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六月,骆叔时手下的酿酒作坊里都是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无所事事了半年之久的老酒将们一闻到粮食的味道就两眼发亮,不用看管,不用督促,每个人都全情投入到久违的工作当中,不管他们的工时应该有多长,不管他们所付出的劳动是否能得到相应的回报,老酒将们仅凭着他们对酒的热爱,马不停蹄地工作着,若无人提醒强制驱赶,作坊里的灯火就要燃上整夜。南明宣按照南青箫的要求每天上午到作坊报道,起初还很不理解这种行为到底有什么益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但南明宣真正参与到酒将们的工作当中时,方才知道自己的浅薄和无知,于是再不需要南青箫的督促,南明宣终日与酒将们泡在一起,受益匪浅。

    整个六月,南青箫和骆叔时也没闲着。骆叔时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彻底清理干净南风留下的烂帐残局,彻底为曾经的南家画上一个句号。经常去作坊走动的骆叔时也逐渐博得了酒将们的认可,作坊门梁上的南家牌匾也已经撤了下来,接下来,就是找个时间换上新的牌匾了。

    南青箫则是一群忙碌的人之中唯一清闲的一个,在外边买了酒曲,再一次上山采了些白兰花回来,用不同的方法压了三坛白兰花酒,想试试看哪种的效果更好,完成了这一件事情,南青箫要做的正经事儿就是帮骆叔时锻炼酒量。

    要练就要先试,试出了骆叔时现在的酒量,才能制定出一个计划,可偏偏骆叔时每每都是一杯倒,醉了自然就不能再试,所以南青箫只能每天晚上给骆叔时一种酒作为尝试。睢宁国内,最烈的酒是北方孙家的招牌烧春酒,最淡的是南方姚家的香泉酒,而想让骆叔时醉酒,一杯香泉足矣,用的,还是最小的杯子。

    整个六月,南青箫每晚给骆叔时一杯香泉,想着若是习惯了,是不是就能多喝点儿,可如今已经过去一个月,骆叔时依然是一杯酒倒,南青箫只觉得有种路漫漫其修远的感觉,总觉得还是得另想办法。

    这不,今天晚上又给骆叔时灌了一杯酒,结果这厮就又开始闹腾了。

    “青青,你在看什么呢?”骆叔时半蹲在地上,把下巴搁在南青箫的书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在读书的南青箫。

    “书。”南青箫已经很习惯这种状态的骆叔时了,反正明天一早起床的时候骆叔时又会不记得,他又何必那么认真地去应付醉酒的骆叔时?随他闹去。

    “是什么书呢?”书有那么好看吗?青青都不看他呢。骆叔时伸出一根手指,轻戳书页。

    “乖,别闹。”南青箫空出一只手将骆叔时正在作乱的手握住,然后就这样握着,没有了下一步行动。

    骆叔时眨眼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然后手腕一转,反握住南青箫的手,从南青箫手掌传出的温度让骆叔时裂开嘴笑了,握了一会儿,就又松开,曲起中指在南青箫的掌心轻轻刮搔。

    掌心处传来的痒痒的感觉吓了南青箫一跳,下意识地向后缩手,同时抬眼有些惊讶地看着骆叔时。

    “天枢呢?”明明才刚把他送回隔壁,怎么又跑出来了?

    “天枢?谁啊?”骆叔时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才眨着眼睛一脸迷茫地看着南青箫。

    南青箫叹一口气,有些头疼地揉揉额头。

    骆叔时见南青箫揉额头,就以为他是真的头疼,立刻起身,两步就绕到南青箫伸手,两根中指轻轻抵在南青箫的太阳穴上,打着圈轻揉起来。轻揉的力道向南青箫传递着他的温柔。

    南青箫有些发愣,仰头看着笑嘻嘻的骆叔时。似乎小的时候他就经常受到这位爱傻笑的哥哥的照顾,被母亲的期望压得喘不过气的他总是能在骆叔时的身边得到放松,骆叔时虽然总是一脸的傻笑,但其实很细心,总是能及时给他他想要的。

    青青在想什么?怎么觉得他好像挺高兴,又好像有点儿不高兴呢?骆叔时偏偏头,疑惑地瞅着南青箫,突然眼神一亮,低头“啵”的一声亲在了南青箫的嘴上。不管高兴还是不高兴,先亲亲一下,亲亲之后青青就能高兴了。至于骆叔时是在什么时候从谁口中得知“亲亲可以让人高兴”这个信息的,便无从得知了。

    “骆叔时!”南青箫一愣,然后怒吼一声。这厮倒是理所当然地给他直接亲下来了啊!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诶?”结果慌张之下身体使力的方式不对,导致重心偏斜,椅子腿一滑,南青箫连人带椅子整个向后倒去。

    “青青!”倾斜的椅背撞在腿上,骆叔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后退,可是当看见南青箫随着椅子一起仰倒的时候,骆叔时就慌了手脚,胡乱地伸出手抓住南青箫的肩膀就往后拉扯,力道之大,将南青箫整个人拽了过来,自己却又重心不稳地向后踉跄。

    “咣”的一声,骆叔时的后背狠狠地撞在了书架上,引得书架摇晃。

    南青箫书房里的书架下触地上顶棚,是由两个四层书架上下摞在一起的,两个人的重量往上边这么一撞,书架这么一摇晃,摞在上边的那个四层书架连着书架上放着的东西齐齐歪斜,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青青!”将南青箫往怀里一按,骆叔时的身体一蜷,将南青箫护在了怀里。

    “叔时!”南青箫惊呼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南青箫一咬牙,第二次运功提起,用内力来了个狮子吼,“天枢!”

    正在院子里一边赏月一边各自处理事情的天枢五人一听见这声狮子吼都是一抖,心想着完了,自家爷一定是又招惹青箫公子生气了。于是天枢和天璇两个人立刻提气纵身,飞进了南青箫的院子,直奔书房,结果一踏进书房,两个人就傻眼了。这是怎么了?爷跟青箫公子在拆房子吗?

    “天枢,快过来!”

    从坍塌的书架下面传来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天枢和天璇对视一眼,快步走了过去。

    “青箫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书架怎么会倒了呢?天枢和天璇合力将颇有分量的书架先搬移开,然后才清理了书堆,找到了南青箫和骆叔时两个人,骆叔时垂着头坐在书架边儿上,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南青箫,而被骆叔时死死抱在怀里的南青箫连仰头的动作都无法做出,更别说要从骆叔时的怀里挣脱出来了。

    “……看看叔时怎么样了。”就是说啊,书架怎么会倒了呢?这是为什么呢?

    “爷?爷,醒醒。”天枢和天璇两个人在骆叔时的左右两边蹲下,天枢探脉,天璇则拍了拍骆叔时的肩膀。相较于南青箫,天枢和天璇要冷静得多。在海上漂泊多年,他们遇到的危险事儿多着呢,那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他们家铁打似的爷怎么可能被区区书架砸出毛病来?

    果然,天枢探脉的结果是完好无损,跟天璇两个人合力推了骆叔时几下,骆叔时就幽幽转醒。

    “嘶……”醒过来的骆叔时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眼睛一瞪,立刻低头看向怀里的南青箫,“青箫,没事吧?”

    青箫?听到这个称呼,南青箫、天枢和天璇都是一愣。

    “爷,您……酒醒了?”天璇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酒?”骆叔时眨眨眼,看看天枢,再看看天璇,最后定定地看着南青箫,“好像是。”

    “那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骆叔时的手松开了,南青箫自然也就爬了起来,直视着骆叔时充满迷惑的双眼。

    “之前?书架倒了。”骆叔时想了想,然后回答道。

    “那再之前呢?”

    “再之前……不记得。”骆叔时摇了摇头,“怎么了吗?书架为什么会倒?”

    “是啊,为什么会倒吗?这个我也很想知道啊,三爷可以好好想想吗?”南青箫眼睛一眯,看着骆叔时“温柔”地笑着。

    “额……”青箫的笑容好吓人啊,他又在醉酒的时候做了什么让人生气的事情吗?怎么就记不起来呢?

    “这是砸着了爷的什么地方,才让爷醒酒的?”天璇上下左右地将骆叔时看了个遍,很好奇这“开关”到底在什么地方。明明平时酒醉都要醉上一宿,第二天早上睡醒了才能醒酒,可今天这么一砸,竟然瞬间醒酒,这是因为什么呢?

    天璇这么一说,南青箫和天枢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天枢,你去拿一杯酒,让我试试吧。”转头看向天枢的时候,南青箫的笑容更加“温柔”了。

    “额……那个……青箫公子,今天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咱……改天再试吧。”还试试?天枢都怕现在的南青箫直接打爆骆叔时的脑袋。爷到底在醉酒的时候对青箫公子做了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能惹青箫公子生气?

    “哼!”南青箫冷哼一声,算是放过了骆叔时。放心下来之后仔细想想,骆叔时那无意识中药先保护他的举动还真让人有些感动,这人是真的把他看得很重要吧,“天色不早了,三爷回去歇着吧。”

    “那……我明天早上再来。”骆叔时站起来,看了看南青箫清冷的背影,提步离开。这一杯就倒的毛病,怎么才能治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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