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时青碍于身份,日间不便四处走动,关子朗倒是牵着小黑四处撩拨小姑娘。

    时青不禁抚心自问,他何时教了这位公子哥调戏姑娘的本事了。可想想也知道,与他毫无干系。

    关子朗每每捧着诸多收获回来,总要愁眉苦脸,“青,我本想替你搜寻些消息,可你瞧,那些娘子家家不知哪儿来的厚脸皮总要缠着我不放,带了小黑也不管用。”

    时青不言不语,关子朗便更要郁闷上几分,唯有天真烂漫的小黑忙得开心,那些收获里可有不少是它的。

    “那些女眷可有透露什么?”沉寂片刻,时青淡淡道。

    关子朗莫名,“她们有何好说的,都是深闺妇人。”

    时青勾起病容的笑意,故意凑到关子朗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眼前耳朵倏地红了个透,他点了点道:“最害人于温柔是枕边风,听过不曾?”

    关子朗动作略带僵硬地扭过头来,漆黑瞳仁中闪烁着一点隐晦的炙热,时青瞬间敛起所有伪装恢复本性,要拉开距离,却不料关子朗瞬间出手,将他禁锢在怀中。

    他静静地等待下文,关子朗的脸逐渐欺近,长榻上升腾起一种带有薄荷般凉意的暧昧,看似清醒的那位神思纷乱,看似情迷意乱那位却未必看不懂这个状况。一个始料未及,一个蓄意谋之,两对薄唇紧贴之时,顷刻间竹香散扬,令人置身竹林般放松。

    时青的手抵着关子朗的胸膛,只消使出微末内力便可取其性命,那片微凉的唇紧紧地贴着他,试图入侵他壁防攫取更多。这一刻他所有的抗拒与冰凉,都被这一缕竹香寸寸化解,仿似严实的衣衫被一件件剥除。

    “关少爷,可满意了?”他别过脸,只用蛮力将人推去。关子朗连退好几步跌倒在房门前,神色愕然未醒。

    如此,竟是半日之内再无交谈。

    关子朗仿似受了莫大的惊吓,仓促逃离后。夜深时分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房,兀自在长塌上蜷缩了一晚。

    时青平躺在床上,听着关大少梦中呓语,心中强自平静。

    依原著中的剧情,关子朗应该爱上的是安逸宣,而不是他——一个出场不多却沦为炮灰身亡的小配角。可随着他的穿越,一切仿佛都起了异变。

    这会否是原著作者的又一个漏洞?可它出现在那一段剧情里,为何他溯源追寻竟理不出头绪。

    他深知关子朗对自己的在乎与看重,却不曾想过会有这样的转变,或许他知道,只是佯作不能在意罢了。毕竟与主角牵扯过多就注定不能安然脱身,可剧情发展至今,他多少次无可奈何,唯一左右不了的便是人的感情。

    作为读者,他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曾经他也气恼书中角色的感情用事,明知不可为却为之。可当他身处故事之中,才知道林林种种并非说一不二,总有这些那些左右一个人的决定。他不再是书外的看官,他无法用机器人般的理性为自己和他人定立位置。

    因为他们是人。

    书外,他们只是几页文字,书内,他们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凡人,现实世界中有多少误判和一念之差,那么身在书中也是同样的。正因为这样那样的迟疑与选择,才有他身为“人”的证明。

    翌日醒来,他与关子朗共坐一桌,小厮送来的吃食十分精致清新,关子朗宿醉头疼,只喝了一碗清粥。

    尴尬的空气在二人之间徘徊,时青打破寂静,问:“你昨天是不是遇到了莽撞的女子?”

    关子朗闪烁几下才抬头看他,“嗯。”他昨日确实差点被一女子亲了嘴,据说是西域来的女客,性情豪迈不羁,他不设防被唐突了一下,回来再与时青亲近,便失了魂似的如法炮制了一般。

    时青心中抽了抽,故作淡漠道:“昨日之事小的自会抹去,希望少爷也能如此。”

    关子朗眼神中透出复杂的情绪,语焉不明地应了。

    这个小小的意外就此揭过一页,它带来的涟漪均被当事二人深藏到了心底深处,表面上平静无波。

    在正式的宴期之前,慕容家的小辈们举办一次游园赏灯会,就在慕容府邸的九曲桥附近进行。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庭院中被装点一新,当季的花卉从府外源源不断地送来,装点着这个平日里不太热闹的偏僻大院。

    相较蝶醉园,这个位于府邸最远角落的小湖显然冷清得多,是以需要刻意的装点才有繁荣的气氛。

    暮色四合时,桥亭过道上的花灯尽数亮了起来,今夜微风徐徐,正合了这番人间星河的景致。公子小姐们在下人的跟随下攀谈言笑,品评花灯与底下的诗词。

    时青由关子朗牵着手缓缓步入,小厮在前方打着他亲手做的小灯笼,憨态可掬的小兔子,是他用宣纸与竹篾做成的,用口脂兑了点水,给它点了睛,简简单单的小玩意。

    关子朗份外欢喜,颠来复去品鉴了半天,差点私藏了。

    “关公子,幸会幸会。”一个李姓公子领着自家妹妹迎了上来,身前的是一对龙凤花灯,巧夺天工。

    关子朗微微施礼,互相介绍身边人后,他环上时青的手倒没再拿下来,尤其显得时青弱不禁风。引得旁人多看了几眼,李家千金时不时瞟向关子朗,杏眼中含了点爱慕之意。

    时青,现在应该叫关三公子别过脸咳了两声,关子朗立刻会意将谈话场地转移到了一个石桌前,小厮机灵地搬来丝绢屏风,为关三公子挡去夜风。

    婢女奉上置于陶壶中的酒茶,各式精美点心也随之跟上。青丝小饺、桂花糕、君子玉冻、丝缠毫尖、清荷粥……这一水清淡口味正是关家两位的偏好;而李家两位的面前放的大多是一口红霞、锦绣金贴、脆蜜香卷和百仁酥等重甜重辣的小食。

    时青眉梢轻跳,恐怕他们踏入大院那一刻就被盯梢了吧?不然如何能最及时地提供最合口味的吃食。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所有人吃的喝的甚至用的帕子脂粉,都能在第一时间得到,分毫不差,这些看似低眉顺眼的下人个个聪明心细,无声间将所有事情打点得妥当不已。

    换言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

    看来要更为小心行事才好。

    关子朗多少也有感觉,两人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见机行事。

    李千金以帕子遮面,柔情万种地用了些点心,辣得瞬间就红霞飞颊,在橘黄的火光下份外动人。

    时青则是又被忽视了,关子朗应对离家兄妹,时青不能贸然离开,又不好插话,只好用点心打发时间。筷子刚举起,关子朗突然回过身夺了过去,“想吃什么?”端的是温柔体贴,滴水不漏。

    时青暗自失笑,不就是想借他摆脱对面无止境的打探么?

    他轻声道:“玉冻。”

    李家公子正想说几句,关子朗却抢白道:“我的好弟弟,今儿晚饭还没用,怎好先吃凉的,不如吃个青丝小饺。我瞧着不错。”

    时青眉头微蹙,他不想吃饺子啊。

    关子朗侧头对李家二人抱歉道:“我这弟弟鲜少出门,身子骨又弱,当兄长的不得不多忧心,万望担待。”

    李家二人忙道无妨,又狠狠夸赞了他的兄友弟恭,品性高尚。听得时青牙酸。

    所谓君子玉冻,就是嫩竹为盏,外刻风雅之书,内承兰荷二花之瓣,花芯缀以一枚透明雕花冻糕,用料之细自不必说,冰镇后入口,如清雨入喉,轻甜滑润,极为熨帖。时青难得对这个玉冻有点喜好,偏偏关子朗仗着身份制住了他。避开这一份点心,关子朗将其它几份分别舀送到他嘴边,他不饿,自然就没张口的打算。

    关子朗的不悦明显得连几米远的小厮婢女都察觉了,纷纷过来请罪。

    关子朗怒道:“这里风大水凉,三弟怎么承受得住,你们就不会挑个好地方吗。”

    时青知道他是想借机换个眼线少的位置,可这地方分明是他自己选的,还发脾气,只能说他装起纨绔还挺本分。

    外人只当他太疼爱弟弟迁怒下人,富贵人家的子弟多少都有些坏脾气,正直如关子朗也不能免俗,众人都这么以为的也就不怎么非议了。反而让关子朗的形象更加亲民。

    下人赶紧将他们请到了远离湖边的地方,位于一片秋兰背后。李家二位得了关子朗的致歉,很是谅解。李家千金更是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大抵是她不曾享受过兄长这般宠爱吧。

    “这里还不错,去,重新上些点心,不能有凉的。酒撤了吧,茶换一壶滋补养身的。”关子朗在石凳放下软垫,扶他坐下。

    下人们连声应喏,纷纷退了。

    时青站起来,绕着石桌走了一圈,关子朗双臂虚护,跟着他走了一道。

    “可以说话了,我不需要你这么关切。”

    关子朗立时打回原形,挠头,“你的脸色太差,不自觉就……”

    时青重又坐下,今晚固然是打听罗山派灭门惨案的机会,但他心中还记挂着另一件事,他娘留给他的遗物,那把被赖康夺走的匕首。

    隐隐有种感觉,这把匕首于时青这个角色非常重要,甚至对今后的剧情走向也有莫大关系。他必须借此机会要回来。再者,赖康出现在这里,也值得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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