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南诏皇宫后天已经很晚,夜空中的星月辉明,将夜色中缄默的苍山映照出朦胧而缥缈的影子,那些遥远的山峰和闪烁着微光的湖水仿佛在哪里静候成为别人眼中的美景,又仿佛它们根本不在那,虚幻如梦之境。

    南诏皇宫里闹翻天了,连带着外面的百姓提心吊胆过日子,大晚上的佞大糙一家找个带屋顶的房子投宿,尤其看到佞修死死抱在怀里的柯西一身血死得透透的模样,投宿一连被拒绝,就连土豪叶信带着金子出马都没能拿下房子的使用权。西索的强盗逻辑上来就要杀人抢房子,被李凌寒和叶信一人一边架了回来。师父这个土匪头子都没说抢房子你上来就准备杀房主,是不是太自由奔放了点?

    佞大糙大手一挥,露宿吧。

    在蛮族村落的不远处,隔着半个山头有一处山崖环绕的地方名为蝴蝶泉。高耸的山峰呈现包围状,将这处美景圈在伤石之中。皑皑月光从高处透过山峰的缝隙落在泉水中,衬得泉水清澈剔透,隐隐透着幽蓝荧光,漫漫铺展开来仿佛一湾镜面。清凉泉水没过脚面,从水底长出玲珑小巧六瓣花朵,一丛一丛嫚嫚妖娆。水边长有不知名参天巨树,枝桠盘扎伸向天际,茂密枝叶在月光下如同红色云团,团团而簇,沿着山崖而生长,仿佛开在崖间红花。

    佞大糙一家就站在水边,眼睁睁看着佞修把昏迷中的柯西拖进水深的地方,像是搓白菜一样在洗柯西身上的血迹。

    面朝下埋在水里的柯西沉寂得仿佛一具死透的尸体,沉浮在水中。佞修垂着眼帘感受着手下属于年幼女孩的身体,冰冷,僵硬,毫无生气。

    那边佞修面无表情搓洗着柯西,岸上各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们踌躇不前不知该怎么把佞修劝回岸上。

    苍白的月光倒映着他眼底的凄凉,饶是他面无表情,却比嚎啕大哭更叫人揪心。

    李凌寒轻声开口,与往日活力四□□力十足的开朗声音不同,倒像是怕刺激到佞修似的放得很轻,“师父,水里冷,还是上来吧。”

    佞修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洗白菜,洗完a面洗b,翻来覆去要洗干净。

    “师父,我们找块风水宝地把师妹埋了吧。”

    佞修这才停手,他转过脸去望岸边站的那群熊孩子,也不知是月光太亮还是怎么的,向来掺杂着晦暗不明模糊色块的视野竟然渐渐清晰起来。水边一排往前站着的人影清清楚楚,他们沉静的脸庞带着愁绪的眉目,一清二楚能看到了。

    瞎了这么久,突然眼中的一切又清晰起来,把世界最真实的一面,每一分每一寸每一毫展现在他眼中。佞修张了张嘴,像是发愣了,说不出去心底的话。该说什么?怎么说?说柯西真的死了,他难过却哭不出来,是不是太薄情了?

    他扭着有些僵硬的脖子低头去看沉在水底几寸的柯西,属于女孩未长成的稚嫩面孔,安详地闭着眼睑,五官精致染着死气,无声无息沉在清澈水中。所有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就连她雪白的发丝浮荡的纹路,都让他看得清清楚楚,纤毫毕现。佞修心底却越发凉了。

    他瞎了这么久,突然犹如神眷又能看清了,看到的却是徒弟死透的模样。如果上天真的有神迹,倾他所有,只要徒弟活得好好的,他瞎一辈子又何妨。

    那一刻,他喉头发紧口中苦涩,心底苍凉,仿佛皑皑雪域,冰封万里,世间一切都随之失去了色彩。

    隔着夜间清寒的泉水,连着对温度都感知麻木了。佞修细细摸了摸柯西的脸颊,平静地开口,“都散了吧,让我跟柯西呆一会。”

    他的强硬不容反驳。没人敢在这一刻说不。

    不多时,他们都静静走开了。佞修回头就见永寂一个人站在那,本来就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这会他看着佞修也不说话,但神色难以捉摸。

    佞修张嘴就是刻薄又犀利的一句,“是□□又不是灵魂伴侣,老子死了徒弟用不着你在这安慰。”

    永寂刚想说什么,话还没出口就见佞修拔了匕首,匕首是好材料铸的,刀刃锋利削金斩铁,佞修用匕首的一手功夫是常年累月庖丁各种尸体练出来的真功夫,没人怀疑他会不会用匕首活剖了一人。

    这是永寂再不滚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的意思。

    执拗不过佞修,永寂深深望了水中腰背挺直仿佛天大的事都压不跨他的人最后一眼,最终缄默再三扶风而去。

    人都走光了,只剩佞修站在那对水底沉着的柯西低声叫骂,“让你整天闹腾,把自己闹腾死了吧。兔崽子,老子养你难道为的今天这地步吗?都黑发人送白发人,兔崽子你真是吊炸天了。”

    骂了几句后佞修忍不住又把柯西抓起来,抱着“兔崽子醒一醒”的心态刮了柯西两个大耳光,手感沉沉的,但柯西就是不睁眼。

    打人百分百必醒的神技对死透的尸体没用吗?佞修发了一会呆,然后收拾了下心情,趁着这会视力好了先帮柯西把身上的血污洗干净。

    这棵大白菜佞修洗了小半个时辰,整理遗容的时候考虑到她胸口那个血窟窿不好看,佞修想缝一缝。这里得提到万花有个门派技能通俗易懂叫[锋针],传说中能把七零八落的尸体缝缝补补复活起来的技能。

    佞大糙抱着柯西,缝了一夜尸体……

    ……

    昨夜被佞修赶走后,他们随便找了个山头蹲了一整夜,当天边的启明星光华绽放,昭示新的一天即将到来的时候,再也等不下去的罗兰率先站起来,朝着蝴蝶泉气势汹汹而去。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放任佞修抱着柯西的尸体悲痛下去了。有些人该离去的时候,就痛痛快快地放她离去吧。

    经过蜿蜒山道,穿过翠绿林间,绕过奇峰怪石,当第一缕晨光唤醒大地,藏在苍山中的蝴蝶泉豁然展开,如画中世外桃源。

    山中清晨水露凝结枝头,空气清凉,泉水与瀑布交融于一色。

    胆小的白兔躲在草灌中,长角的鹿隔着蝴蝶泉翘首小心观望不速之客。

    罗兰目光搜索阳光中剔透亮晶晶的泉水,他没找到柯西的影子更没找到佞修的佞修。但他看到了道袍肃穆的永寂无声站在高处,并静静望着一棵叶如粉色云团的大树。

    树下一大一小交头而坐,同样皮肤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同样白发如落幕,苍白像一段年华老去。他们紧紧闭着眼,胸膛没了起伏,所有的生机已经褪去,留下一具人间的空壳。

    罗兰的眼眶立马湿润了,自从他遇到佞修后过了很多年了,人鱼的生命漫长而没有衰老,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心肠越来越冷硬,就像佞修一直教他的,眼泪对他争取生存空间没有用处。哭这种情绪,多少年没有体会过了。

    这一次生离死别,是不是成了永别?罗兰都不知道自己抱着怎样的心态,泪水模糊视线淌过蝴蝶泉,走到那棵叶色如粉桃妍丽的树下,去摸佞修的鼻息。没有呼吸。

    从近了看,佞修一夜白头的长发,白得毫无杂色,皮肤却白得诡异,身体温度散尽早已凉透。

    罗兰试着轻唤,“师父。”

    结果佞修掀开眼皮万分疲惫地扫了他一眼,脖子一歪带着柯西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继续睡,声音低沉而困倦,“忙了一宿让我睡会。”

    躺在他边上的柯西跟着掀开眼皮,翻了个身把脑袋搁在佞修肚皮上,也是一副怎么睡都睡不够的样子,迷迷糊糊的,“师父,我们为什么睡野外。”

    “能睡不就够了,又不是公主病哪里来那么多毛病。”佞修说完就闭紧嘴巴沉沉睡去,状若尸体。

    罗兰:“……”

    #我师妹诈尸了怎么办?

    #我师父好像也诈尸了怎么办?

    #我究竟该继续当他们是活人还是就地挖坑埋了?

    那么问题来了。

    #昨晚小明的师妹死了,今早发现师父也死了,他准备挖坑埋尸体,小明计算需要挖多大坑才能放下师父和师妹的尸体的时候,师父带着师妹毫无预兆地诈尸了。这给小明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求阴影面积。

    罗兰回头望站在高处的永寂,这才发现原来道长不是在装深沉,而是对着风凌乱着。

    随后佞三观几人赶到,面对躺在地上没了人气的师父和柯西,佞三观和李凌寒的感情表达毫无障碍,一人抱一个尸体就哭嚎上了,感情真挚,眼泪哗哗,哭声嘹亮,肝肠欲断,恨不得以身代之。

    沉重的黑云压在他们每一个人心头,直到被哭醒的佞修毫无预兆在佞三观的怀里“诈尸”反手一巴掌把佞三观扇到一边去。

    “老子还没死有完没完了你!”

    佞三观捂着脸敢诚实地说,此刻受到惊吓远远超过惊喜,求阴影面积!

    徒弟们纷纷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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