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草如丝娇蕊吐芳的园子里霎时危机一片,靖安侯又惊又怒,长斥一声召人护驾,将已身拦在女帝面前。

    隐匿在暗中的刺客见事已败露,不留余力地又射出三柄飞刀,一刀直指女帝,一刀飞向萧颂,最后一刀却是射向站得最靠外的薇宁。刀光疾射而来,一道白色身影先于萧颂跃出去,却是雪夫人素手轻挥,拍落了两柄飞刀,薇宁才要装作腿软避开射向自己的那刀,忽觉身子一轻,已被萧颂拦腰一抱跃出了容诗亭。

    侯府的侍卫匆忽赶至,见此俱有些慌乱,好好的青天白日哪来什么刺客,侯爷怎么喊着护驾,皇帝陛下何时来了侯府?眼前的场面十分明了,刺客无处藏身,正与雪夫人交手,当下甭管什么事打了再说。

    面对此番惊变,昭明女帝却十分镇定,她负手而立,看着亭外的打斗,面上喜怒难测。靖安侯出了一头冷汗,道:“陛下,此处怕是不太安全,还请陛下暂避。”

    虽然此刻形势已是无碍,周丛嘉却阵阵后怕,皇帝久不出宫,一出宫便来了他的府上,来了就遇上刺杀,世间怎么有这么巧的事,怎能不叫他心惊胆颤。到底是有人设计他,还是此事本身就是一个局……他不敢细究缘由。虽然靠着小静王和雪夫人才化解了危机,但他还是怕,召人将亭子团团护住,一边劝陛下离开这里。

    “春雪的身手一点也没退步,”女帝闲来指点江山,这会儿点评起旧日奴仆也不含糊,只是想到被打断的兴致,眼中忽现戾色,“周丛嘉,你可是给朕好大的惊喜!”

    周丛嘉冷汗打湿了里衣,心知今日若是任这刺客逃脱,自己便是罪无可赦,跪倒在地:“臣死罪。”

    女帝扫了眼亭外的萧颂,双眉一凝喝道:“别让他跑了,死活不论!”

    此言一出,侯府的侍卫无不卯足了劲奋力杀敌,那刺客虽武功高强,却寡不敌众,加上之前被雪夫人伤到腿,眼见着是突围不了,长啸一声猛地斩伤几人,回手引颈自戮,鲜血飞洒了一地。

    如此便算结束了,薇宁紧张地揪住萧颂一点点衣角,心中暗叫可惜。这场暗杀准备得太过仓促,成事的可能本就不大,女帝身边又怎可能一个高手也没有便出行?只一个雪夫人便可将来人拿下,今日只是有惊无险。她悄悄抬头看了眼萧颂,绯色衣裳映得脸色雪白,乌黑的眸子在与他的目光相遇后瑟缩着躲过一边。

    自有刺客出现,亭子内外的侯府使女均吓得四处躲避,慧夫人亦惊呼出声,差点晕过去,只有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雪夫人迎敌而战。萧颂看出薇宁的怯意,虽然怜惜,却止不住微有些遗憾。转而心中自嘲,她不过是个千里入京的女学子,难道要她与雪夫人一般仗剑杀敌吗?再者他的性命无常,何必执意去寻与他风雨同行的女子?念及此心中轻叹,放开了她,退开两步时衣襟一紧,却是她紧捏着自己的衣角不松手。

    萧颂安抚地握住她的手,只觉腻滑细软,柔若无骨。

    出了这样的大事,侯府自然有些乱,园子里许多人还没明白过来,便跟着侯爷一起高呼万岁,才明白真的是皇帝陛下亲临。而方才的刺客便是来刺杀陛下的,她行踪已露,无需再隐藏,当下传信回宫,不多时便要摆架回宫。

    薇宁突然有些不安,她明明见的是三个人,如今只有一个人出手,还有两个呢?难道见同行的人事情败露,就此收手回去了?她的目光在园子里找来找去,想要找到那个婢女,被萧颂握住手才回过神。周围这么多人,女帝已往这边看了好几回,他此般作为落在别人眼中可了不得。薇宁面上微红,刚想抽回自己的手,却看到萧颂身后那个靠近的婢女身形有些熟悉,蓝白色的衣裳,低垂着头,她看了看萧颂,忽然恐惧地叫了声:“小王爷!”

    她完全可以出手先制住那个婢女,可却不能暴露自己大,不容她多想便扑在萧颂身前,硬生生替他挡一道乌沉沉的光线,萧颂甚至能听到轻轻的“扑”地一声,如一道极寒的冰打进薇宁的肩胛骨。她痛吸了一口气,唇色瞬间全失,萧颂小心地抱住她下滑的身体,叫道:“叶薇!”

    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很快便染红了她的衣衫,也染得他身上片片血迹。薇宁听到他叫出自己的名字,忽然想起之前在静王府,他总是“叶姑娘、叶姑娘”客气而疏远,还以为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如今他叫的是“叶薇”,原来他知道她的名字。

    陷入昏迷前的薇宁想到此处,突然笑了笑。

    出手的乃是一名侯府女婢装扮的女子,见刺客行刺不成,杀女帝无望,便将目标换成了站在亭外的小静王,她本以为无人防备,可是没想到被薇宁挡住。她悲呼一声:“妖妇不死,天不长眼!”

    随即委顿在地,侍卫上前查看已是死了。她与方才那个刺客一样,无一例外选择了自尽,惨烈又悲壮。

    萧颂抱着昏过去的薇宁,有一瞬间的失神,“快,叫大夫!”

    女帝不便多留,令靖安侯亲自护送宫撵回了皇城,府中自然有大夫为薇宁诊治,萧颂没有跟着回宫,而是留了下来。

    静室中,雪夫人将薇宁将后背的衣裳剪开,待看清是什么暗器,不禁吸了口气。伤在左肩胛骨处,一道细若发丝的乌线露在外头,创口处肿成了乌紫色。她是练武之人,一眼便能看出来这暗器另有古怪,不敢擅动,只向大夫讲了此中厉害。老大夫不会医武林中人的伤,萧颂沉声道:“无妨,我已派人回静王府请了若虚先生。”

    若虚子久不曾出府,自然听诏便来。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跟着府中女官莫言姑娘,她只听今日主子随陛下出宫遇刺,还当是萧颂受伤,情急之下求了奎总管跟着过来,一见萧颂身上血迹斑斑,惊痛地说不出话,待要上前细细查看,萧颂却理也不理,只拉了若虚子入房给薇宁治伤。

    进了静室若虚子才知道小静王无伤,伤的是个女子,还是熟人,当下不慌不忙地道:“莫急,我先看看再说。”

    他是医者,并不避讳男女禁忌,看过伤处,与雪夫人商量几句,便要动手拔出暗器,萧颂抬手阻止道:“慢!你也知这暗器厉害,这样拔出来她会受不住。”

    “你要治她的伤只能这样,我保证只痛一下。”

    “可是……”

    “别可是了,再耽搁下去她的一条臂膀便要废了。”

    萧颂别无他法,只得坚持在一旁看着。当那条如发丝般的暗器从薇宁身体里被扯出来,带出一蓬血花,即使昏迷着,薇宁依然痛哼出声,萧颂的心跟着便痛了起来,衣袖里的双手紧握,惟愿她的痛全转到自己身上。

    拔了暗器,又上药包好伤处,若虚子这才松了口气,走出房拈起那根暗器细看一番,顶端却有几根尖尖的倒刺,入肉甚紧,取出来又极痛,还有个挺好听的名字,如丝草,也只有女子才会用。

    “好歹毒的暗器,叶姑娘运气不错,只是伤在肩处,入肉不深,如今已是没事了。”

    萧颂本想将如丝草就此毁去,顿了顿又收好,对若虚子道:“我会带她回府养伤,届时你替她好好调养。”

    莫言无声侍立在他身后,闻言心头一紧,她服侍小静王时日不短,他的脾气性情尚算知晓一二,沉静冷情的外表之下定有不为人之的温柔和善,只是从来不示于人前,如今竟肯为了一个女子……只是为了她因他而伤吗?

    “我听说这女娃是为了救小王爷才受了伤?从前是你英雄救美,怎地今日反过来,成了美女救英雄,真是一恩还一恩,没完没了,哈哈。”

    萧颂从不耐烦他的玩笑话,加之心情不好,冷冷地问:“先生以为呢?”

    “这个……不是回去嘛,怎么还不动身?”

    女帝回宫后便派了御医,瞧过薇宁的伤势之后盛赞若虚子医术高明,若虚子冷哼一声后又有些得意,未到晚间薇宁便已醒过来,即使是拼着受伤她是也掌握了分寸,暗器击中她身子时高了几分,她有把握早点醒来。

    听闻若虚子替自己治的伤,便知是萧颂的意思,可眼前这个一脸柔顺的小女人是怎么回事?

    莫言正轻声慢语交待着人收拾药具,动作轻柔地服侍她喝水,还贴心地替她理了理发丝,笑着道:“姑娘是咱们府里的大恩人,自然是回咱们府上养好了伤才行,呆会儿回了府我定会吩咐人好好服侍姑娘。”

    帘影轻动,萧颂站在外头说道:“叶姑娘醒了吗?”

    雪夫人也在房中,听到小静王问话忙出去回话。她身份低微说不上话,小静王唤人备车马回府,要将薇宁也一并接走,她拦也不是,从也不是,好在靖安侯从宫里赶回来,赔着笑脸道:“小王爷,叶姑娘身上有伤不便移动,还是在我府上多住几日。”

    “你府上?怕是不安全吧!”

    这话说得靖安侯无语,知道自己再说也无用,只得任他所为。他在宫里已被训斥了一回,女帝提及前事,责他诸多无能,连下人也约束无能,到底顾着他的面子,将彻查逆贼的差事仍交给他,今日之事总得有个交待。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是写出来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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