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一朝天子一朝臣

    太子登基后第一时间便是料理了隆科多。因着他不是佟国维唯一的嫡子,他汗阿玛也表现出对隆科多的厌恶,所以他也不用顾忌,便大手一挥直接将隆科多囚禁在京郊一个破落的小院里,除了派遣人守卫之外,其余人等一律不允许探视。至于李四儿,倒没有叫她这么便宜地就死去,而是灌了哑药发往宁古塔充作军妓,此生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隆科多也许不知道,但佟国维却是知道的,李四儿在被压入刑部大牢时已经有了二个月身孕,但他并没有多言,更不愿意在康熙患病众人人心惶惶的时刻祈求什么恩典,便默许了胤礽让刑部大牢狱头给李四儿灌下打胎药的举动,以求换取自己幼子的平安。在他看来,这样的庶出的孙儿有还不如没有的好,左右家里赫舍里氏已经给隆科多诞下嫡子了,等将来好好教养也未尝不可。

    这一点,佟国维倒是跟自己大哥佟国纲一样的性子。

    隆科多被囚禁之后,佟国维才真真正正松了口气。囚禁看似没了自由,但后宫到底还有佟太妃在,朝堂的人脉他还捏着一部分,总能保全自己儿子周全的。至于自己妻子万分恳切要去探视隆科多的请求,他也只能咬着牙拒绝了。嫡长子英年早逝,嫡次子平庸老实,也就只有隆科多看着聪慧机警,可却被老妻宠得不知天高地厚,满眼看下来,如今他这一房唯一出彩的竟是庶出的庆复。可老妻对庆复算不上尽心,连带着庆复对他们都是淡淡的,恭敬有余亲近不足,就是他想好好跟庆复说说话都找不着机会。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这个道理佟国维懂得太晚了。眼看着朝堂更新换代,自己哥哥识趣地交出实权领了闲职,每日含饴弄孙好不快活,佟国维蓦地想到了自己嫡孙舜安颜的婚事。舜安颜跟德太妃所出的五公主年岁相当,如今五公主已有十六岁,眼看着就是相看额驸的时候,也许只要他努力一把让舜安颜尚了主,佟家的荣光也不会就止于这一代。

    而新帝最信任的兄弟莫过于皇贵太妃所出的恭郡王,虽说如今只是得了郡王的爵位,可就凭着恭郡王自幼陪伴新皇长大,背后又有钮祜禄一脉支持,新皇对这位异母兄弟也是疼爱有加,如今将安郡王手中明升暗降调离宗人府,又将宗人府交予恭郡王管理,可见新皇对这位弟弟有多看重。还有便是与恭郡王一母同胞的十贝勒,如今领了兵部的差事跟从前的大阿哥如今的直亲王抗衡,钮祜禄一族又得到重用,未尝不是当初小心谨慎求仁得仁的结果。

    “准备好礼物,后儿是皇贵太妃寿辰的好日子,带着德克新媳妇去给皇贵太妃贺寿吧。”佟国维拨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咱们跟钮祜禄家素来不甚亲近,如今我老了,府里的事情就要交给德克新,咱们总得为孩子留下条后路才是。”

    佟夫人想到被囚禁起来生不如死的幼子,拿着帕子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才道:“我晓得的。”眼下这局面能怪谁?如今自己的媳妇兼侄女儿都不待见自己,连带隆科多的嫡子都不叫她多见。她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惜如今哥哥不愿意见她,侄女怨她,女儿怪她,丈夫心中未尝没有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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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和帝有意接安和入宫庆贺寿辰,但却被安和给拒绝了。如今康熙的身子虽说好了不少,但到底现在也不是铺张的合适时候,更何况在宫中多不自在,还有可能见到不愿见的妃嫔,倒不如在胤祤府里简简单单办一场。

    说是简单,但内务府的人也不敢怠慢。恭郡王跟十贝勒深受皇恩,皇贵太妃又得皇上跟皇后尊敬,来巴结送礼的人只会多不会少,更别提还邀请了诸位在宫外随着儿子居住的太妃、贵太妃过府了。

    “你倒惯会躲懒,外头的事儿都甩给自己儿媳妇去办了。”宜贵太妃并荣贵太妃走了进来,见安和搂着孙女儿在后院躲懒,张嘴便笑道,“亏得我还跟荣姐姐说你从前就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还担心你能不能应付过来。方才我可是仔细数了一番,除了你家几个嫂子弟妹外,都是新晋提拔上来的官宦人家太太,另外便是佟夫人跟她儿媳妇了。”

    佟家跟钮祜禄家虽是姻亲,但素来各自为政,甚少亲近走动。这回佟夫人倒是领着德克新媳妇马佳氏上门给安和贺寿,莫说别人,就是安和自己也有些惊讶。她叫乳母上来将孙女抱下去哄着睡觉,自己抿了一口内务府供上来的玫瑰香蜜后才道:“我这几个月虽然都在府里,外边的事情可也是听了不少的。隆科多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只怕佟夫人也是为了此事上门吧。”

    “难不成她还想求你出面帮忙?”荣贵太妃嗤笑了一声,“我若是她,就索性闭门不见客,也省得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今儿是皇贵太妃的寿辰,咱们也别说这些扫兴的话儿了。”后到的德太妃笑着岔开了话题,“难得咱们今儿能聚一聚,等会儿让底下的人送来热乎乎的吃食,咱们好好摸摸牌。”

    “我以为你有孙儿便是万事足了,没想到还惦记着摸牌。”成太妃笑着打趣道。

    德太妃“嘁”了一声,道:“说来淳郡王侧福晋才给淳郡王添了一个阿哥,我瞅着你也是有孙万事足了。”

    几人一起说说笑笑的把时间都忘了,倒是把前头某些有事相求的人急得够呛。

    佟夫人捏着帕子微微垂眸,只是眼珠子还是止不住地四处张望,就盼着皇贵太妃能早些出来跟大家见个面。她不是没有见到嫁给了皇贵太妃弟弟颜珠的庶女,只是她对这个庶女向来冷淡,恨极了她的生母狐媚妖气勾引主子,从前就是将她养在自己身边也不甚亲近,也不怪佟氏今儿见着她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如今到郡王府上的女眷多是靖和帝提拔的大臣家的女眷,对佟夫人也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偏偏马佳氏又是个闷嘴葫芦不懂交际的,也不晓得去打听打听眼下皇帝的心思,佟夫人都给她甩了好几个眼色了也是不知情识趣的,当初她怎么就看上马佳氏的呢?木头人一般不会讨好长辈也就罢了,现在连话都不会说!瞅瞅人家恭郡王福晋,那才叫进度有度游刃有余。

    佟夫人一边懊恼一边等待,总算盼到了安和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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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郡王府举办的寿宴要比在宫中的盛大百倍,花团锦簇觥筹交错,多少人上来巴结奉承,都被安和一一打了回去。佟夫人叫马佳氏好好去交际,自己则端着一杯水酒来到安和跟前。因着她是皇贵太妃弟妹的嫡母,旁人也是有眼色的,便各自找了借口散了,倒是给佟夫人留出点空间来。

    安和不动声色,抿了一口桂花酿后才言笑晏晏地说:“好一阵子没见佟夫人,夫人看上去憔悴了许多。”

    佟夫人扯了扯嘴角,道:“不过是家中琐事颇多而已。”她当了几十年的佟夫人,这点不露神色地本领还是有的,心中却是很得牙痒痒,当初佟家在京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时候,便是法喀都要尊称她一句“老夫人”,如今却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竟一个早早失了圣宠的皇贵太妃出言取笑。

    天地良心,安和那句话本就没有别的意思。安和微微一颔首,便道:“我也许久没见佟贵太妃,听说前阵子病了,也不知佟夫人可有去瞧过她没?”

    “不过是偶感风寒,不碍事。”佟夫人觉着不能叫安和主导话语权,否则绕几百个圈子也说不到点子上去,便主动说道,“如今瞧着十一公主越发出彩,倒是想起德太妃所出的五公主了。五公主今年也有十六了,也不知道太上皇跟皇上是个什么主意。素来皇贵太妃对这些公主都极好,也不知皇贵太妃可有打听到什么?”她还算有分寸,说话的声音不大,除了安和外旁人倒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安和微微勾起嘴角,佟夫人的嫡长孙舜安颜今年十七,跟五公主岁数倒是匹配,又是佟国维从前最喜爱的儿子叶克舒的遗腹子,听说是满腹经纶文武双全,如今正在御前行走。看了一眼正在跟成太妃说话的德太妃,她捏着罗帕挡在最前轻声道:“这太上皇如今住在畅春园,我住在恭郡王府,又不常入宫也没见着皇上,哪里知道章程。再者我虽然疼爱诸位公主,可到底不是五公主的生母,佟夫人来问我怕是问错人了。”

    佟夫人觑了一眼一旁的德太妃,咬着牙敬过一杯酒后便走开。新帝登基后给诸位包衣出身的阿哥生母抬旗,如今德太妃可不再是从前任人搓圆按扁的包衣妃子,而是正经八个的满军正黄旗人。从前她的女儿端懿皇贵妃曾想抱养雍亲王,德太妃心中只怕还有一根刺呢,佟夫人也不会这么傻贸然上前套近乎。

    在安和跟前讨不到好彩头,从前奉承巴结她的人也转过去巴结新的权臣,佟夫人也不想不讨没趣,寻了借口领着马佳氏上了车便往佟府回去。一路上佟夫人还是偶有抱怨,直说皇贵太妃端得温和有礼,骨子里却是看不起他们佟家的人。抱怨完皇贵太妃,又抱怨那些女眷墙头草两边倒,不将她这个一等公夫人放在眼里。

    马佳氏出门前本就得了德克新的嘱咐,能不多嘴就不多嘴,尚主的事情是太上皇跟皇上的决定,哪里容得了他们插手?德克新是老实平庸,却不是个傻子,佟家这头才出了隆科多这样的逆子,皇上怎么可能将妹妹下嫁,也就自己阿玛跟额娘想得美罢了。见佟夫人嘴上的抱怨有增无减,马佳氏便轻声道:“额娘还是少说几句吧,咱们家刚刚遭了罪,眼下更是要谨言慎行了。”

    佟夫人噎得够呛,双瞳放大瞪着马佳氏。

    “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可不是太上皇,对咱们家素来没什么感情。如今赫舍里家都懂得休养生息不敢造次,何况是咱们家。”马佳氏声音淡淡的,“隆科多之事太上皇跟皇上都已经网开一面了,额娘又何必再折腾呢?”

    佟夫人像是头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儿媳妇那般,伸手指着她哼哼呵呵地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如同太阳升升落落,一个世家沉寂了,总会有另一个世家填补。如今朝堂之上瓜尔佳家、钮祜禄家、富察家等群雄并立,早就没了他们佟家的地位了。

    马佳氏也没有管佟夫人的斥责,只是低眉敛目看着帕子上的花纹,安静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等到后来五公主被册封为和硕纯宪公主指婚富察家后,佟国维也终于看透了这一事实,上了折子告老归田,原本烜赫一时的佟家亦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从可怕的晚班中挣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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