。

    有一次我走得很近,听出她在念英语,心中动过搭讪的念头,却最终在看见她侧脸后打消着了,然后继续缓步跟在她身后,独自咀嚼那略带甜蜜的苦痛。

    我很久不再做这样的事,今晚却猛然想起。我涩笑:也许感情是一个人的事,为了她你哭你笑,却不一定要她知道。不想让她担心,不想扰乱她的宁静,不想增加她的烦恼,独自承受就好。

    我在小湖边上的长椅坐下,举目望着夜空。天空没有星星,只一轮月亮半隐云中。

    我在想,程笛对于我,到底是什么意义?曾经我们没有交集。她独自吃饭,独自写作业,若非必要不会开口。那样一个清秀而沉默的女孩儿,有一双漠然的眼睛,清淡的表情。但我似乎从一开始就关注着她。我很好奇,是什么使一个本该快乐的人很少露出微笑,如果她能灿烂地笑,会是多么美丽!于是体育课上我找她搭档练球,英语早读我抽她念课文,食堂吃饭时我主动跟她打招呼。当时我不会知道我会和这个女孩儿结下如此深的缘分,以至于此刻我为她纠结神伤。

    而她这时有在做什么呢?和郭建祥在看电影?在家里聊天?去了她父亲那儿?

    一个个画面在我脑海里闪过,我不知道该捕捉哪一个。我翻出手机,盯着那张设为头像的照片,看着她甜美妩媚的笑颜。我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即使是等待,也该有个尽头,那我的尽头在哪里?我心里该存着希望,可是又似乎茫然一片,看不到终点。

    我的心像被马蹄踩踏后的冰面,从上看完好无损,下面却有几道裂缝。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会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回以前的习惯,和将伤痛尘封的能力。

    我在湖边不知道坐了多久,一个电话进来,是程笛。

    我闭了眼睛,在黑暗中理了理自己的情绪,然后睁开眼,接通电话。

    “萧宁……”

    “呵呵,还没有休息?”

    “还早,你呢?”

    “我啊,”我看了看四周,“我已经洗漱好了,要睡了。”

    “是不是不高兴?”

    “没有……当然,要是我们旁边都没有人的话。”

    “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

    我盯着那轮月亮,甜甜地说:“我知道,知心姐姐。”

    “那好吧,你早点睡。”

    “嗯,”我想到什么,“那个……”

    “什么?”

    “噢,没什么,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你,我好想你。”

    “我不太确定,我尽量。”

    我的心在下沉,语气却轻快,“好,等你。”

    电话挂断,程笛再次离我远去。其实即使她的声音传来,也似乎离我很远。她此刻在城东,我在城西,如果开车,三十分钟就到了。但她此刻对于来说,正如那遥不可及的月轮。

    我其实想问她是不是还是和郭建祥一起睡,那深埋心底的疑问是我想知道又害怕知道的。可不问就代表不知道吗?他们现在还是夫妻,是法律认可名正言顺的夫妻。就算程笛的心在我这里又怎么样?我不能做任何事情,只能藏在暗处等待。

    算了,庸人自扰之,再想下去我也什么都不能做。我只能等,只能忍耐。

    我狠狠踢了一脚旁边突起的石头,却换来脚趾的疼痛。在心里嘲讽了自己一通之后,我忍住鼻尖的酸涩,踏上了回的路。

    时间一天天在流逝,年味儿渐浓,于我却是煎熬。手机就在兜里,我开成了振动,但进来的短信和电话往往不是我在等的。

    我索性去健身房办了张卡,去跑步机上流汗,跳跳操。我妈对于我大冬天的还锻炼表示不满,我却乐此不疲地往外面跑。如果动起来,我难以缓解心中积压的苦闷。

    终于到了大年三十,爸妈主厨我打下手,中间迎来二叔一家。二婶和我妈聊起家长里短,才知道我那上大三的表弟居然和女朋友去旅游过年了。

    二婶哀叹自己养大的儿子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妈,又问起我的婚事,我妈甩给我一个冷眼,说:“你自己说。”

    我本以为我妈平静了一段时间能看开了,这才发现她心中的疙瘩还在。我只好说感情不和分了,引来我二婶一阵追问和惋惜,又说我年纪不小要着急找人了。

    幸好自己练就了出色的耐心,我得以应对二婶和我妈的唠叨而不让她们看出我的情绪。

    最后二婶又感叹比起表弟来还是我懂事,同样是寒假,一个陪女朋友出去一个守在长辈跟前。我心里苦笑——原来我乖乖女的形象还能因此强化,可又有谁知道我心里真正的想法呢?

    饭菜上桌,我把手机也放在了饭桌上,不想错过它的任何响动。我妈瞧见了说:“宁宁,手机放回去,家家户户都在吃饭,谁会给你打电话? ”

    我妈这话说得我心头一惊,一是暗示我和谁有联系,二说透了一个事实——程笛这时肯定也和一大家人在一起吃团圆饭,怎么可能联系我呢?于是我将手机放回了卧室。

    吃完饭后夜色已经笼罩了大地,烟花在半空绽开,鞭炮声此起彼伏。我站在阳台上,消化着烦乱的情绪。

    是的,我已经决定了要走这条路,可是面对其中种种滋味,真的难以下咽。就像此刻,任性的表弟可以和女朋友在来一场浪漫的约会,而我只能躲在自家阳台上暗自思念。我甚至担心主动联系她会给她带来麻烦,只能龟缩在此等候召唤。

    我心中的确存着希望,可日复一日的枯等却折磨着我,让我的心不得平静。同时我又害怕我们斗不过世俗,最终败倒,遍体鳞伤。

    就在我暗自神伤时,手机终于有了动静。

    我欣喜地按下了接听键,“春节快乐……”程笛的声音落在我耳里变得柔媚婉转,好似温热的手心顺着猫咪的绒毛,舒服到四肢百骸。于是我带着笑意低低地答了一声“嗯”。

    “今天过年,高兴吗?”

    “还好,你呢?”

    “一桌人吃饭,不太喜欢。”

    我面前似乎浮现出程笛微皱的眉眼。“以后这种机会不多了,你要珍惜。”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嗯,我明白,”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这两天过了我找机会来出来。”

    “好。”我的心因她的抚慰而添了生气。

    “那我挂了?”

    “嗯。”

    两声嘟嘟之后,电话断了。我站在阳台上,看着亮起又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

    我还想在阳台上站一会儿,身后传来我妈的声音,“宁宁!”

    我进了客厅,我妈说:“怎么在外面站了那么久,小心着凉了!”

    我心头一暖,虽然不满,我妈还是疼我的呀。

    我走过去靠在她身边坐下,正想撒撒娇,不料我妈问:“刚才给谁打电话呢?”

    我脑袋里忙转了个弯,说:“一个朋友。”

    “朋友,谁?”

    我拉着我妈手臂,拉长声音喊了一声妈,说:“过年还不兴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我妈甩给我一个不大相信的眼神,扭头看小品去了。

    我暗自送了口气。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有这么长的假期不是件好事。

    可就算假期完了我还是得欺上瞒下呀!对于并不怎么跟爸妈撒谎的我来说,这无疑是一种心理负担。而这种负担我是不是注定要背负一生呢?

    这样苦闷地等着,又过了七八天。我掐着日子算,程笛该上班了,不知道是闲是忙呢?

    就在我隐隐期待的时候,短信进来——晚上七点在莱丽酒店见?

    我欣喜若狂——终于等到了,要知道我们都二十天没见了!所谓“思念成疾”,再等下去我肯定会疯的。

    我把自己上上下下收拾好,脸上的喜色让爸妈直嘀咕。我还是拿朋友来搪塞,得以顺利出门。

    到了莱丽酒店我订了房间,而且特意改成了307号房。

    “莱丽酒店307号房,我等你。”

    我发了短信出去,蓦然想起似乎我当时也是这么发给程笛的。我笑笑,打开房门,花瓣状的吊灯,床头别致的百合花台灯,木质的大床,一切和当时毫无二致,只是心情变了。

    当时被嫉妒和哀伤淹没的我不曾想过会有今时今日,而此刻回首,又变成了微甜的记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耐心地等着。

    门外响起了清脆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我所在的房间。

    我站起来,听着那脚步声来到了我的房间门口,然后叩门声响起。

    一下,两下,三下……

    我打开了房门,如愿见到了思念中的容颜,昵衣罩身,雪颈半掩。

    “等多久了?”

    “不久。”

    她把包放在了旁边桌子上,转身落入了我的怀抱。

    她轻笑,抬手取下了脑后的发簪,长发微卷散落两肩。我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她的动作的确撩动了我本来就蠢蠢欲动的心。

    我捧住她的脸印上她的唇,反复碾磨,任她清甜的气息笼罩过来。

    她也没有惊异,任我将她压在墙上亲吻,好像浓重的思念都转化为了欲/望,又化作热烈的气息席卷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时间比较忙,更新会比较慢,进入周更模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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